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听后有些发懵,自己这趟来省城,不是来接贴大字报的老干部嘛,什么时候又多出上访户来了?难不成又有上访户来省委捣乱来了?看向王铁辉,王铁辉撇着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承认。
那男子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接待刘睿三人的武警转过头来指着刘睿三人,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叫你们呢,干什么不答应?”刘睿惊奇的说:“我们是来接贴大字报的老干部的,不是来接上访户的。”
那眼睛男嗤笑道:“荒唐!贴大字报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上访?”刘睿茫然说道:“哦,我还以为另有云州来的上访户呢。”那男子冷笑道:“另有上访户?你还嫌你们云州给省委添的乱不够多吗?”刘睿虽然不满意他的倨傲态度,却也只能上前陪笑,道:“这位同志您好,我叫刘睿,来自于云州市委办公厅,奉我们白书记与杜秘书长的命令来接那些贴大字报的老同志。对于他们给省委造成的恶劣影响,我谨代表……”那男子摆摆手,不耐烦地说:“得得得,没用的废话就别说了,赶紧给我进来。真是的,整天给省里添乱找麻烦,太不像话了。知不知道维护安定团结?知不知道大局观……”
刘睿招呼王柳二人跟他进入大院,边听这个家伙喋喋不休的埋怨,心中恼恨不已,却又不敢跟他争辩,还只能陪着笑容,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还没来到省委楼主楼,那男子带着刘睿三人往右一拐,来到了东边一栋三层高的小配楼门口。到这里后,站住了,转过身,开始教训刘睿三人:“你们知道不知道省委领导日理万机,还整天给他们添乱?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给省委领导知道了的话,影响会有多大?你们市委书记又是干什么吃的?既然牧守一方,那就好好体恤境内的干部群众,怎么逼得人家离退休的老干部都跑来省委上访来了?他就是这样当市委书记的呀,他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对得起省委领导对他的托付与期望……”
刘睿听得气往上撞,暗想这个家伙要是批评自己也就算了,凭什么指摘老板白旭光啊,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他知道云州市的具体情况嘛就敢这样大放厥词?正要出言跟他辩解,那边厢王铁辉笑呵呵走上前,道:“领导同志,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给省委领导添麻烦了。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我们的过失。这里一点小意思,您过会儿喝喝茶,吃点夜宵,补充下精神,算是给我们一个面子,也算是我们跟您赔罪了。”说着手里已经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
那男子把信封接到手里,看了一眼,温和地对王铁辉点点头,说:“你也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呵呵。”说完环顾三人,道:“那你们跟我进来吧。”说着转身走进楼去。
刘睿惊奇不已的看着王铁辉,本以为这家伙一点本事都没有呢,今天接走那些老干部要全凭自己的机智敏捷了,哪知道,办事最漂亮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虽然手段有些为人不齿,但别管怎么说,人家跟那个倨傲的眼镜男搭上线了,这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心中又是惊愕又是佩服,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三人跟随眼镜男走到里面,往左一拐。眼镜男打开头一个房间的屋门,门内两个干部样人一起回头看来,见到是他,一起叫道:“魏处长……”
这个魏处长点点头,让开门户,对王铁辉道:“你们进去吧,跟老同志们好好说道说道,争取马上带他们走人。”王铁辉笑着说:“谢谢领导了。”说着轻轻推了刘睿一把。
刘睿见他没有居功自傲,而是时刻把自己推到头一位,心中开始还挺得意,后来一想,他安的未必是什么好心,虽然自己三人已经打通这个魏处长的关节了,但如何劝离这些老干部也是个困难任务。柳广的手下们又没有跟着进来,也不能玩硬的,纯粹想用三寸不烂之舌哄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干部走人,只怕比登天还难。可是,就算再难,既然已经来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暗叹口气,迈步走进屋去。
王铁辉与柳广跟着走进去。
那魏处长对两个手下一使眼色,两人就走了出来,把门关上,留给刘睿等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刘睿三人走进屋来,发现里面有三个老头,都是六七十岁的年纪,身高不同,胖瘦不一,却没一个认得的。六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一阵。
刘睿咳嗽一声道:“呃……三位老同志,我叫刘睿,是市委办公厅派来接您三位回去的……”
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家伙如同火药般暴躁,闻言叫道:“你是白旭光派过来的?”刘睿陪笑道:“不是,是秘书长叫我来的。”这老头很显然不是那么好骗的,怒哼道:“秘书长?市委秘书长?他还不是省委给白旭光这个书记陪送的一条狗?”
刘睿一听就怒了,这老头侮辱自己可以,可就是不能侮辱自己平日里非常敬爱的秘书长杜立雪,正要反骂回去,另外两个老头儿纷纷骂道:“还是一条咬人的狗哩!”“白旭光怎么自己不来?让他自己过来接我们?你们三个,哼哼,还不配!”“就是,你们三个是什么东西,根本就不配,让白旭光亲自过来接我们。”“哦,是不是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心中有愧,所以不敢直面我们啦?”“他白旭光除了会整人,还会干什么?”“他简直就是在云州搞文 化大革 命!”
