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玫瑰糕环兰两母子（2 / 2）

贾兰听了母亲的话，这才破涕为笑，但仍追问道:“那这件衣裳是怎么回事？”

“呵，就是你林姑姑的啊你看看，若是你宝叔叔穿，是不是就瘦了点儿？”

贾兰一看，果然是这样，但林姑姑？他疑惑的看向母亲。

“我听说你林姑姑在家的时候，是当成个男孩儿教养的，全套的男子行头都是有的。我想着，你林姑姑眼见要出孝了，便做了这件长衫，也算投其所好，再不会和人重样的”

和谁重样？自然是赵姨娘。赵姨娘手艺更好，做得也更快，打从儿子带了匹雪缎回来要针线，她便开始包办林姑娘的行头。尤其是环哥儿跟着林姑娘做学问开始，赵姨娘就更勤快了，连给老爷贾政的东西都往后排了。太太王夫人脸子越冷，越罚她，她给林姑娘做东西的兴头越大。亏得林姑娘时不时回点子东西，才没叫赵姨娘因此穷了。

虽然同样感激，但跟赵姨娘学，化身林家针线上的人？珠大*李纨没兴趣，觉得掉价。针线么，送了是个意思，但不能抢人家下人的饭碗不是？只是，两个学生，人家送你不送，可叫人怎么待你孩子？不用心了怎么办？

好在，学生家长李纨是个大*，富n代出身，不是个光身子姨娘，手中还是有点儿家底的。而且，自丈夫死后，她就吝啬了，成了个只进不出的主儿，如此，就更不缺那几两送礼钱了。

做这件男衫，却是她在给儿子做衣裳时的突发奇想。后来越想越妙，既是自已的心意，又不会显得和赵姨娘似的。如此，她才动得手。

李纨又缝了几针收尾，不期然间又想起了婆婆王夫人。

这阵子，太太不知又搞什么名堂，突然对林姑娘和煦起来，也不再找茬了。只是，她不可能是真的跟人家和解了，老太太有没有被瞒过去不知道，但婆婆屋里的，谁的招子是摆着好看的？特别是自已，难道会看不出来？这些日子，为着林姑娘教兰哥儿环哥儿识字的事，自已和赵姨娘受太太的磋磨还少么？

自已是个儿媳，又是有出身的，多少还强些。但赵姨娘，啧啧

赵姨娘确实挺悲催的，刚捡完佛豆回来。跪着，捡一粒，双手合什念一声佛，然后，跪得要端正，腰板要挺直，念佛要诚心，声音又要刚刚好，不能小了，叫人听着像嘟囔与佛不敬，不能大了，会吵着敲木鱼念《金刚经》的太太。中间稍有差池，看着的人就会把她拣出的佛豆倒回去，叫她从头再来。

今天是周瑞家的得闲，看得她。整个上午，她只把周瑞家的咒了个脚底流脓头顶疮，男娼女ji世代奴。诅咒完了，才发现是在佛前，心中又忙忙对佛祖请罪，求佛祖原谅自已的不恭，又祝祷佛祖保佑，实现自已的诅咒，最好再加上太太和她的那块儿破石头。

那尊佛祖金光闪闪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没听还好，若是听了，一下子收到三份祝愿，文辞虽不同，内容却相近，对象又互指。这样矛盾，他就算是佛祖，但听了，就不会头大了？不显灵她们要骂自已，若把她们的愿望统统实现，岂不没个活口囫囵人，来上缴许给自已的供品了？

但祝愿的人显然不是有他心，肯为他人着想，体谅佛祖的。就说赵姨娘吧，在太太大发慈悲金口允退后，竟又诚心诚意咒了一遍，才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已屋子。

一进门，环哥儿已经在了。她神一振，不萎靡了，腿也不瘸了，不用环哥儿扶，一把扯着儿子去翻他的书。

“你个混小子，今天没淘气吧？林姑娘可有夸你？哎下回我再给林姑娘做什么好？对了，新学了什么？给我念念，再写一写我瞧瞧”

环哥儿知道她纯粹唠叨而已，絮叨给她自已听得，便也不理她，只拿笔把新学的字写了。赵姨娘果然停了下来，叫环哥儿念给自已听。她听戏似的，享受得很，一回又一回的点重播键“再念一遍”。

环哥儿重复了三五回，终于火了。

“你又不识字，听什么听？就算我念错了，你也听不出来”

赵姨娘柳眉一竖，拧着环哥儿耳朵骂上了。

“你就不会说个好听的？能念对干嘛念错？真真是个混账行子连句话都不会说，难怪你不如人家受待见，不如人家宝贝……”

又来了又来了，天天说这个，烦不烦啊贾环窝火得很。

“我是我，他是他，我就不能不和他比？你稀罕他，就过去，离我远远地反正，我只按林姐姐说得，做我自已就好你们爱怎样就怎样，随便吧”

