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生自撞见了璧辉,便似三魂走失六魄,七窍不识五味。夜不成寐,捶床倒枕,手抵牙关,颠倒回思那日璧辉颜容行止。想一回便叹一回:“真造化错配阳,意中人竟是男儿身!真天意弄人了。”转而又叹:“他便是女郎又如何?父母早为我定下乔家女儿,不日便要婚娶。今生怕是有心无缘了。”越想越是心灰意冷。翻覆几回,却仍是不甘,恨恨只想:“管他男女,不再见他一面,总能不死心。似这等人,纵与我做不成夫妻,结为知己兄弟也好。”却又懊悔未问清璧辉名姓。思来想去,月华儿倒是知道的,便往那粉头家去讨名帖了。
孰知那月华儿见他寻上门来,只道是这俊秀公子相中自己,来寻风月,喜不自胜,闭了门递茶置酒,撒娇使痴,使出浑身解数来兜搭。金生给她撮弄得又窘又羞,面滚手热,又不敢得罪她,诺诺推着,只道:“好姐姐,不须费这些功夫。我此来只为求你一桩事。”月华儿笑道:“我自知你求的哪桩事。”拈了杯酒凑到他唇边,道:“好公子,饮了这杯儿,多少事都应你。”金生无奈喝了,便道:“那日我在酒家得遇姐姐,拾得那巾儿……”月华儿越加欢笑道:“是了,这才是天降的姻缘,怎的花绣球偏抛中了你呢!”说罢竟把腰肢一转,坐到他腿儿上,勾了脖子,软语道:“好哥哥,怎的身上这般热?宽了大衣裳罢。”手儿便伸进他衣里去。
金生吃了一惊,险些将她直推下去。只能按住那手儿,苦笑道:“姐姐莫取笑。我不惯的。”月华儿已是情动兴起,哪肯善罢甘休,贴了他脸儿腻笑道:“初来不惯,我便导引你……”说着那手竟游鱼也似,直滑到他腰下三寸处,一把擒住。入手只觉颇伟,累累盈握,却是绵软松垂,毫不起兴,不禁吃惊,“咦”的一声。
金生身上一跳,一把推开她起身,脱口道:“休要轻薄,我又不是来嫖!不过是来找你问个人……”月华心里失望,又是恼羞,泼儿上来,指了金生冷笑道:“这是行院表子家,又不开药铺,又不施粥饭,你不来嫖,倒来求我保媒问卦,修桥铺路不成!”金生给堵得贴然无词,又恐给人听见,忙搁下银钱,疾然出门。月华儿气恼未消,直追出门口,冲着他后背扬声道:“看来也是个笃实汉子,倒不知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街上闲汉闻言无不嬉笑。金生大窘,落荒而逃。
人道是:舌下三尺浪,嘴角五丈风。未几市井皆传,金生偷去□,上阵而败,反被粉头踢下床来,骂将出去。不几日更添油加醋,都说金家独子天阉,年二十尚不能人道,金家求医问药,花费千金,仍是无救,只能眼看香火断绝了。皆说得绘声绘色,真如亲见。也合该金生背运,偏有个卖花婆儿与胡氏最是交好,又爱弄口舌,得了这确凿消息,如闻军令,一溜烟儿直奔乔家去,撞面便叫苦:“好妈妈,真害杀你女儿了!”
胡氏听她说了原委,脸色煞白,回房便抱了明珠痛哭,没口子叫骂:“杀千刀的金家,这般坑我寡妇人家,骗我的心肝儿去!”明珠不知底,料得是自己的终身事,又惊又怕,又不敢问,只能与她抱头一道哭。等到璧辉自书院回来,母女两个已是面黄气短,泪干声咽,慌得璧辉抱了肩头道:“怎般事体,急得母亲姐姐都这般?”
胡氏见了儿子,忙把女儿支开,与璧辉一一说了,又道:“明儿就叫那杀千刀的保媒马婆儿来,情愿赔些财帛,也要退亲。”璧辉亦恨金家欺瞒,却苦恼道:“退亲也要缘由。这等缘故,却说不出口。再者过得数日便要迎娶了,金家怎肯应许?就对到公堂上,也是我家的理亏。”胡氏情知不虚,又痛哭起来,咬牙又骂:“拼上我老命去,也绝不教女儿忍苦!”璧辉忙劝道:“市井传言,未必是真。金家素来有声名,不至这般欺心。若是虚话,平白断了一门好亲,不是倒害了姐姐?即便他真不能人道,先将姐姐嫁了去,过个一年半载,便求放人回来。金家心虚,或许便应了,也不至误姐姐终身。”胡氏闻言,止了哭泣,怔然看着他,忽而抚掌叫了声:“有计了!”
璧辉不解。胡氏道:“我儿,你姐弟生得这般像,把你假扮女装,谁能识得?到时送你过去,待过了三朝,依旧回来,我便教人去闹,问他如何坑我寡妇人家,逼得他退亲!”璧辉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使得!若教人识破了,怎的收场?”胡氏道:“他既不中用,自不会碰你,怎会识破?”璧辉道:“若传言是假,又当如何?”胡氏想了一想,笑嘻嘻道:“若他是个好人,你只推说身上不便……三朝后你回来,依旧送你姐姐过去,可不是两全其美!”璧辉叫苦道:“甚的两全其美?传扬出去,孩儿还做人不做?”
胡氏见他不从,威儿发作,指着璧辉,厉声斥道:“亏我还生得个顶门立户的儿子,现见着老娘拼命,姊妹寻死,倒怕自己被取笑!我是怎生苦受养大你姐弟的,难道再看女儿去守活寡不成!”捶足顿,又跳起身要寻井觅绳。骇得璧辉一把抱住,连声道:“孩儿去,孩儿去便罢了!”胡氏忙止了哭,拉起他手,只道:“一般心肝骨,我倒害我儿不成?我教养娘一道去,时时给你遮掩,断不会丢丑误事。”
未几吉日便至。胡氏把明珠锁在屋里,自与璧辉梳了三绺头,换了两截衣,傅粉点唇,金戴翠。待妆扮毕,只见洁如冰雪,艳似桃李,翩然一个殊色好女。胡氏笑道:“连我也辨不出了。”便叫了养娘来,细细教璧辉一些女人行止礼数。又道:“我儿千万记得:一者缓步慢行,莫扬起裙儿,露了马脚。再者低头少言,避不得时,便低低应他一声,只当害羞罢了。”嘱咐完毕,便将盖头蒙起,佯哭出门,将个假女儿,真郎君推入花轿了。
璧辉由她摆布,坐在轿中苦叹:“古有木兰男扮女装,代父从军,今有珺玉易弁而钗,替姐出嫁。真入得二十四孝了。”一路笙箫盈耳,锣鼓喧天,直送到金家去。金生已候在门口,眼见新娘跨出轿子,心头一惊:“脚倒好大,只怕生得丑陋。”越加不乐。没奈何,依旧一同走到中堂,拜过天地父母,又双双交拜,入了洞房,同坐账里。
两人各怀心事,同是忐忑。璧辉只想:“若教他看破行藏,今晚如何收拾?”金生却想:“都道我那岳母泼辣,这小姐若貌陋烈,铭铎一生休矣。”呆坐半晌,便定下心肠:“若不称心,也是命里注定——谁教我中意的偏是个男子?”取了如意秤,一咬牙挑下盖头,打眼看觑,登时惊得秤杆落地。正是:假姻缘成真姻缘,眼前人是意中人。
情误记(一)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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