刘睿听了这番话,脸色气得青一阵白一阵,所谓主辱臣死,这三个老东西不停的羞辱自己的顶头上司杜立雪与老板白旭光,真是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们每人十个大嘴巴,先把他们抽晕了再说别的。可目前情况特殊,这可是在省委大院里面啊,自己怎么能随便打人,难道还嫌这件事闹得不够大不够丢人吗?何况他们还是老人,是云州市离退休的党政老干部,殴打他们等于是向全天下的离退休老干部叫嚣挑衅,那样可就难容于天下间了。
他快速的想了想,道:“三位老同志,不知道你们对白书记的看法态度从何而来,但据我所知,白书记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那干瘦老头一摆手叫道:“滚他妈蛋吧!白旭光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比你清楚得多。你还不是杜立雪派出来的狗,狗当然帮着自己主子说话了。你赶紧滚,滚回去告诉白旭光,让他自己亲自过来接我们。我们要不当面骂他一顿出气,今晚上还就哪都不去了。等明天亮了我们还要继续贴大字报,省委要是不管我们的事,那我们就去北京贴,贴到,贴到中南海里去……”
刘睿又气又苦,伸手抚额,心说这才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暗中思量定计,回头看了看王铁辉与柳广,两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心里更是有气。
刘睿想了一阵子,道:“三位,我现在特别想知道,你们贴大字报的诉求是什么?”三个老头争先恐后的说:“白旭光他不是东西,到了云州只知道整人,不谋发展,不为云州百姓谋福利。”“就是,他到了云州什么都不干,一个劲儿的清理门户,把干事的都拿下了,把不干事的都提上去了,这他妈不是瞎搞吗?”“老头子我当年大大小小也算个领导,在云州干了三四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市委书记。”
刘睿柔和的说:“你们说白书记不谋发展,不为云州百姓谋福利,可据我所知,他到云州以后,就积极主动的四处调研,为云州整体发展谋思路找办法;你们说白书记把干事的人拿下了,把不干事的提上去了,可是,他拿下的都是贪腐干部,另外,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安插任何一个人上台。最近唯一新上台的财政局新局长张学文,还是市委常委会一致通过的,关他什么事呢?你们还说白书记无耻,可是他好像没干什么无耻的事情吧?孙小宝被人冤杀,他一家子跑到云州宾馆拦车喊冤,白书记亲自过问这件事,帮孙小宝洗脱冤屈,这样的精神,虽然未必有宋朝的包拯包青天那样伟大,也算是市委书记里面的佼佼者了吧。我真不明白你们嘴里说的都是从哪来的。是你们自己看到的,还是你们听来的呢?”
三个老头哼道:“你是白旭光养的狗,当然要为他说话了。”“就是,他自己干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你简单两句话就能洗脱清白的。”“你管我们怎么得来的呢,他白旭光敢干,还怕我们到处说吗?”
刘睿见三人油盐不进,心底暗暗有气,脸色一沉,道:“事实我已经掰开揉碎给你们讲清楚了,如果你们顽固不化执迷不悟的话,那也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三个老头闻声脸色变幻,各自大怒,纷纷叫道:“干吗,狗腿子的真面目露出来了吗?这是要翻脸动手了?”“还不客气,老子当了三四十年的领导,老子当领导的时候你还在娘们怀里吃奶呢,你敢对老子们不客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我们敢来就不惧任何威胁,想用行政强制手段威胁我们,嘿嘿,门儿都没有。”
刘睿冷哼道:“不说别的,你们听风就是雨,指鹿为马,对白书记肆意污蔑,这就构成了诽谤与造谣的罪过,咱们云州市相关部门完全有理由对你们实行强制手段。”老头们都怒了,叫道:“操,我看你们敢动手。”“谁敢上来我他妈踢死谁!”“老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白旭光拉下马。你们上啊,敢上我就跟你们拼啦。”说着话,三个老头摆出打架的架势。
刘睿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非常郁闷,这三个老头如同蒸不熟煮不烂炒不破的铜豆子,油盐不进,寸言不听,这可怎生是好?难道真要将他们三位强制押出省委大院吗?
他侧头看向王铁辉。王铁辉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不跟他对视。
刘睿又看向柳广,柳广低声道:“要我叫人进来吗?”
刘睿摇摇头,不到没有办法的时刻,绝对不能玩硬的,自己可是代表白旭光与杜立雪两位大佬来的,必须代替他们维护云州市委市政府的脸面,仔细想了想,心中忽然一动,这三个老头子,仗着已经退休,天不怕地不怕,来省委大院这边胡作非为,那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们本身是不怕,可是他们总有子女儿孙的吧?他们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不为子女儿孙考虑吗?想到这,阴恻恻一笑,道:“好吧,三位老前辈,你们硬是不跟我们回云州,我们也没办法。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铁辉吃了一惊,急忙拉住他,道:“刘处长,市长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了,务必要把他们带回去。”刘睿苦笑道:“他们油盐不进,我也没办法,只能撤了。我可没兴趣陪他们在这里耗一宿。”王铁辉叫苦道:“没兴趣也不行啊,咱们既然来了,就必须把他们带回去啊。”刘睿冷笑道:“可是他们不走啊,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说服他们吗?”王铁辉咬咬牙,对柳广道:“实在不行,豁出去了,玩硬的。”
那个干瘦的老头闻言叫道:“我看你们敢。你们敢派人进来玩硬的,我们就撞死在这屋子里头。”
刘睿对王铁辉耸了耸肩,笑道:“看见没?”
