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飘渺虚幻起来,眼神变得轻柔,淡淡的悦色如同撒在花瓣上的露水一样染在她幽深的眸色上,一时间如同暗夜的星光般,璀璨起来,看得即便是燕良驹心里也不禁想起自己幼时的种种温馨场面。
那一场如诗如花般梦幻的春花秋月时光,揉和着她最喜欢的墨香、书韵,成就了她有生以来最彩、最绚烂的一段岁月。在那一段岁月里,有待她如亲女,呵护备至的老师,有青梅竹马,生死相随的谪阳,有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一群好友,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她记忆中的花山,风是最和煦的,景也是最秀丽的。她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条大路小道,她都曾经用自己的脚丈量过,她记得每一山上每一块岩石,记得书院每一道门槛,她记得典藏馆每一本书的位置。
“……我夙愿一朝得偿,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每日学习温书,绝不懈怠,唯求不让老师失望。老师也对我寄望很高,除了学业外,还安排了很多书院事务让我接触。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老师其实已经属意我成为下一任山长,只是懵懂得听从她的安排,直到一次我意外地发现了花山的机密。”
孟秦和燕良驹听得陆颖回忆自花山成长的那一段没有任何不耐,相反她们听得相当认真。孟秦是因为母亲曾经仔细研究过陆颖的来历、格、能力、背景,耳濡目染多了自然是知道的。燕良驹却是基本道听途说的,有时是从以前的同伴说的,有的是在酒楼茶馆里耳闻的。但她们谁都没有去过燕国,只因为过往“陆颖”二字的声望太盛,太过耀眼,两人虽然知道仇敌,恨归恨,从理智上却也不免抱了仰望的目光去看。如今这个曾经只能在传说中出现的人却出现在她们身边,亲口描述那一段她们其实都很熟悉的过往,两人心头不免别有一番滋味。
听到这里时,两人心中一跳:世人现如今都知道无坚是在花山铸造的。莫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
司徒端敏不知两人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只继续道:“在大燕皇室中流传着一句话:得花山者得天下。几乎所有的人以为,这花山指的是花山学子,或者是花山书院在大燕超然的地位。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我在那里看见了那七个字。我便想,原来花山是指这里。”
“但是,想进入那里并不容易,我花了近两年时间好不容易在兼顾课业的同事,逐渐解开进入那里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可以研制一些小型的炸弹。我曾在荒僻处试验过一次,试验用的动物被炸得只剩一摊血泥,地面全部被瞬间的高温烧得黑焦。是以,尽管我还没有进去,已经可以大概猜到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时候我暗暗想,这个东西一定不能够暴露在天日下,否则天下大难将至。”
“后来不久,老师便出事了,我仓促下接任了山长之位。可惜内乱已起,我纵然绞尽脑汁,书院也经历了好几起波折。幸好有谪阳一直在帮我,否则我真是撑不下来。”
“进入那里后,里面的情况果然如我所料。唯一让我吃惊的是,里面有一本花山书院创始人留下来的手札,记录了他自己的生平与花山书院创立的缘由。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大燕立国前,炸弹一类的热武器就出现了,并帮助太祖赵烨很快的统一了各方势力,平定了内乱,击退了齐国的侵略,建立了大燕。然而大燕建国后,赵烨欲以热武器继续攻齐,实现天下一统的霸业,却被人阻止。此人是热武器的发明和制造者,虽然他一手创造了这种逆天的杀人武器,却并不愿见让这种武器大肆使用,尤其是用以侵略其他国家。燕太祖与此人屡次争执不下,最后终于分道扬镳。燕太祖不能杀此人,却又不能放任他,便将赐他封地花山,让人严加看守,此人也发誓此生非诏不出花山。此人虽然形同被圈禁,却依旧不乐见燕国与齐国纷战连绵,于是在山上开院授书,借教书之名向学子传播和平互利的思想。三十年后,在他去世前,他的努力终于让大燕朝廷开始讨论与齐国互市、遣使事宜。此人就是花山的创始人和第一任山长,姬香妃。”
“山长,难道当年你不愿意在那么好形式下攻齐而宁愿和谈,就是因为这个?”王六惊道,“因为你看了那本手札,所以想实现姬山长的遗愿?”
“我并非为了实现某个人愿望。”司徒端敏轻轻摇头,“得花山者得天下——王六,你认为什么这里的花山是指什么?”
王六疑惑道:“不就说书院里藏着的无坚吗?”
司徒端敏再次轻轻摇头:“凭借无坚的力量,如果运用得当,一统天下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可这个过程需要大造无坚,大用无坚,时间一长,无坚的秘密不再是秘密。纵然能够统一得了一世,可下一世呢,下下一世呢?皇女争位,骨相残,自然免不了要用上无坚,如此一来,天下便会日日倾血,天天死人,永无宁日。如此,你还觉得这无坚便是得了就可以得天下的吗?”
