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点,无色透明的雨丝从沉的天际摇摇坠下,打在厨房窗子外搭的钢化玻璃棚子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梅运放下菜刀,仰头透过敞开的窗户注视被细密的雨水模糊了的钢化玻璃,光与影的世界在她浅茶色的镜片上,交错重叠在一起,映衬着料理台砧板上分段切成面条般细丝的胡萝卜、千张、金针、木耳、冬菇、腌制的冬笋等,使它们看上去愈发显得鲜嫩可口、美味无比。
怅怅的注视雨幕中欢喜摇曳的碧绿色葡萄叶子,梅运垂下眼睑,心里思绪万千,她不喜欢雨季,非常不喜欢下雨的天气。不对!她曾经最爱的是雨季,喜欢撑着一把布满浅紫色小碎花的自动长柄雨伞,蹬着不穿丝袜的凉鞋,溜达在老城静谧悠远的青石主街,饶有兴致的打量在雨幕中褪去沉闷的色调,散发出另一种风情的老城。
可她更忘不了的是,浸了无数岁月的青石地上,用白色的粉笔简单勾画出来的人形图案,细密的雨水不停冲刷着刺目的白色线条,却冲不走凝聚在那里不肯散去的灵魂。
明知道那不是简单的意外事件,可丝毫没有证据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警方用简单的抢劫杀人来通缉犯人。而这一通缉,就是整整的六年。
梅运无法怨责李为民在这件案子上碌碌无为,茫无头绪,他那个时候也只是刚进警局的小菜鸟。何况事情过去六年,搁置得时间太久了,当年很多的证物在某些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遭到了损毁,而好些证人也都不太记得那件事发生的经过了。大家只隐约记得,梅教授在雨夜回家的途中突遭人抢劫杀害,而人犯连夜流窜出省,不知所终。
就这样,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生故事,在w市人口口声传中,降落到梅运的头顶,成为她的写照。
偶尔,梅运也想找边缘,问下她是否能破案?是否能将真正的幕后凶手绳之于法?但当探寻的眼神接触到边缘怜悯的目光,到了嘴边的满腹问话立即吞咽回肚子里。边缘的目光很清楚的告诉她,这件事背后隐藏的故事,是现在的她承受不起的;是要付出与之相等代价的。而那代价,或许会令她痛心疾首。
密集的雨点不断地从空中直线坠下,飘飘洒洒地编织着一张洞眼看似稀疏实则细密的命运之网。梅运呆呆注视着天井里渐渐笼起的雨雾,微叹口气,低下头,拿起菜刀,干净利落地将放在一旁待切的蔬菜,一一切成细丝,等着一会放在灶上炒个“素什香”下饭。
方扬大厨不在日子,啥都要她亲自动手,梅运很是想念才走了没几天的方扬,想念他炉火纯青的手艺,想念他在家时,她只要旁观,偶尔下厨打牙祭的美好时光。
握紧手中的菜刀,盯住手中滑不溜秋的鲫鱼,夏沐恩调整呼吸,举起手,闭上双眼,打算一刀劈下去,手臂刚举到半空,一阵栀子花香飘入他的鼻子里,胳膊被一只柔软的纤手轻握住,紧跟着一声微恼的轻责悄悄钻入他的耳朵眼里,撩动他的心弦。
“你这是不想要你的手了?若是不想要了,也别弄脏我的厨房。”
梅运不着力地按下夏沐恩的胳膊,顺便取走他手中明晃晃,磨得蹭光晶亮的菜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鲫鱼没剁成,先把自己手指头给英勇捐献出去了。
由于饕餮居暂时停业整顿卫生情况,方扬大厨带着看家猫回边陲岗哨去看老战友,两名帮厨老梁和小孙又被梅运放回家去了,所以现在的饕餮居白天只剩下梅运和她两弟弟,还有暂时无家可归,差点沦落到收容所里去的伙计白胡。不能指望两只小狼崽子下厨,亦不敢想着当了几天伙计的白胡动手,万般无奈下,梅运重抄旧业,当起了短期厨娘。
如今不比方扬大厨在时,可以随便弄个番茄炒**蛋,一碗清汤豆腐敷衍了事。因为,这对于酷爱美食,餐餐少不了美味食物的梅运而言,是一件十分痛苦难捱的事。她简直不可以忍受自己每顿下饭的菜出自丝毫不懂烹饪的白胡或两弟弟的手。
“对不起,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嘴上说要跟着方大哥学厨,可到现在连杀条鱼都不敢动手。”夏沐恩垂下眼,懊恼的自责。
假如不是方扬陡然的离开,他都不知道梅运拥有一手毫不孙色与方扬的厨艺。原来,六年的时间还太短,短得在他沾沾自喜一厢情愿的认为触到梅运真正的喜好时,才愕然发现,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触到。他所了解的仅仅是她想给世人看的一面,至于她不想给人看,除了能够参与到她过去未来生活中的人,其他人都休想知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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