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2 / 2）

刚回到住的地方，我赫然发现门口石板前坐了一个宽袍大袖、神态潇洒的中年男子。

居然有人找到这里？我回头看张臻，他似认得对方，唇角微翘，径直走过去，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摆开茶具，淡淡道：“是哪阵风把我们楚大侠给吹来了？”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会意，无须他吩咐，连忙去煮泉水。

水泡咕噜翻滚，林中茶香四溢。

我坐在一旁小凳上，手持风扇，专心烧水，内心暗喜。真是感谢这位大侠！我下午不用练功了。

当时我还不太了解，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大理国手楚天宽。我只知他是张师叔的老朋友，来峨眉办事，顺便来看他的。

他们谈了谈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谈了谈一些朋友的变故，大多是楚天宽说，张臻静听。渐渐的，话题扯到了张臻身上。

“你的武学修为正值巅峰时期，当真要从此隐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楚天宽的语气颇为遗憾。我赶紧竖起耳朵，没错没错，我也觉得张师叔一身绝学，年纪又不大，隐居太可惜了，不知这人可是来劝他出山的？

张师叔只是淡然一笑：“红尘烦扰，我已厌倦。此处山灵水秀，我很喜欢。”

“是么？”楚天宽站起来，踱了几步打量四周，居然点头称赞，“确实是个好地方，松间风断续，石上雪如云。哎！哪天我厌倦了打打杀杀，也来同你一块挤挤。”

我在一旁听着心都揪了起来。不是吧，武林损失一个张臻已经很可惜了，两个盖世侠客都要绝迹于江湖，那简直是浪费嘛！我忍不住开口道：“楚大侠，您会做饭吗？”

楚天宽一愣：“不会。”

“那您还是慎重考虑。且不说别的，单这一日三餐，就得愁煞二位大侠。握得了名剑，可不一定握得了锅铲。”

大概是我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他，楚天宽大笑起来：“张臻，你这丫头真有意思。难怪你隐居得不亦乐乎，原来有红袖添香、佳人做饭。”

张臻苦笑：“别胡说，她是我师侄，留在这养伤的。”

楚天宽但笑不语，目光暧昧。我被他笑得脸上躁热，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索甩手进屋去了。门未摔严，门缝里溜进男人放肆的笑谈声。

“张臻，不用不好意思，你我都是历经江湖风雨的人，能有个解语花陪着归隐田园，的确是人生妙事。”

“楚兄………”

“我觉得你这个创意很好，回头我也寻个师妹师侄什么的，陪我隐居去。”

“咳……”

我咬唇躲在屋内，铜镜中的那个女子不知为何双颊若霞，久久不退。我看着她，她也含嗔带羞地看着我，那脉脉的目光令我更加羞窘。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那个楚天宽走了，我才好意思走出房门。

张臻仍坐在石板前，茶壶里还冒着腾腾热气。他手持茶具，不知正在想什么。

我嘟着嘴，走到他身边坐下：“师叔，那个姓楚的口无遮拦真讨厌。”

他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又说：“你莫在意，人活在世难免有些流言蜚语，不理就可以了。”

我一听，联想到了前几日听到关于颜师姐和越三风的传言，蹙眉想了想，忍不住问：“张师叔，你不怕姓楚的乱讲么？若是让……让别人听见了，会不会不好？”

我心内想的是，若颜师姐误以为他有了新欢，不知他会不会介意？

张臻却神色一冷，沉声说：“你若担心别人误会，可以下山去。”

我一怔，没想到他竟叫我走，中顿时泛起酸楚。朝夕相处一年多，他对我就没有半点情谊么？说赶就赶，和赶走一条流浪狗也没什么区别。

我这么想着，心里刀绞般的难过，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下头不吭声。

张臻没有再理我，收好茶具独自回屋去了。

我一个人傻傻在门外坐了很久，日落月升、雪色如霜，张臻屋内的烛火都熄灭了，我还坐在屋外发呆。

明天……我真的要走了么？

过了很久，我冻得手脚都麻木了，木门传来“咯吱”一声轻响。

“你还在这里坐着做什么？明早不打算起来练功了么？”

我回头看张臻，月色下他的面容清冷得不真实。

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抽噎着问：“师叔，你不赶我走了吗？”

他默了默，叹了口气：“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

明明之前叫我下山啊。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心里顿时轻松了。太好了，他不赶我。可是眼泪却因为突然的放松，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

张臻无语了片刻，终于还是俯身拍我的背，低声哄道：“别哭了，多大的人了，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师叔，别赶我走。”我抹泪。

他又叹了口气，呵出的气雾为他的容颜添了一份温柔。

“好了好了，睡觉去。”

静水深流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