王铁辉叹了口气,跟柳广对视一眼,连连摇头。
刘睿长叹一声,道:“唉,没办法了,咱们回吧。”王铁辉闻言越发的唉声叹气。刘睿朗声说道:“王主任,您也别叹气,咱们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办法。三位老爷子脾气太硬,咱们劝不回去,那就只能麻烦他们的亲属了。等回头,咱们找找他们的儿女子孙,看看都在哪个单位工作,找到以后,跟他们讲讲道理,让他们先把工作停了,来省里接老人来。而且啊,我瞧着,三位老爷子脾气这么坏,家里必须得有人长期的开导他们。实在不行,只能让他们的子女们辞了工作,回家里陪几位老爷子了。有他们陪着膝下尽孝,三位老爷子脾气说不定能好点。”王铁辉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见他一脸笑意,似乎话有所指,便努力思考。
柳广听得眼前一亮,呵呵笑起来。
三个老头听了刘睿这番话,立时脸色大变。那个个头最高的老头凶狠的叫道:“小兔崽子,你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吧,有本事就冲我来,别去对付我儿孙。”瘦干老头也叫道:“我看你敢!你要是敢对我儿孙辈下手,我跟你们没完!”
刘睿嘿嘿一笑,对王铁辉道:“好啦,王主任,走吧,回去路上睡个觉,赶这趟长途可是累死我了。”王铁辉这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说这个市委第一秘书年纪不大,心思真够凌厉的,不声不响把主意打到三个老不死的儿孙头上去了,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可是真妙啊,心底非常佩服,道:“好,那咱们这就回云州,明天找三位老同志的儿孙子女们好好聊聊。”说话间,两人迈步往外走去。
三个老头都吓坏了,一个个叫道:“别走……”“停下,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太无耻了,我看你们敢!”
刘睿笑呵呵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怎么就又无耻了?敢情在你们三位老爷子眼里,每个人都是无耻的呀。好了,你们三个不愿意回,那就留在省委吧,我们可是要回了。”高个儿老头忙道:“别走……别……”刘睿说:“不让我们走,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免得事情闹大了,大家不好见面啊。其实呢,说起来大家都是云州老乡,老乡何必难为老乡呢?”
三个老头对视几眼,表情各不相同,相同的是,沮丧与不甘都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好吧,算你狠,我们跟你们回去!”瘦小老头似乎是三人之首,第一个表态。
他表态后,另外两个老头自然跟着答应。
刘睿三人便带着三个老头出来。那个魏处长见他们说清楚了,就送他们出去,路上免不得又训教一番。刘睿等人笑脸相陪,自始至终没跟他产生矛盾。
回到车旁,刘睿听取了柳广的建议,让三个老头分乘三辆车,这样方便讯问,免得他们串供。
等人们都上车后,刘睿在路边给杜立雪打去了电话,跟他汇报了此时的情况。杜立雪知道他用计赚三个老干部回来后,赞道:“真有你的!”又道:“等着,我跟白书记汇报一下……”
很快的,白旭光跟刘睿通话,笑道:“小睿,你的办法勉强可用,不过有失正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用了。”刘睿心下暗自不平,自己也承认这法子有些阴损,可自己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但凡有别的好办法,能玩这种阴招吗?却也恭敬地说:“是老板,我记住了。”白旭光说:“不管怎么说,你算是立下了一件大功。呵呵,赶紧回来吧,路上注意安全。回云州以后跟老周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急着来陇北接我们。”刘睿点头应了,等白旭光挂掉电话后,钻回了车里。
车队从省城返回云州。
坐在一号车里的三个老干部之一,正是那个瘦小的老头。
刘睿问道:“老同志,您怎么称呼?”老头气呼呼的说:“告诉你干什么,想报复我们一家子吗?”刘睿说:“不是。其实我刚才的话,只是用计吓唬你们,身为党员干部,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呢,那我跟土匪有什么区别了?”老头恨恨地说:“反正你不是什么好鸟。”刘睿笑了笑,道:“我或许不是什么好鸟,但您就是了吗?您凭什么诽谤白书记,又给他造谣呢?这件事,您一定要给我们说清楚。不然的话,还真就可能祸及子女了。”老头冷笑道:“笑话!凭什么我犯的错误,要涉及到我子女身上?”刘睿呵呵笑道:“您也知道您在犯错误吗?”老头自知失言,再也不张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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