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儿董鄂氏心里估计也是惊涛骇浪了,她爹是正红旗都统,雅克萨一战的临阵指挥者,问起她爹很正常。没想到康熙连她叔叔齐世都记住了,还说“是个明人”,完全是非常了解么。
胤礽原本坐在一边儿,此时康熙去问话,他也只是懒洋洋地往下扫了一眼。然后握着太皇太后的手,拨着她手里的念珠玩儿。时不时抬头,冲太皇太后笑一笑,惹得太皇太后也跟着笑,还挠挠他耳朵。皇太后看他这样有兴趣,干脆把自己手上的一串珠子褪下来给他。胤礽双手接了,把两串珠子并排一放,捻着玩儿,十指修长,似乎还挺有力量的样子。太皇太后伸手覆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还。
太温情脉脉了,答完老康问题的淑嘉重新坐下的时候无意瞄到这样的一幕,喉头一口甜腥差点儿没飙出来。
胤礽在玩,在逗俩原本就很喜欢他的老太太玩儿,大概齐这里头的女人对他真正尽心的也就剩这俩了,所以他对这俩老太太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被皇太后笑着隔空指了指,他把念珠捻进袖子里,冲她们眨眨眼,得到哭笑不得的允许之后,端正坐好。
胤礽耳朵里听着下面的对话,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信息。听到董鄂氏的爹是彭春的时候他还没什么,一听她叔叔是齐世,唇角就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胤礽讨厌齐世,这王八蛋看面相就不是好人,一双贼眼滴溜溜,鬼鬼的,非常之不安份,跟猴儿似的。这样的东西居然还做到了都统,真不知道汗阿玛[1]是怎么想的!就是做到了都统,也是个弥猴都统!沐猴而冠,哼!
这些小姑娘过来……大概可能应该好像有可能是给他选老婆的吧?胤礽心里还是有几分猜测的,老大那个蠢东西今年都大婚了,自己也快了。胤礽心里很讨厌这位‘大哥’,就早生了那么两年,真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般了,不过是妃所出罢了。
如果早生的是他,既嫡且长,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看他那个弟弟们,多老实?(宝宝,你弟弟几岁?等他们长大了,你就知道他们有多“老实”了。)还跟明珠那个油子混到一块儿去了!添堵,太添堵了,回头叫索额图再收拾俩明珠的人给他们也添添堵去!
有了关于未来老婆的猜测,胤礽多放了几分心思在对话上,还要作出一副不关心的样子来——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对小丫头们感兴趣,那样不够储君风度啊。听一会儿,冲俩老太太眨眨眼,用目光询问一下:您二位累不累?老太太们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连忙摇头,皇太后还真诚地作出手势,指指康熙又指指耳朵嘴巴——听你阿玛说话,仔细要问你。
胤礽得了台阶,把认真听的样子做了个十足十。石家的?可惜是汉军。又抬眼看下面,方才一眼扫过去,看着都是些十岁上下的小丫头,都还没长开,要看出情意来未免太难。这会儿这些小姑娘,甭管你有多大本事、将来能长成什么模样儿,在胤礽眼里都跟菜市场里的大白菜似的,一一掂斤称两分析是好吃还是不好吃,是做辣白菜吃着香还是跟虾米一块儿炒味道鲜。
其实哪个都不错,不过董鄂氏的叔叔太讨厌了!石家又是汉军!不然这两家倒是不错,都是都统,还有自己的势力。皇太子殿下被大阿哥娶了个家世不错的老婆给刺激到了!
他完全不明白,汗阿玛明明对自己非常好,为什么还要对那个处处跟他过不去的大阿哥也很好?!他才是皇太子被捧着长大的储君,不是么?从小没妈,只有一个爹的小孩,危险感与占有欲显然很强。对于那个有爹又有妈还要跟自己对着干的人,那是护食到底的。
正如胤禔同学巴不得他家二弟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做梦吓死……一样,胤礽也巴不得这个他压儿就不想认的大哥突然之间人间蒸发掉。
定了定神,胤礽敛了思绪,听康熙继续询问。小姑娘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见皇帝,尤其旁边还有个皇太子,早熟的姑娘们心里都在打小鼓。混迹其中的某人完全没有自觉,一、她家汉军,二、她家正白旗,三、她长得又不漂亮。有这三条理由,够了。满洲两黄旗的贵族姑娘都削尖了脑袋,还有她什么事儿啊?!她是想着落选的,不用上赶着表现。抢个二货给自己添堵,她还没这么傻!
