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林绍慧仍然每天都来店里呆上半小时。似乎这儿设有他的一堂必修课。当然阿慧来此必然要在傍晚六点钟前后半小时,因为只有在他和阿龙这一交班时间我们才有可能接纳他——倘若阿慧开夜班车,那他早辰六点钟交班时我们还在睡梦中,所以只有下午六点钟接班前半小时来才可聊上一阵,若开白天的车,自然又是六点以后的半小时成了坐上客。阿慧比我初见他时黑了许多,却似乎更有神。他平时的穿着挺时尚的,在退去冬季里的几套笔挺的西装后,常常是质量上乘的各色花衬衫,蓝色和黑色的直筒裤,鞋子一律名牌运动鞋,而一般人见到他都会被他帅气干练的外表所吸引。于是当他神抖擞地坐在店里那把从未更改似乎是他喜欢的那把位置时,无论是在喝洒还是品茶,他无疑是进店来的女顾客必然回头欣赏的一道风景,而这使他脸上总显露出无法掩饰的得意骄傲之情。表姑初来的一个月,她自然而然对频繁出入这里的阿慧客气得不得了,满以为他将是我未来的结婚对象,因此她一时满足了阿慧自高自大的虚荣心,总算一段时间里我担心她被叫黑姑娘的事没有发生过,不过以后我更没必要担这份心的了,因为仅仅半个月过去,表姑变得白净耀眼,漂亮可人极了。倒是随着表姑深入的了解,她难免对阿慧有了抵触情绪——首先由阿慧不断使唤她买洒引起的,开始表姑只是表情露出了不满,撅着嘴嘀咕几句而已,后来她发觉阿慧对此简直感觉迟钝,便想出策略,去买酒时叫他给出一箱买酒的钱,意思反证他每天都得在此喝酒,省得她总是跑腿,聪明的表姑再怎么不情愿,她都不会拒绝替他跑腿——她知道如果她不去那便成了我的差役,其实有些时候不等阿慧对表姑开口,我便主动提出去给他买酒,可是阿慧出于表姑打工的身份偏偏爱叫她,对此我的训斥和行动都无济于事;其次,表姑渐渐看穿了他热情似火口吐狂言却内心自私奸狡爱耍滑头的秉,便自然对他失去了刚初的好感,且背地里说他驴子拉屎外面光溜。所以表姑像长了双千里眼预测阿慧人生难成气候,她说他鼠目寸光,心侠窄,无论做大小生意他都缺乏成功的要素,而与这样具有天生缺陷的人相处,往往天意难顺。
当然我赞同表姑的看法。众所周知,虽然阿慧是一位地道的潮州人,外表抑或地位不错,他接近我们,跟我们外地人交往,并帮助我一些女人无法办妥完成的事,我们理该感到荣耀和感激,但是他的许多缺点抵消了他不多的长处,就像他口无遮拦透露出了对外地人的排斥,难免使人联想到他人格缺陷导致缺乏朋友才成天总来我们店里的,我这样讲当然有据可推。譬如距现在我认识他将近半年里,他工作以外的生活单调极了,除了喝酒就是睡觉,而没有亲近的朋友从他叙述的话语里溜出来,既便跟他开车的搭挡阿龙跟他关系也不融洽,甚至磨擦不断——主要为每次交班时油罐里的油深浅闹矛盾,按规矩每次交班时油罐应加满,但阿慧多次违规却大言不惭——那是一次我听过阿龙一番苦恼的倾述后,以朋友的身份训斥阿慧唯利用是图,他却笑嘻嘻地说阿龙生得傻,要故意惩治他,仿佛他那样做不是为了占便宜,为的是一份得呈后的开心。因此,表姑对他的成见更深了,她把他归属损友之列,告诫我趁早离他越远越省心。表姑头脑并不单纯,她考虑问题能从多种角度出发,她对我说:“小小,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只是忠诚善良的你做不到跟他绝交,可我担心他哪一天会侵犯你,其实你别听他满口说娶妻不会娶外省女人,原本他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我看他对你就图谋不轨,到时你怎么应付他呢?”“放心吧,表姑,”我回答说,“交友我会拿我的诚心待他,“诚所至,金石为开”;而面对感情,我相信他以前的经历会使他比我更懂得慎重!”
