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逸侧头朝她温温一笑,俊朗的五官在皓白的日光下格外雅韵出彩。
炎炎烈日下,一身青衫的男子偈然而立,周身被阳光圈染出一层五彩的金光,宛如初降浊世的神祗。金光乍现中,全然肃穆之下,在人们仰视膜拜之时,却突然对芸芸众生焕然而笑。
又怎是一个勾魂摄魄可以形容?
肖语心口怦然一跳,不自然的对他点了点头,如被火烫一般急急转开目光。
黄牛这时已累的前腿跪地,嘴里吐着白沫,鼻息如斗,眼睛却死死盯着松树枝头上的那领红缎,不离不弃。
萧飞逸拍了拍怀中犹自浑身打颤的少年,指着肖语对他温言说道,“你先去姐姐那边,待我把那面红缎弄走,这里就安全了。”
少年点头,虚弱无力的一步一步挪向肖语。清空烈日,他的身形有如一道风干的影子,飘摇脆弱,看了让人忍不住心疼。
肖语快步迎上前去,伸开双臂,轻轻拥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少年把全身重量倚向她的怀里,弱弱的点了点头,气力似有不济,伸出一只手臂虚软的搂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肩窝,在她的带动下,走的亦步亦趋。
及至门口,铁匠铺里急匆匆冲出几个人来,大壮娘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随行而出。
其中一个跛足的妇人带着哭腔一把揽过少年,把他紧紧的拥入怀里,叠声问道,“我的儿,你没事吧?没事吧?”
少年虚弱地摇头,虚软无力地挣动了一下,试图离开妇人圈的过紧的怀抱。
妇人急忙松开双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仔细观察少年的头脸身体,直到确定他安然无恙,这才放心的长出一口气,转而对肖语闪出一丝的笑意,“谢谢你啊,李姑娘,救了我儿子的一条命。”
肖语赧然一笑,摇摇头道:“二婶子,你谢错人了,救你儿子命的人不是我,是那一位。”
她说着,伸手向萧飞逸过去拿红缎的松树指去。却不料伸出的手指遽然戳在一堵柔软温热的墙上。
肖语讶然回头,萧飞逸的笑脸盈然入目。
萧飞逸不动如山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那一方随便折叠起来的红缎被面,举着问道,“这个是谁的?赶快拿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让小孩子索到了,不然的话,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够后悔的了。”
大壮娘急忙上前,劈手夺过,讪讪道,“哦,是我的,是我的。”仿佛自家宝贝失而复得一般,把红缎紧紧抱在怀里。
肖语移开目光,不愿再看她的这副嘴脸。只有她的心里清楚,这女人此举背后的真含义。
她是怕这块红缎近距离铺展在自己眼前,被自己认出那两块成品的材料来。
大壮娘瞄着肖语颜面神情,见她把目光错开,并不看自己手里的红缎,这才把抱在怀里的红缎再次用力团了团,待它变的小的不能再小,塞进自己肥大的衣襟里。俨然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
一切动作做完,她才长出一口气,然后咧着厚厚的嘴唇,对萧飞逸笑了一笑,略低身子作了一福,道,“多谢公子对这孩子的救命之恩,我在这里先替孩子的爹娘谢过你了。”
萧飞逸淡淡一笑,正待谦虚,那跛足妇人却轻哼一声,伸手推着少年跪在地上,厉声说道,“还不快磕头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让别人代你谢恩还算什么孙家的男人!”
少年依言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殷殷一片。
妇人抬手为他抹了抹额上沾着的细小尘沙,然后把他推至一边,自己面对着萧飞逸跪了下去。
肖语萧飞逸等人皆大吃一惊,萧飞逸急忙俯身低首去扶,但毕竟觉得男女有别,不敢实着的去架妇人的胳膊,只是虚虚的摆了个架子,急道,“这位婶子,飞逸当不起你如此的大礼。”
妇人却固执的不肯起身,艾艾说道,“公子救命大恩,孙铁匠一家感铭五腑。若不是公子今日仗义相救,我儿恐怕早已命丧牛角。可怜他爹正在病中,若我儿发生不幸,他也定是难以活命。公子的恩情,实是今日救了我孙家两条人命。小妇人深怕日后无以为报,公子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受小妇人这诚心一拜。”
妇人说完俯下身去,萧飞逸急忙退后闪身,躲过妇人的当头一拜。
狼狈之中,把目光投向肖语。
肖语看的心里暗自发笑,见他投过来求助的眼神,向他挑了挑柳眉,目光戏虐的无语发问:我帮了你,你怎么感激我?
萧飞逸哀哀怯诺,用眼神回答:你想怎么都成。心底又加了一句:最好以身相许。
不到一秒的心灵沟通,时间虽短,妇人却已重重磕完一个头。
肖语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里对妇人说了句抱歉。趁她抬头错愕寻找萧飞逸之时,急忙上前挽起她的一只胳膊,软声劝道,“二婶,孩子已经磕过头了,你的这个礼就免了吧。以你的年纪,都快做他的长辈了,如今你给他磕头,恐怕人家会认为这样使人折寿呢。”
说完手上用力,强拉妇人起身,妇人却身重体沉,任肖语用尽了吃的力气,她依然纹丝不动。
萧飞逸此时已躲在肖语身后,借着肖语的话尾接口道,“是啊,这位婶子,飞逸救这位小兄弟只是举手之劳,你母子二人确实没必要挂在心上。既然我已受了这小兄弟的磕头之拜,婶子的礼就免了罢,不然真要折飞逸的寿了。”
妇人见萧飞逸说的这般郑重,也不好再固执己见,只得顺着肖语的手劲起身,看着萧飞逸诚挚说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小妇人也只得作罢,但有一件事还请公子千万答应。我这个不屑的儿子虽然顽皮了点,却是极聪明的一个孩子,就请公子收了他为仆吧,以后好让他时刻聆听公子的教诲。不为报答公子的大恩,只求在公子面前略尽一点微薄之力。这样也好让我们夫妇二人少些无法报答公子的愧疚。”
少年果然是极其聪明的孩子,听完他娘的话,不用大人指点,便再一次跪在地上,重新磕过一轮响头,对萧飞逸哀求道,“公子,你就收了我吧。”
肖语嘴角一抽,心里憋住笑,满含意趣的望了萧飞逸一眼。
萧飞逸投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伸手扶起少年说道,“既然你母子都有这份心意,飞逸只有却之不恭,先暂时把你‘收下’,但我们不是以主仆相称,你就跟着我学学如何管理店铺吧。”
萧飞逸把‘收下’二字说的咬音极重,一番话说完,撩起眼皮向肖语飞了个眼风。肖语捂住嘴轻轻咳嗽,调转目光闲闲看着路旁已被主人安抚住的大黄牛。
跛足妇人听了萧飞逸的话眼里大放异彩,自家儿子这可是因祸得福!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她费劲地用尽全力去想,也只能想起最后两个字,好象是什么什么后福。
大壮娘在一旁憋闷了半天,如今见铁匠媳妇满脸笑的花儿绽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便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小兔崽子恁大点就手脚不干净,见我凉在院子里的被面好看就给偷出来,这若是将来替人家管理店铺,还不得把东西都搬到自己家里来。”
她与铁匠媳妇是亲妯娌,大壮爹行大,孙铁匠行二,两人各自成家后便分家独过。本来日子过的井水不犯河水,但大壮娘就是有一个怪毛病,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尤其是铁匠一家,她更不能容忍他们有一丁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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