这样一份不那么紧张(在慈宁里怎么可能完全无感),倒显得有那么一点儿与众不同。太皇太后与康熙觉得她镇定,皇太后觉得她可爱,皇太子……皇太子正在给剩下的白菜上秤……
好容易他称完了,会见也结束了。自始至终,对下都是一派储君风范,不哼不哈,投两眼过去。对俩老太太则是乖顺可爱的好孙子,活泼又不失端庄。
这太子,好像也没那么二,也没那么急色鬼的样子啊!这些小姑娘里有一两个盘子长得还是很漂亮的。淑嘉心想,那他后来是怎么了?难道?是受了核辐变异了?哎,估计不是变异,是被他爹调-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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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不知道她已经被当成白菜给她心里的二货渣货给称斤论两了一番,听说可以回去了,心中一喜,跟大家一道告退,回家了。
回到家里,跟家里人一说,皇帝问什么什么了,大家怎么怎么答的。她看书么就是看啥都不自觉地在脑子里重复很多遍,别人说话也是,跟复读机似的总回放,脑子天天使,生生给练出了副好记。
家里大人一听,也不用分析了,这完全没有恶意的,咱继续表现就行了。
晚饭后,石文炳和西鲁特氏把淑嘉给留了下来,通知她,以后早上的文化课,她没老师了。
嘎?
“明年是大比之年,江先生本是举人,当然要试一试,”石文炳理所当然地说,“他已经与我说了,我也允了。”他没告诉淑嘉的是,江先生如果没中,还来继续,这会儿都不愿意说晦气话不是?
淑嘉点头:“我明白了,咱不能拦着人的前程。”石文炳与西鲁特氏相视一笑,女儿很懂事么。淑嘉又问:“那以后早上我干什么?”
西鲁特氏犹豫了一下:“你的规矩还得接着学。”得,早上课程改了。
淑嘉希望能够争取到一点时间晨读习字,石文炳答应了:“往后按到先生那里上课的钟点儿学规矩。记住了,做人的规矩是时时刻刻要守的,可不是学规矩的时候记得,旁的时候就能忘了的!规矩不是给人看的,是为了自己……”开始讲他的理论心得,最后的结论是‘慎独’,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该做的还是要做。做事是为了自己问心无愧,不是为了装相。
淑嘉觉得这一刻,她阿玛才是真正表明了心迹。他说得很有道理,装总有露馅儿的一天,不如认真去做……反正,她瞎掰经典很有心得。
认真点头:“譬如吃饭,有人看着的时候吃没人看着的时候也吃,只是因为饿了,不是告诉人家咱吃得起?”
石文炳傻了一下,喷笑一声:“罢罢罢,我说东你说西,意思倒也划拉上一点儿了。跟姑姑们用心学吧。”
从此淑嘉早起读书写字,用过早点再琢磨规矩。姑姑们的课程已经从最初的要求标准,发展到了要求美观大方。考察的角度也从正面看好看,演化到了前后都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淑嘉把心一横,来,你们四个,东南西北站好了,我做,你们看。
难得有肯这样下功夫的学生,姑姑们正闲着没事儿,要求也越发严苛了起来。王姑姑刚说:“姑娘,手胳膊放低一点儿,从我这边儿来看有点儿别扭。”
郑姑姑接上了:“你那儿要放好了,我这儿该不好看了。”最后停下来讨论,如何摆一个好看的角度。
学规矩,它是个体力活儿!
一边儿练习走路,平地、坡地、石子儿地、青石地,都要走得美观稳当才行。周姑姑慢悠悠地说:“里看人,一看言谈二看行止,不急不徐才好,那叫气度。”她刚说完,吴姑姑突然道:“四房太太的生日快到了罢?”
嘎嘣,淑嘉木了一下,马上恢复常态:“是快到了,我的针线也做好了几样儿送过去。”周姑姑道:“姑娘如今做得已经不错了,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惊慌,可以惊讶,但不能有慌乱的样儿……”
装,装得镇定,外表要有迷惑、欺骗。
下面的话题就正常一点了,说的是淑娴生日,淑嘉送了自己做的针线做贺礼,荷包里装了一对儿葫芦造型的戒指,淑娴昨天给了回礼,一付蝙蝠形耳坠子。
聊得很尽兴,淑嘉舒了口气,情绪变化得有点大了,得克制。md!遇到高兴的话题都得克制,这……怪不得古代女人短命!姑姑们却很赞许:“高兴和不高兴不要太表露出来,叫人着了门儿,你就由着人牵着鼻子走了。”
淑嘉一方面觉得她们说得有理,另一方面,又有一种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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