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天气晴好,只是林府内却是乌云笼罩。原因无他,只是林夫人之母史老太君患了急病。要见见久已未见的女儿和尚未谋面的外孙和外孙女。
林夫人出自名门,祖上是曾跟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荣宁二国公,其父是荣国公长子贾代善,其母是金陵旧勋史侯家的小姐,实乃钟鸣鼎食之家,家中有二兄弟,四姐妹,只是她却是史太君唯一的嫡亲女儿。从小便是娇宠异常。与母亲及娘家亲人感情亦是极好,听得老母亲病重,自是心急如焚,想要赶回娘家以敬孝义。偏偏此时传来了消息,夫君林海被升为兰台寺大夫,家中各项应酬也离不得主母。两难之下,林夫人极是无奈。想要与夫君商量,却是也无主意。
黛玉听得贾母患了急病,却是一愣,前一世并没有听说外祖母患过病的消息。黛玉知道,像将病情从京都传到姑苏必定不是小病。像前世贾母身体虽不算太康健,一年之中也多有小病小灾,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有重病的时候,莫非——。黛玉想起前世自己在京城闻得父亲重病的消息,千里迢迢的赶回家中,却也只是见到了老父最后一面。
又想起自己初至贾家,外祖母对自己的关怀,想起在自己连失父母后,外祖母几乎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尽管之后又许许多多的不如意,但无法否认的是,外祖母却是对自己极好。只是,到底是天命难违,有些事,外祖母也无法抗拒。
想到此时黛玉又思及母亲最近郁郁寡欢之态,也知道母亲心中所虑。出嫁女毕竟已是夫家人,凡事当以夫家为先,此时林家也离不得主母,可是外祖母那边,若只是寻常倒也罢了,若是,岂不要母亲抱憾终生。
黛玉思及此,终于下了决心。林家和外祖母家必要有所取舍,林家离不得主母,外祖母也需要女儿这边的人前去侍疾。既如此,不妨就有自己去贾家代替母亲尽孝好了。
即下了决心,黛玉自不会拖延。只是此时却是正午,阖府的大小主子都在午睡,唯独黛玉心中有事,睡不着才遣下奴仆自己做活。看着一幅秋景图即将完成,黛玉却没心思继续下去。便撂开绣花棚子。冲外间道,“雨莺,去看看什么时辰了。”
不一会儿,雨莺便走进来道,“回姑娘,已是时了,姑娘可要喝茶?今儿没睡午觉,却怕下午神不好呢。”
黛玉道,“不必,今儿要我睡也是睡不好的。你遣个小丫鬟去老爷太太院子里看看,若两位还没起,便也罢了。若起了,便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当去给太太请安了。”
雨莺自是尊从,心下也奇怪,姑娘虽说重孝道,每日都去给老爷太太请安,说话凑趣。可也很少有大中午的去给太太请安啊。再说今儿一早上学之前便已去给太太请过安了,还说了好一阵话,却不知此时又要去见太太是何意。只是到底是主子姑娘的意思,也不敢胡乱揣度。便依黛玉的意思,从院子里叫了个小丫头去主院问问。回来却见雪雁刚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睡纹,衣裳也带着折痕。雨莺见他这番作态,心中有些不喜,但到底怜他年纪小,便选进来做侍候人的。再者她虽是同自己一样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钱,跟着姑娘一块念书,到底因年纪小,不大懂事。这一等丫鬟竟是比二等丫鬟也不如了,再加之姑娘也不大和他亲近,他的处境却也不好过。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对他怜意甚重。便只道“怎么这副样子就出来了,也不梳洗。当心王嬷嬷看见了要道你轻狂。”
雪雁却道,“有什么要紧的,只别让他看到便是了。再者说了,他若在,我也不大敢这样。”
雨莺道,“你也太不经事了,嬷嬷不在,可姑娘还在屋里,若姑娘叫你,你也这副样子去见姑娘?”