王六哑口无言。
连孟秦与燕良驹也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
“在看到手札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那里放着的都不是好东西。那是一头吃人的怪兽,随时会挣脱主人的控制,把整个天下都吃下去的怪物。我对谪阳说,此生绝对不会打开那里。就让这头怪兽一直睡在那里,任何时候都不要去惊扰它……”
“你骗人!你说不打开那里,可你还是,你还是——”燕良驹立刻赤红着眼睛叫道,声音哽咽,“你本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那些士兵……本还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炸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你明明知道,无坚拿出来会发生什么,可是你还是拿出来了,你这个虚伪的小人!!!”
王六哪里容得一个齐人辱骂陆颖,猛得站起来对着燕良驹吼道:“如果不是你们侵犯我大燕,山长放着书院好好的悠闲日子不过,犯得着去西北吗?如果你们自己不是先把我们燕人的命不当命,肆意杀戮掳掠,我们犯得着打过去吗?如果不是你们杀了谢将军,山长怎么会内疚懊恼至此,怎么会不得不破了自己的誓言制造无坚?难道就你们齐人是人,你们要喊打喊杀,我们就不能反抗的坐着任你们践踏吗?你怎知道山长乐见那些血流成河的景象,我当年日日跟着山长,自从谢将军死后,我就没见她真的高兴过。自无坚上了战场后,我就没有见她笑过。若她不是心中难过,又怎会只是破了五座城池就不顾其他人反对,坚持议和,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山长当初顶了多大的压力和非议,有多少人在背后骂山长懦弱无能,骂山长愚昧短视,甚至说她是你们的走狗,与敌国勾结!换了你们,谁能做到,谁又会去做?如果没有山长,你们现在都是个渣,被无坚轰成的渣!!”
两人对瞪,若不是场合不对,都恨不得把对方立刻掐死了事。唯有孟秦望着陆颖不语,脸色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司徒端敏沉默了一会:“老师结束内战登上帝位后,便屡次招我进京。我虽然不乐意掺进朝政之中,但实在想念老师,便与谪阳上了京。那时,大燕的皇女除了老师,便只有康王。老师从康王府中出来,自然不会考虑立嗣康王。她从来视我如亲生,便暗示我将来让我与谪阳的第一个女儿继承储位。谪阳虽然是男子,但毕竟姓赵。从血统上来说,他也是大燕皇室后裔,只是血缘淡薄了些。不过只要老师愿意,这都不是问题。”
“然而进入皇后,我便觉得中种种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仿佛曾经去过。有些以前记忆中没有的画面,也慢慢想起来了,直到后来连老师也怀疑起来,在种种提示下,我在皇的马厩中找到了燕太女的玉印。我的年龄,我流落花山的时间,我头上恰巧同样位置的伤痕,包括我对皇的熟悉,让当时知情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其实是幼年死于大火的太女赵楠。”
孟秦瞪大了眼睛:“这也太——”
司徒端敏轻轻嘲笑:“莫说其他人,其实当时我自己也差不多这么认为。只是因为我是当事人,虽然想起一些片段,但是大部分地方还是空白,反而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太安心。但是这种不安,即便说与他人听,他们也只认为是我多虑了。因为当时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赵楠,甚至我的相貌与老师有几分相似,都成了证据。”
孟秦嗤之以鼻:“你父君燕国柔岚帝卿是你老师弟弟。你与她相貌相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司徒端敏轻笑着道:“只是当时我何曾知道?大燕太女玉印是我找到的。燕太女玉印失踪了十几年,一朝复归,当时当日谁会想到我其实不是燕太女?老师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其他人就更想不到了。”
“老师很高兴,原本她就打算将燕国交给我,这下更是理直气壮,名正言顺。我虽然知道自己逃不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逃避。说到底,我还是喜欢在花山的生活,悠闲自在,书香相伴。这个时候,西北又传来了战讯,我不想马上接受储位,老师也希望我能先积累一些战功,所以我就去了西北。”
后面的事情,几乎在场人人都耳熟能详了。
燕国的花山书院山长,镇西将军,嫡亲王,西北的最高指挥者,燕帝最看重的学生,未来的大燕继承人,无坚的缔造者……一个又一个的光环套着的那个人——陆颖,也是大齐的眼中钉,中刺。直到无坚的出现,这个名字又被一层又一层鲜血浇注,变得凝重,血腥,无人不知。
“……孟获的人既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我离开,其他人总会有条活路。虽然我曾与与谪阳许诺无论何时一定要同生共死,但是当时我两人已经被人流挤开,若是我能走远点,一则谪阳的压力会小些,二则说不定还有那么一分可能逃掉。我逃得越远,谪阳他们的危险便越小。”司徒端敏继续道,“只是不管我如何躲避,身上还是中了几箭,好容易撑到跑进一片小树林就昏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身在瑜王府。”
虽然时隔四年,那时流矢如同雨点般扑过来的情景,她还是不曾忘记,虽然批着盔甲,去依然中箭,身上也不是不痛。只是人一旦有了执念,便是不到最后一口气,都不会放弃。一如谪阳送她的巫风,不到断气不停蹄。巫风死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看它最后一眼。
“虽然我在书院那时曾经有心放端睿离开,但是并不认为这份微薄的情分能够让她放下两国血仇来救我,她的种种殷勤也统统被我当做别有用心,目的不外乎是从我这里套取燕国的机密,或者就是无坚的制造工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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