但是表姑的话不久就灵验了,那是在经历过一件事情后导致的结果。记得在骄阳似火的五月里的一天夜晚十一点多钟,我和表姑在睡梦中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和叫喊我名字的声音惊醒,无疑那是我们熟悉不过林绍慧的嗓音。“他可能遇到什么麻烦,是撞车了还是遭抢劫了?在这深更半夜里打忧我们他可史无前列!”我这样地想时心儿可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溜下床去开门。然而门一拉开,阿慧醉醺醺的一头窜了进来,他的的士车就停在门前,这免除了我最坏的担心。“阿慧,你喝了多少酒才醉成这样啊,为什么要在工作的时间喝酒?”我对一屁股坐在茶机旁达啦着脑袋的他问。一时他没作任何反应,于是我靠近摇了摇他肩膀,“哇!”这时他捂住嘴立起身一个箭步跑向水池垂头大声呕吐起来,我便紧随其后跟上并搀扶上站立不稳的他,可一旦立在他身旁闻着浓烈的酒臭味我也禁不住干呕了。“咦,你也喝了酒?”这当他止住一阵喘息醉眼蒙胧地问我。“你刚才来时我们在睡觉耶,谁象你一样好端端的喝什么酒把别人吵醒!”不知何时表姑披衣站在了我们身后,她对阿慧毫不客气地道。“我是迫不及待来拍你们门的,我实在——”他说着止不住弯腰又呕吐起来,并且用手指伸进喉咙去抠。“他这是干什么?”见此我问表姑。“吐不出来呗!可能喝了酒没吃东西。”我往水池一望,果然里面并无呕吐物。“今天喝了一件啤酒,却滴米未沾!”他接过话说,“现在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死!”“那——阿慧,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碗稀饭吃下去,垫垫底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不过你得让我先扶你到位置上坐下。”我说。“去哪儿买啊,已经快到十二点钟了。”站在一旁的表姑表现出了不满。“没关系,如果街头小吃摊收工了,马上淘米煮也一样;噢,表姑,你帮忙去煮一把米吧,这样真的比去买还快,再说家里还有咸菜可下饭。”表姑瞪了我一眼,意思怪我没事找事干,但她还是按我的分咐去做了。我扶阿慧慢慢回到原位上先坐下,用开水冲了一杯糖水让他喝下,不久之后他总算能稳稳当当的坐着了。接着表姑煮好了稀饭和咸菜一并端过来,我将稀饭和着少量的咸菜拌了,再搅拌凉后递给阿慧去吃,哪知他这时被酒麻痹不光反应迟钝,连端碗拿筷子吃饭的活也干不了了,所以我只好到碗柜里取了调羹来一勺一勺的喂他,而他咽饭也呈时常停滞的状态,导致站立一旁的表姑大声提醒和数落,等到好不容易吃了半碗,岂料闭着眼睛的阿慧身子猛地朝前一扑,幸好这当表姑眼明手快弯腰接住了他。“怎么办?”表姑整个身子支撑着已像死猪沉重的阿慧问我。“我们把他扶回床上去睡吧,那边正好有张空床抱床被子让他就凑合一夜!”“那他停在外面的的士车咋办?”“先安置好他再说!”我急于作出安排。于是我和表姑一人一边支撑他的身子使劲拖着他进了以前杜娟住过的房间,遂铺好床安顿好了他歇息。
当我和表姑返回铺面坐上茶几旁的位置上,两人都感到筋疲力尽,毕竟阿慧七十多公斤的体重全仗我俩移动了二十多米。“唉,”这时表姑叹气道,“我说过理他就会存在麻烦,现在距我们平常起床时间还有八小时,难道我们得为他牺牲睡眠看一整夜的车吗?”“表姑,你去睡吧,我坐在这里看车。”“我不走,深更半夜留你一个小女子在外面,要是来了坏人怎么办?”“不会有事儿的,偶尔一次夜间敞开店门,坏人没所准备,再说的士车停在门口,显然有男人在此,谁也不敢放肆来这儿干坏事的。”“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放心,但我也不敢叫你先进去睡觉,如果我一人在这儿没事也会吓破胆的。”“就是嘛,表姑,你跟我在一起守夜,等一会有路人经过,你自然会受惊吓,若我胆小,你留在这儿跟我作伴求之不得,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所以,你留在这儿也是多佘,这时你就听我的按排进房睡去吧,我明天还指望你正常上班呢!”“那好吧,有事就进去叫我。”她起身睡去了。
从午夜到天明,我一直坐在这把位置上,丝毫没有闭上眼睛睡个囫囵觉,连打个盹也没有;我也没看书解乏,不敢有丝毫怡慢得全心全意看护着这辆的士车,为阿慧守护好赚钱的资本。这间隙,的确有一些过路人路过时会投来关注的目光,甚至有一两个伫足观望了一会,但我没有丝毫胆怯,而进房睡觉的表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看我一眼,确保侄女安然无恙后又进去睡一会儿。如此六点钟时,阿龙来接班才把这辆的士车开跑了,虽然现在距离平常早晨营业时间还剩两个小时,但是再次关门上床睡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朋友,正是我的这个不眠之夜,招致了林绍慧的情感起伏变化,而具体个中细节,还得我细细道来。那是在他睡醒后清醒地与我们面对面时,竟对自已喝醉后的一切全然不记得了,于是表姑就向他唠叨他这个醉鬼是如何的折腾我们的,在描绘前面的细节时阿慧听了只是嘿嘿好笑,但一旦表姑告诉他我为了看守他这辆的士车竟敞开门寸步不离的没合过眼时,阿慧的眼睛瞪的像铜钱大,一幅不肯相信的神态。“真的吗,小芳?”他问我道。