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的第四条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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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秋天在一场分外声势浩大的雨水中落入寒冷。

我们仍然没有自己的房子,搬了很多次家,每次可以带走的行李都是书和衣服,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

在莫大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我每天去学校教小孩希腊文,他的肺炎依然没有好转,整日里咳的就快要背过气去。

某天下了课在走廊过道里撞到从海德堡来的年轻学生,二十出头的混血小子,本科刚毕业。我对他印象极其深刻,绝非只是“海德堡有着两人说不完的故事”这个缘故。

早在我未回法国之前,系里有位研究《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老教授得到了“国家优秀教科书奖”。于是开party庆祝,我自然也被请了去。

一行人连燕尾服都穿来了,彼此行高级礼,提高用词难度,高脚水晶杯碰触,皮笑不笑。

而我那天却只穿了件黑色开领t恤,背后印有ladygaga狂野似火的大头。我心里一阵“愧疚”,自以为与眼前这幅文雅的高级文明人格格不入,于是很自觉地退居阳台。

混血小子恰好就站在那里。

“噢!k教授!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f教授的派对!”混血小子冲我眨眨眼,用英文说。

他有一双极其令人深刻的黑眸。当他望着你的时候,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断索要更多,看着你慢慢陷入这口没有底的深渊,直到被吞噬。

“为什么我不会来?”我死死盯住他前印有“fuckupandpissoff”字迹的t恤,“你认识我?”

“久闻大名!系里有位具传奇色彩于一身的独眼教授,脾气超级暴躁,他的爆口和英俊成正比,想来就是你啦!”

“哈,我是不是为了更加英俊,现在得说fuckupandpissoff?”我开玩笑的说。那时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呵呵,我还知道——”他忽然跨了一大步凑到我耳边,妖媚的气息吐在我的耳,“我们,是一样的人。”

“都是男人,哈哈”我立即往后退开一步。

party□。

转入全体仰慕f教授模式。其实就是大家轮流上台fuckup.

等到主持人用拉丁文宣布现在有请f教授最为得意的学生发言时,刚才的混血小子就在这时走了上去,脸上淡淡的神秘笑容。

“我叫mammen,这学期在修f教授课上的修昔底德。”混血小子讲的很慢,咬字清晰,却仍避免不了某些德国口音。

我对他忽然来了兴趣:mammon,七原罪中犯了贪婪之罪的玛门?

谁知他接下去的发言更是超出众人的想象。

短短三分钟,除了必要的套词,他,这个今日主角最为得意的学生,居然毫不留情面的,当众质疑起尼基阿斯的愚蠢所带来的仅仅只是如书中所说的消极意义?

我乐得慌。幸亏只有三分钟,否则,这将是怎样遮云蔽雾的光辉啊!他的头脑清晰,思路敏捷,论据严谨,让人无法相信这竟是一位刚本科毕业的小孩所说出来的话。

一时间鸦雀无声。良久,倒是f教授先“哈哈哈”大笑着鼓起掌来。先前将老教授捧上了天的来宾们也跟着悻悻地鼓掌。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不泛尴尬意味的霹雳啪啦鼓掌声。

我因为没有看过那本获奖的书,也不好大快人心地上台蹦跶一圈,却对这小子独特的逻辑思维和胆大妄为留下了深刻印象。

谁料这次又在过道碰到,我突然来了兴致,当即拉他去喝酒。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f教授可是狠狠被你踩了一下尾巴啊,哈哈。”我幸灾乐祸的大笑。

“并没有为难我,只不过ta(teacherassistant)是没得做了,呵呵。”

“你不会说俄文?”我对他目前为止一直坚持用英文说话很好奇。

“我会英语,德语和希腊语。”他耸耸肩。

“也许,你可以过来帮我,反正批改小孩子作业不需要会俄文。”

“这算是向我抛橄榄枝吗?”他举起酒杯晃了晃,漆黑的眼眸深深望着我。

“哈,小孩子果然是不可以夸赞的。”我摇了摇头,然后又笑:“谁让我们是一样的人呢。”

“其实我会俄文,而且,是很正宗的俄国人,但我从小在德国长大,酷爱德国文化,憎恶俄国。”

“哦?听起来有点像俄皇彼得三世?小心你的叶卡捷琳娜(弑夫篡位的德国姑娘)”

“其实我修过a教授的课。”他转移话题,突兀地,“并且,他是我唯一不讨厌的俄文教授,我喜欢他上的课,并由此爱上了他所描绘的叶赛宁,我从未见过谁能够把叶赛宁剖析的如此漂亮。”他丝毫不忌讳地赞美a。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奇异地闪着光,眼神咄咄逼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正在狩猎。

我与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黑洞般的眼睛毫不忌讳地紧紧盯住我,丝毫不退让。

“你在期待我说谢谢吗?”忽然意识到,我已经陷入了一场角逐战。

“如果你可以。”mammen笑了,他深邃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流光,被酒吧琥珀色的灯光衬得略微生动起来,“可惜,a教授好像身体很不好,很久以前就辞职了,而我,也准备冬天回德国读书。”

“放心吧,只是生了点小病,不是被你表白未遂吓跑的。”我乐呵呵地干笑,心中忽然一凉。

这家伙,已经病了半年了?

我回到公寓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很久没有见过他看书或者握笔,我不由好奇地凑上去看。

是一封推荐信,他写的很慢,好像连支笔也握不住了的样子。

“帮我寄出去。”他咳嗽了一声,把折好的信封轻轻拍我的脑袋。

“寄给谁?”

“我以前的学生,准备去德国继续做叶赛宁,推荐能帮助他免去一笔经费。”

“是不是叫mammen?”我心里立即有点不快。

“你认识他?”他侧过身来看我。

“今天刚喝过酒,他还向我提起你。”借着灯光,他的脸色微微泛出一种不正常的红,嘴唇干裂的没有一丝血色。

“是个有趣的小孩。”他耸肩,不置可否地笑。

“所以你打算搞那小子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打算上他吗?如果不是,为什么晚上拒绝和我做爱?”我说的是真的,自从希伯来公园回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他,准确来说,他本不让我碰。

“kan——”他不多见的蹙起眉,话未说完,又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allright?”我“啪”地狠拍了桌子,进了卧室,在身后狠狠摔上门。

直到过了晚饭时间,才想起我要抓住的重点:为什么他病了这么久?

我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用来吃饭的桌子上放着做好的三明治。

他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迟缓地呼吸着。客厅的电视机照着他的脸煞白。我一阵歉意,拿过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却还是把他弄醒了。

“醒了?”我半蹲在沙发前看着他。

他的眼眶深陷,布满血丝,只是轻轻应了声,又极疲惫地闭上眼。

“对不起。”我诚恳地说。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不再争吵,我甚至不再嘴硬,“好吧我承认嫉妒那个屁小子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望着被电视机屏幕的光漂白的他,越来越强烈地预感到我要失去他了,现在这样该死的感觉依然强烈,甚至更为强烈,只是我从过去的因为无法应对而逃避,激烈的抗议,学会了重重无能和无奈时,逆来顺受,不离不弃。

“我口渴”他沙哑着声音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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