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富翁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千万富翁那个圈子,千万富翁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去和亿万富翁杯觥交错,亿万富翁想要和执掌生杀大权的政要共富贵享荣耀,商场,政界,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交织出一个个门槛不同等级森严的大小围城,身在其中,辛酸苦辣,是福是祸,没人说得清楚,但围城外永远挤满踮起脚跟伸长脖子张望的继承者。
一个晚上从竹叶青手里赢走七万的三个女人,在竹叶青眼中一个比鸡干净不了多少,喜欢一个月包养一个小白脸,另一个肩膀上扛着颗猪脑袋的丑陋女人只知道钱,六亲不认,最大的乐趣就是购买一个又一个的保险箱,然后堆满现金,还有一个倒是个聪明女人,可精明过了头,反而面目可憎。
蒙冲看竹叶青打麻将是输多赢少,确切说是看着她打了近千盘,赢的次数加起来也许不过一双手,对竹叶青来说打麻将赢钱比输钱还容易很多,因为输钱是大学问,就跟下围棋不让一子输得不露痕迹一样,得花大心思,有大机巧。能坐在她家麻将桌上的女人没一个缺钱,往往打麻将赢个彩头是很其次的事情,在四个女人中勾心斗角胜出才是最大的乐趣,竹叶青要输,而且输得让人看不出放水,蒙冲知道谁要是能破天荒让竹叶青赢钱,这说明被竹叶青当作了心腹,是朋友,朋友这词在社会上泛滥成灾,可在竹叶青这里很稀罕,蒙冲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替她卖命将近十年,也不敢说自己是这女人的心腹,只能心甘情愿以竹叶青门下走狗自居。
竹叶青把三个女人送出门,回到客厅,让蒙冲拿出一壶酒,她这辈子从不喝茅台或者五粮液,再醇的都不沾一滴,只喝一种手工作坊里酿出来的竹叶青,外人也许会觉得不地道,嗤之以鼻,但她就认准了那个味,小酌一口,坐在黄杨木椅上,“赵鲲鹏,绰号熊子,能打,很能打。有个比较靠谱的小道消息说南京军区有个老家伙想要把他送到北京第38军某部,那老头估计是真起了爱才之心,否则赵老爷子退下来这么多年在上海真谈不上什么话语权,没必要卖这么大一个情面。说来说去,思来想去,我都不理解这么一个将来肯定出息不小的三世祖怎么就跟一头黑瞎子似的,非跟那条不起眼的土狗过不去,命里犯冲?”
蒙冲笑道:“既然是一头黑瞎子,就没道理可言了。中国民多官也多,所以生出大一帮子二世祖三世祖,一样米养百样人,能出几个像方一鸣这样阴阳怪气笑里藏刀的年轻人,上海也就能出赵鲲鹏那样不计后果的莽撞青年,要不都像方一鸣那样奸诈或者都跟胡小花那样败家,上海也就忒没劲了。”
竹叶青点了点头,瞥了眼五大三粗却一口苏州糯弱口音的光头男人,道:“蒙虫,似乎你对姓陈的挺上心。”
蒙冲摸了摸那颗光头,咧嘴笑道:“我喜欢他名字,陈二狗。”
竹叶青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壶里的烧酒,这酒初入口不烈,但入肺后就开始灼烧,后劲足,放下酒壶,她擦了擦嘴唇,那抹猩红尤为醒目,道:“本来我以为这家伙还能靠着点运气和小聪明在上海爬几年,爬到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到时候跌下去可能不会死,顶多半残,接下来要么破而后立小有成就,要么一蹶不振彻底报废,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一个赵鲲鹏,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还只是条没啥杀伤力的东北野鸡脖野,怎么跟地头蛇斗?”
蒙冲试探性问道:“要不要我暗中出手,控制一下事态,尽量不闹出人命?也好让陈二狗吃了大亏也不至于大伤元气,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值得你出手,一个小人物的生活就该有小人物的姿态,以及被踩被吐口水的觉悟。你插手,味道就变了,二锅头是不上档次,但起码能入口,勾兑了大牌酒庄的葡萄酒,反而非驴非马。”
竹叶青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蒙冲的提议,喃喃道:“不过有些男人的脊梁,可以压弯,但不会折断。我这辈子见过一个,还想见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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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观者看来。在上位者看来。那些为生活奔波却碌碌无为地老百姓始终是滑稽可笑地。十七世纪葛拉西安教士所著地《智慧书》中早就一阵见血指出。“世界有一半在嘲笑另一半。其实全世界都是傻瓜”。一个月拿一两千块地蓝领嘲笑工地上地民工或者路旁地清洁工。在办公室吹空调地白领不屑日晒雨淋满城市跑业务地蓝领。金领阶层鄙夷不求上进小富即安地白领。站在财富金字塔顶端地人则心中冷笑望着替他们打工地金领同志们。在熊子眼中。陈二狗地人生是荒诞而卑微地。东北小地方进了城先是在一家小饭馆打杂工。然后走了狗屎运打了一架去给人罩场子。一个月能拿五六千。据说曾经还每天坐四个多钟头去大学城旁听。但这些又能算什么呢?拼搏?还是挣扎?熊子望着“厚积薄”那四个字。觉得真讽刺。厚积。得努力打拼十年?二十年?或者干脆是一辈子?薄。怎么个薄。一个月薪水破万。在大上海有自己地房子。还是娶个城里人老婆?
小人物真该死。
尤其是有野心地小角色。正是这类不知天高地厚地家伙把一座座大城市搞得乌烟瘴气。熊子没着急把陈二狗打趴下。他不否认这个年轻男人比起寻常进了城埋头淘金地农民要有趣很多。脑子不错。也能耍狠。关键时刻懂得隐忍。熊子甚至偶然想如果这个人生在了高干大院。十几二十年熏陶下来。指不定就是上海第二号方一鸣。但这样更该死。
熊子微笑道:“你要不再下跪一次。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放过你了。”
陈二狗卷起袖口。手臂上赫然用绳带捆绑有一把刀柄斑驳地匕。这个双手剖过狍子山鹿野猪甚至黑瞎子地野山跳死死盯着赵鲲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磕出来。“早料到会有今天。今天老子不给你这头畜生放点血。我就不进爷爷帮我挑地那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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