“是的,”我回答说,“你的这辆车如同这儿两间店铺,我们得依靠它赖以生存,但我和表姑每晚能安心就寝,那是全仰仗这两块卷闸门将之与外界隔绝了,消除了安全隐患,可你的车若无人看管停在外面,玻璃被砸了咋办,如果有人当作被遗弃的产物私自开走了,你现在哭爹喊娘也徒劳,以后看你靠什么挣钱。”他的眼睛再次盯着我,表情复杂,“我难以置信,”他似自言自语,“你会为了我耽误这么长休息时间?”“怎么不是?”表姑立刻话道,“不信你等接班时问阿龙是不是六点钟来这儿她独自一人在椅子上坐!”阿慧不再反驳,他放下了一直跷着的二朗腿,低头沉吟。片刻后,他嗓音低沉地道:“我这辆的士是我母亲找我姨妈的女儿代款买的,我姨妈的女儿在银行上班,如果车真的丢了,我哪有脸回家!”“那以后得千万注意啊,阿慧,你真的别再喝酒了!”“唉,你不知道,昨天我心情特别糟——”他欲言又止了。“小芳,谢谢你啊!”他移了移动身子,遂端起一杯我沏给他的茶递向我说,声调奇怪。“现在社会上难得有你这样的好人,我希望跟你交朋友一直交下去!”“没问题!”我很乐意接受他的表扬,尽管他的言语存在偏差,我却立既向他伸出手去。他也向我抻出了手,先是重重的一握,但并不打算松开。
“小芳,我很喜欢上你这儿来。跟你相处,我感觉内心很踏实,就像我回家见到我妈妈一样。要是你这儿不是做生意的地方,我会赖着不想走。可是每天至多也只能呆上半小时——按你的规定。现在我真的不想渗入别的情感来破坏我的这份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移向别处,似乎内心隐藏了太多事情想急切倾述,但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已的嗓音。
“哟,我早知道你呆这儿人舒畅得很,酒有人帮你买,茶有你喝的,现在又有了一次免费停车体验,只怕别人将来被你害惨死了,你却浑然不觉!”这时一直不曾远离的表姑话说,她对我的担心促使她侧耳倾听着我们的言谈。
“阿慧,你早一点回家吧,马上又到了午餐时间,你妈妈一大早没见到你人肯定担心。”我马上催促他道。说实话,他眼睛里流露出的真情实感我能感受,所以很不忍心他听到表姑的近视打击话语。
“好,我回家去了!”他感受到我真诚的体贴,音调欢快地道,随后他离开了。不过他迈出门槛后,竟一连三次回头望我,任谁都能明白那是难舍的情怀。
“这个温神终于走了!”表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走过来说。“小小,常言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担心他缠住你不放。”
“放心吧,表姑,他就是美女蛇,在缠我时我会适宜地掐住他的喉头!”
可是下午阿慧又比往常来的要早,进门时他嘴里哼着小调。“你瞧,他把这里当家了吧!”表姑正巧来我这边取一块抹布时咐在我耳旁低咕说,她很不高兴在嘟着嘴回去干自已的工作了。
“嘿,小芳!”他愉快地叫道,不像平时随和,显得礼貌卑慊;他说着走到我跟前站住了,“你不感觉累吗?为了替我守了一夜车,我看你脸色憔悴,而我还没跟你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呢!”
“我想你比我更累,因为喝醉酒的人一般得几天才能身体复员;阿慧,感谢的话我不想听,只是你以后可别喝多了!”
“我知道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半夜跑来敲你的门!不过幸亏我昨晚喝醉了酒,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对我好。小芳,现在店里没生意你同我坐一会儿好吗?”
“我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凭心而做,阿慧。”我走在他身后时说。
“今天我来烧开水泡茶,平常总麻烦你真不好意识。现在你坐吧,你这儿的一切我都熟悉不过,别担心我找不到水壶等。”
“好吧,那我就坐享其成了。”
我坐了下来,阿慧装满了一壶水上电源后走来坐在我身边茶几的另一把位置上。这会儿,他动作麻利地倒掉之前的剩茶叶又重新的装上,然后摆杯做好一切冲茶的准备。他在做这些时,目光不时的悌视我,仿佛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存在。电水壶的水开了,他起身提了来冲茶,马上一盘功夫茶热气腾腾的了,但阿慧并不急着享用,他指着茶盘上摆成品字型斟得满满的小茶杯说,他们潮州人喝茶挺有讲究,如果刚过门的女婿丈母娘考他智商如何,首先是像这样斟得满满的茶请他品,如果他聪明就不会立既端茶饮,让自已的手被溢满的茶水烫着,而是礼貌的推让,这样在推让的过程中茶杯里的水就会溅出一些,然后端起来喝便不会烫着,让别人看到狼狈相。
我静静地听着时想起了各个地方大相径庭的生活,大凡新女婿过门尤如鸿门宴,想必赴宴的男士们都会作充分准备!可是阿慧呢,我细细打量着他,想象仍象孩子的他那时会不会沉着严肃,让丈母娘的第一感觉他睿智出众(诚实是不可能的)——可是在他递给我一杯热茶时,却这样说了:
“小芳,我想请你到我家去玩,我今天已经过深思熟虑考虑,我要娶你为妻。”
“什么?你开玩笑吧,阿慧!”我惊叫起来。从来我不相信他在这件事情上南袁北辙,尽管表姑已有言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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