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他淡淡地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言罢,他站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贫僧话尽于此,还希望施主静心想想,就此别过。”
“还未曾请教大师法号。”我急忙叫住他。
“贫僧法号‘空寂’。”他悠然向山下走去,边走边说:“不染烦恼,圆融妙净,身心中一切念头空空寂寂。”
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难不成王弗的死因与忤逆天意有关?
我坐在水潭边默默地回想空寂的话,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直至佛寺悠远绵长的钟声传来,惊起林中的鸟儿,我才发现天色渐晚,匆忙向山下走去。
这一路来时不觉得远,回程却觉得漫漫长街延展无尽。天色愈渐黑暗,只有如钩新月,淡洒清辉。
我越走越快,想尽快赶回家。
终于看见了远处的饮风池,湖水闪着碎银似的光华。
一个人倚在旁的梧桐树上,身姿有些落寞,他提着盏灯笼,昏黄的光从薄纸中透出,照在他脸上。他眉心紧蹙,神情似在忧思迷惘,只可惜夜色遮掩,看不真切。
看见他站在那里,我忽然觉得很温暖,即使我衣衫单薄,而月光正冷。
“弗儿。”他看见我,匆忙几步走上前来,冷着脸说:“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害我担心。”
“去天和寺烧香了。你怎么在这边?”
“天色漆黑,不知道你去哪边了,这里是回家必经之路,所以在这等你。你啊,真不叫人放心!”他摇摇头,语气似无奈又似宠溺,“明明怕黑,还不早点回家。”
霎时间,纷杂往事扬尘扑面。
那一年,明月夜,短松冈,也是他提着一盏灯笼,照亮我回家的路。
鼻子突然有些酸,我笑着说:“我以后一定不乱跑了。”
他仍愁眉不展,我心生疑惑,“还有别的事么?怎么苦着脸。”
“宋大人出事了,被革职了。”他淡淡地说,面色却愤慨难平。
“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错?”
“柔儒无为,办事不利。”他冷笑着说。
这也能算作革职的原因?我一时无语。
我们相依走回家。章惇仍在,这饭吃得我没滋没味,子瞻也是心事重重,连酒都没喝。
“我打算写一封奏折,替宋太守陈情申诉。”子瞻平静地说。
“不可。”在我反对之前,章惇已经出声打断了他。
“子瞻,此事万万不可。”章惇沉声道,“圣旨所列罪条本就是虚名。”
“你也知道是虚名。”子瞻急冲冲地说:“宋太守在任期间,百姓安居乐业,虽无大功,但何曾有过?你在商州,相距不远,可曾见到凤翔百姓流离失所,逃至商州?”
章惇摇摇头。
子瞻见状,信心满满地说:“我准备让凤翔民众万人请愿,以现宋大人之民心。等皇上看到……”
“没用的。”章惇悠声说道:“我所谓的虚名,是说这罪名很难反驳。倘若是贿赂杀人,需要真凭实据。而柔儒无为,办事不利?皇上这么说了,你能反驳么?”
“皇上是听信了谗言。”
“那只能说明宋选得罪了人,或许还得罪得不小。你若是替他求情,小心连累进去。”
“子厚兄是叫我明哲保身么?”子瞻语气淡淡,而目光灼灼。
章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圣旨有没有说谁接任宋选之职?”
“我不是告诉你皇上命我暂代太守一职么?”子瞻疑惑地问。
“你想代而取之么?”章惇眯起眼睛,眼光却像脱鞘而出的匕首,锋芒毕露。
我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子瞻也明白了,他微微皱起眉头,“子瞻绝无此心。宋大人待我一向不薄,我岂能如此?况且太守为五品官阶,我只是八品,哪有破格擢升的道理。”
“我可听说你当年制科入三等,皇上就想直接封你为翰林学士,只可惜被韩琦拦住了。这可是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
“这种机会,不要也罢。”子瞻不屑地说。
书生意气!我微微地叹了口气,一转眼,对上了章惇意外深长的眼神。他似乎在嘲笑我在此事上的看法与他相似。
我沉思了片刻,对子瞻说:“上书的奏折不要纠结于这个罪名,以宋太守年过六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来讲会比较好。也别弄什么万人书,好像逼着皇上一样,不好。”
“夫人说得有理。”子瞻点头道。
“至于太守之职,是由皇上决定的。不是下面的人想当就可以当的。”我一面说,一面看着章惇,“在这个关头阿谀表现,岂是君子所为?!”
倒不是我和子瞻一样清高和热诚,只是我需要刻意地烘托出章惇的世俗和冷血。
而且我知道历史上接替宋选的太守并不是苏轼,而是陈公弼,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儿子和儿媳——陈季常与河东狮。
章惇扬起眉头,挑衅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波光蓦然一闪,让我心底生出凛冽的寒意。
他的眼神反倒让我更加清醒和坚定。我深吸一口气,望着章惇释然一笑。
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么?
反正王弗横竖27岁都要死,何不死得更有价值些?
为了子瞻,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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