“英娣,别喊我厂长,现在的厂长是你爸爸了。”
窗子外头开始刮风,随着阴云密布,丝丝的雪花儿变成了一团团棉花似的白絮飘舞。昨天的天气预报本来是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突然从天而降,使这个脏乱差的工业老城一下子显得如此干净如此美丽,一切都像被这洁白的意念净化了。从酒店八楼的这个窗口看下去,蓟原市像一个纯洁无疵的少女。刚刚落成的巴黎西餐厅就在街对面,但是,大雪已经覆盖了它的红色屋顶。一串串黄色的灯光射在雪地上,宁静的马路上仿佛铺上了一床长长的充满暖意的淡黄地毯。这才十来点钟,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
孙水侯每天办完公事,都要进入这个房间歇一歇。今天,英娣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似的,他一个电话,她就随后走了进来。当然,她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一脚跨进去,就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或许就会演绎出一段风流故事来。但是,由于生病,由于心情的无助,她未加思索,不由自主就迈出了这一步。进了房间,她的心嘭嘭地跳动起来。跳动中像是有一种期待,又有一种恐惧。有一种初次亲近异性的兴奋,又有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紧张。
起初,她看他疲倦地斜躺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这时,她忽然觉得今天缺少了点儿什么。缺少什么呢?哦,是妈妈的电话。自从出来打工,妈妈就担心她的安全,每到下午四点,就有一个电话打来,问她今天怎么样:活儿累不累?最后总是归到那一句话上:什么时候回家?用不用妈妈去接?
哦,她记起来了,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妈妈就把她赶出家了,自己的手机也关上了。从昨天开始,她就和他在一起。两个人在病床边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她就忘了打开手机,倾听妈妈的电话。是的。现在想起来了,她还是不开手机,她不愿意、不想让他听到妈妈的声音;不愿意让他感觉到妈妈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了。
这时候,面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孙水侯,她倒真想把手机打开。她知道妈妈这时候会惦念她,寻找她。她只要打开手机,铃声就会响起来。接下来,他就会知道,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她有一个多么关心她的妈妈。还有她的爸爸。除了下岗初期心头的沮丧和不愉快,其实她的生活一直是幸福的。有这副美貌和窈窕的身材,她到哪儿都得到称赞、得到男人们的好感和女人们的羡慕。想到这些,她就有些个满足。那长期潜伏的野心和渴望几乎要收藏起来,就像猎人在关键时刻把枪筒收藏了。而她长期隐密的这种渴望和野心就是:她要全部、深入地了解一下这个男人,看看他的能量、定力到底有多大?或者说,在直接的、复仇的合理欲望里,她还有一种想历险、想踏入一块禁地的亢奋,她想遭遇一场意外之事,一件普通姑娘和女人不曾经体验的别一样的生活历练。
他,这个从乞丐堆里奋斗出来的商界骄子,这个充满了伪装成份的社会知名人士,这个在她面前拿出一副长辈尊严的不折不扣的老色鬼,在她向他表白了一番好感之后,立刻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现在,他关掉房间大灯,跳下床铺,迸发,急不可待地向她发动了攻击。
这是她渴望的,又是她害怕的;是她平时常常想得到的,却又是她现在急于要排斥的。
“别这样,孙厂长。”
她被他压倒在沙发上,紧紧地搂住,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应当保持一段距离。”
“为什么?”
他喘着气,问,“为什么要保持距离?你不是说想和我好吗?”
“……”
“英娣,你真迷人,”
他又说,“你是我平生见到的最迷人的姑娘。”
“我哪一点儿迷住了你?你说。”
“一切,你身上的一切。一切都让我发疯。”
她的目光异样的亮起来。她伸出一只手,在他发烫有脸颊上抚摸着。他的下颏的嘴唇被吉列刀片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上上下下都显得干干净净。而她,最喜欢干净的男人,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气质。过去,她的爸爸没有下岗时,就是一个这样干净、俐落、有着迷人气质的男人;可惜,自从被这个孙水侯击倒,爸爸似乎一蹶不振,整天为一家人的生活奔命,懒得修饰和打扮了。
他压在她身上,她仰在他身下,一上一下,相互凝视,相互欣赏,相互陶醉在对方的情致里,这是男女调情最令人迷醉的时刻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
她的手突然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我现在,不能这样子。”
“为什么?”
他又那么问,“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是你说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哥哥,甚至想起了她的嫂子──这个男人的女儿。她忽然涌出一阵羞愧。理智的思索顿时占居了上风。这一回,她真的是挣扎着反抗了。
“放开我,”
她说,“让我坐起来好好说话。”
他松开手,抬起身子,看着她坐起,并且开始整理弄得很糟的衣裙。
“英娣,请原谅我的……冒犯。”
他喃喃地说道。
“不,你没有错,”
她说,“是我错了。我知道会如此,可是我……”
她叹了一口气。
“英娣、英娣,”
他嘴里甜腻腻地叫着她的名字,“你真美,英娣,真的──”“请别说了,”
她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紧张和惶乱,“让我安静一会儿,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安静一会儿,好吗?”
“好吧,听你的。”
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把头低下来,“我听你的。”
“好个乖乖──”她禁不住又把那只手伸出来,轻轻的,无限柔情地在他的脸颊上摸着。她的眼眶里盈出了泪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捂在自己发烫的脸上。
“我爱你,英娣,真的爱你,相信我。”
她含着泪点点头。
“相信你也是真心爱我的。”
他又说。
她仍然含着泪点点头。
“但是,”
她说,“我不能够,不能够背叛;我们……也不能乱来。”
说出了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很陌生。但是,真正的原因,她觉得还是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这个一向自称为蓟原第一富豪的孙水侯,眼下除了这座宾馆,已经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财产了。他十几年的经营所得,都投在矿山机械厂的设备更新上了。如果老爸讲信誉,兴许会把他的投资作价,还他一部分款项,或者是折成股份,让他坐吃红利。然而,那个具有疯狂般的革命精神的李金铸,早就对这些暴富的个体户们恨之入骨了。现在,他当了厂长,还不得“革命”了孙水侯投资的那些设备,让这个孙水侯沦为穷光蛋,净身出户!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有钱人也挺可怜的。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到他人手里。现在,连自己这个与狼共舞的复仇者,也开始算计他了。她对他的那种痴情,不知道怎么就飘然而散了。
第二卷:厄运当头 第238章 工厂易帜
一具具铮明闪亮的机械加工设备,像一支整齐划一的部队,排列在宽大的厂房里接受着主人的检阅。
英杰在林工的陪同下,仔细地观看着岳父购置的一台台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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