雪雁听了,只嘻嘻笑道,“好姐姐,我今后改了便是了,再说了,不还有你吗。谁不知道你雨莺姐姐是太太给得人,姑娘身边第一得意人,往常姑娘有什么事也是叫你的。若有什么,您就替我担着点还不行么。”
雨莺见他这样说,心下却也不好受,又不好与他争辩。说到底,他不过和自家姑娘同龄,才不过六岁,同他认真什么。想着便也没说什么,便自己走到房里,取了做到一半的丁香色缎子裙又开始做了起来。不一会那去探听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了,虽知是姑娘问的,但到底规矩所限并不敢直接去禀报黛玉,只得来找雨莺。雨莺听小丫鬟说老爷太太已起,不敢耽误黛玉所交代之事,忙撂下针线篮子去回禀黛玉。
黛玉知道父母起身后,反倒不急了,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沉吟了会,道,“你前几天看着大爷身子如何,可能长途跋涉?”雨莺不知此话何意,只唯唯诺诺道,“这,奴婢未曾习过医术,却是看不出来。只仿佛觉着大爷身子应当还好。只是,若要出门,确实难说。”
黛玉本也没指望她能给主意,倒也没说什么,只一叹,“也是,晋贤不过才三岁,委实小了些。可恨我没个长兄,若有,也不必我担心了。”雨莺不知此话何意,也不敢擅自接话。此时却是帘子一挑,雪雁走进来,听得这话道“姑娘却是奇怪,向来只听说想要个弟弟妹妹,何曾听说过想要兄姊的。再说了,大爷虽不过三岁,可姑娘年纪也不大啊。却弄得好像不知道七老八十似的,老担心那些有的没得,活像个小老太太。”黛玉听得此言,却是心下一暗。可不是,自己虽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稚女,可心中那里却像是这年龄应有的想法。却也没说什么。倒是雨莺,见黛玉脸色不好,便道,“雪雁,你胡说什么呢,这也是你当说的?”
雪雁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只是到底年纪小,加之黛玉脸上虽淡淡的,却也从不曾重罚过人,便道“好了,奴婢知道自个说错了话,这就回去漱口。”说着,竟转身走了。雨莺见此,气的无话可说,黛玉也动了几分薄怒。说起来,前世自己也是雪雁雨莺服侍的。雨莺是家生子,是府中一管事的女儿,本姓赵,比自个大三岁。原是母亲房中的二等丫鬟,后来自己搬出了母亲的院子,母亲便把她给了自个,到底也是喜她安分知礼。而雪雁却是不同,她本是外头买来的,嬷嬷□了一年后便在自己身旁一直呆着。前世因他与自己年龄相仿,子又好动,多为袒护,甚至去京城也是带着她。可是到了京城之后,自己多和紫鹃她们亲近,忽视了雪雁,竟使她生了怨愤之心,有了背主的心思。这辈子自己本不欲再将他安在身边,但到底是前世跟了自己十多年,又怜她年幼失怙,若不在自己身边也找不到更好的归宿,后来也不忍将其遣离。想着主仆二人在京城十多年的情分也对他多有忍让,可是心中总用些疙瘩挥之不去。此时又见他如此无礼,本有三分恼怒却化作了七分。
却说雨莺见黛玉脸上不大好看,只当雪雁惹怒了黛玉。虽然自己也十分恼怒,到底和雪雁有几分情分在,便道“姑娘勿恼,雪雁这几日确实有些不像话了,只是倒不是有心的。您也知道,雪雁素来是个不大长心眼的。等王嬷嬷来,敲打她几回也就好了。”黛玉冷笑道,“她不长的岂止是心眼,若不是。”话到这里也就没说下去,只是雨莺也明白,雪雁的确是骄纵的过了。
黛玉叹了一声,又想到自己上辈子失母后进京,路途遥远,心中悲凉,也多亏雪雁和王嬷嬷在一旁安慰,倒也没再说下去,只道,“算了,日后再叫王嬷嬷□一番也就是了。”又道,“不说这些了,你与我更衣,我去见见母亲,若无变故,我们怕是要代替母亲去一趟外祖家了。”雨莺知道自家姑娘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嘴。又叫惠琪,梦苏,茜云,染墨几个丫头来侍候黛玉更衣。
待黛玉停当,便领着雨莺,惠棋几个去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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