他摔了帘子出去了，留下赵姨娘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喘了半天。喘匀了，推开拍抚背的丫头子，又开始跳脚。

“他这是什么态度，啊老娘辛苦生养他一场，就这样对老娘？翅膀还没长硬呢，就给老娘甩起脸子来啊呸，什么东西”

“你别牛气，别说你还没抖起来，你就是当官了，那也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种，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告到皇帝老爷那里，我也是你母亲你别想对我耍少爷脾气别想……”

她双手挥舞的，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却又像是要确定什么。但她身边一个丫头，听了她这话，忙去掩她的嘴。这人叫百灵，和老赵家沾点儿亲，勉强算是赵姨娘心腹。

“我的姨娘啊，你胡咧咧什么呢？他娘在哪儿？他娘在那边东厢里礼佛呢你在这儿娘来娘去的，是嫌活得太快活了不是？”

“再说，叫人听到你骂环哥儿，就又该说你不着调，当奴才的，竟管教起主子来了到时候，姨娘讨个没趣不说，连我们这些人，都要了不是，骂我们没拦着。姨娘你行行好，快住嘴了吧”

赵姨娘心中不忿，犹自挣扎了几下，掂起一块烟台就要摔，但挥了几下，都下不了手，无它，这是环哥儿读书写字长出息的东西。而且，她心疼银子

那百灵丫头见她重拿轻放，口中却兀自放狠话“我必叫他好看”，觉得好笑，却也不戳穿她。径自去取了环哥儿带回来的食盒。

“姨娘别恼环哥儿了，看这是什么？这个啊，可是环哥儿在林姑娘那儿，专门为姨娘讨来的，要孝敬姨娘你呢环哥儿，可是世间少有的孝顺了，姨娘还有什么不足的？”

赵姨娘见了食盒，听了这话，只觉得六月天喝冰水，舒爽得没边，那儿还记得之前在和环哥儿生气？

“快打开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当他专门朝人家林姑娘讨要？没羞没躁”

百灵知道她在说反话，只顺着那句“快打开”行事。赵姨娘看了，好香的玫瑰糕，便知道是人家林家自已做的。

之前，她听得儿子那句“林姐姐说”，还是小小在她心里扎了刺的，这几乎是儿子第一次顶撞自已。她便有几分疑心是林姑娘挑唆的，不然还能有谁呢？

而因为探春的缘故，她对挑唆自已母子感情的人事，特别敏感，很容易上火。但想想林姑娘一贯记录良好，儿子也还读着人家的书呢如此，她这个口没遮拦的，刚才骂儿子时，才没带出林姑娘来。

这会儿冷静下来，又见了人家给的玫瑰糕，不由庆幸，幸亏没骂错好人，不然可就没脸见人家了

“哎呀，这南方人就是花样多，这样香的玫瑰糕，就是老太太也没吃过机会吧？托林姑娘的福，我今天可就要享受一回了”

赵姨娘笑得满脸桃花开，伸手就要捻起一块儿来。但手到了半路，转了方向，竟把盒子盖又盖上了。

“这么好的东西，我哪里配吃呢？我都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不在乎这一两口了，这个，百灵啊，你还是拿去给三姑娘尝尝吧”

“她是千金小姐，配享用而且，小孩子家家的，饭吃不了两口，半晌就又饿了，厨上却不会为她单做东西的。还是给她这个，叫她填填胃吧这个这么香甜和软，她肯定喜欢要知道，她最喜欢玫瑰花了”

她扎煞着手，不敢去碰玫瑰糕，却越说脸上神色越欢喜。瞧着她这模样，百灵不由心酸。但百灵知道，真送过去了，三姑娘也必不会吃的，不当面摔了都是好的。

“这东西，说破了天去，也不过一口糕点，三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呢，哪里还少得了这个？若真是南边的好东西，林姑娘连环哥儿都送了，难不成还会少了姑娘们的？姨娘这份儿，还是自已留着享用吧，这可是环哥儿的孝心呢”

“真的？”赵姨娘将信将疑，催着人去打听了。果然老太太和三位姑娘那里，都是有的。其中为着三姑娘喜欢玫瑰花，林姑娘送给三姑娘的那份尤其多。

“姨娘这下放心了吧？”百灵打趣了一句，之后，服侍着赵姨娘一小口一小口，珍而重之的尝了几块。

这小小一盒玫瑰糕，引发了两对母子间迥然不同的故事，这些，事主小黛玉都是不知道，也不曾想到的。她打发了环兰走后，便洗漱了一番，打算享用午饭了。

期间，她还比较了一下两个孩子。差不多年岁，但环哥儿明显不如兰哥儿稳重有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