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兀自沉默了片刻,似在回想什么,悠悠道:“你们不知,南明山一役,其实是自天兵降世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当日山上仅有七十九人,但皆是各行各业精英之辈,有名列福不死百大的一流好手、也有懂机簧火药的才绝之辈、就连那位白发苍苍的原礼部侍郎萧同萧侍郎,虽不动武,可拎着一把削铁如泥世所罕见的犀金宝器……可以说,山人虽寡,但无一庸人。那一役,上山四大天兵,鏖战一日夜,一陨落,两负伤。”
鏖战一日夜。一陨落,两负伤。
短短十一个字,将三年前那幕震惊天下的“南明悲歌”,描述得无比惨烈激荡,即便没有身临其境,也能体会之残酷冰冷。
“负伤的两大天兵中,一个是被连番重掌力震伤,另一个,则丢了一整只左臂。”
“丢?”金枷神色一动。
“不错,丢了。按理说绝不可能,整个南明山聚会的七十九人尸首都在,一个不落,但那截左臂却就是这么不见了,事后翻遍整个南明山都没有找到,跟插翅膀飞走了一样。为这事,另一位直接负责的文判官,当晚便被城隍爷给一掌怒毙。三年多来,寻找无时无刻不在继续,但从未有过任何发现,以致于那几位曾经一度以为,或许是当日被什么厉害火器给直接炸碎了的……”
金枷、银锁二人听得心下骇然,这才知晓原来文判官是因为南明山一事被城隍爷击杀的,怪不得城隍爷旁边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位武判官。
“如今这样也好。不怕地鼠露头,就怕地鼠不露头,一露头,自然天大地大再无容身之地!”判官说着,声音渐渐凝肃了下来,“说这么多,就是要告知你们,此行究竟是有多重要。稍有差池,人头难保。”
二人硬着头皮子连连称是,不用判官提点他二人也想得明白,这可不仅仅是一截手臂那么简单,这里边一定包含着解透天兵的秘密!
而坐拥天兵,无疑是组织“永生”当前最大的依仗,现阶段一切尚未就绪,冒然失去这个依仗,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这两日,又有何新发现?”
听判官问话,银锁收敛心神,恭声答道:“前些日子有‘小鬼’看到疑似那人在西雁城内出现过,不过后来不知所踪。”
“啧啧,还真如灶王所猜,来了西雁。”判官咂了咂舌,忽道:“最近西雁这边可有什么大事?”
“西雁这边没有,倒是终南山孔家那边有一桩,正月十一,孔自儒独女孔词十六周岁的破瓜碧玉之宴,据说盛况空前,黄金八姓齐至,连‘仙岛澹台’那边都亲自来人了……”
“西孔词……她还不满十六?”判官啧啧道,“生女如此,孔自儒这老夯货不简单呢。不过那人应该不是要来找他。还有呢?”
银锁迟疑了下,慢吞吞道:“……三月初三,终南山扶摇峰,财神峰会。”
判官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直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这才停下,一脸诡笑道:“妙,甚妙。应该就是这遭了。那人含辛茹苦忍了这么些年,终于忍不住了想要冒头,结果怕是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第一个选择相信的人居然是咱家灶王爷,好不容易才脱了险,这第二个选择相信的人,居然又是咱家财神爷!哈哈哈,世事之妙,莫过于此啊!”
金枷、银锁一听也是这个理,俱是面色一松。
那边,判官说着说着,面色忽地一沉:“巧了,本判官今次倒是想看看,这位一直游离不定难以捉摸的财神爷究竟会如何处置。哼,华阳县那事他倒是不含糊,为了一个小小的假探花破县尉,竟将逐马原流匪九百三十二人,加上家眷共计两千六百四十四人,在十二个时辰内悉数弄成残废,今生今世都只能在街头行乞,跟野狗夺食,比死了还难受百倍!哼,也不知他这是在维护他所谓‘财神客栈’的尊严呢,还是故意要给城隍爷和本判官脸色看?”
银锁听得脸色大变,想起他刚才亲自所言,“上面那九位,莫要私下妄议”,正要出言提醒,却被老成持重的金枷猛地拽住,遂自恍然,二人齐齐低下头颅,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堂堂‘永生’里的财神,搞什么财神峰会、做什么财神客栈,待日后大业得成,天下财富还不尽是我等所有?简直不知所谓!总之一个字,本判官是决计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金枷、银锁面色发苦,脑袋瞬间垂得更低。
银锁将怀里已经捡拾好的干燥柴火偷偷重放回去,郑而重之地再从头认真捡拾了一遍……
金枷也不简单,一口唾沫唾在火折子上,这下好,低头摆弄着,再怎么打也打不着了……
山神庙外,一片风雪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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