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年正月
江南的早春依然是冷冷的,但清晨的风中已经带着一丝丝的湿润之意,在地上被冰雪冻死的杂草中依稀冒出一丁点的绿色。
一条大路上,一队清兵手执刀枪,一些军官骑着马,押着六辆囚车,向北而行。前面三辆囚车中分别监禁的是三个男子,都作书生打扮,一个是白发老者,两个是约摸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后面三辆囚车中坐的是个清秀少女,另一辆则关着个满脸憨直的少年,最后一辆囚车中是个美貌少妇,怀中抱着个婴儿,婴儿啼哭不休。她母亲温言相呵,婴儿只是大哭。囚车旁一清兵恼了,伸腿在车上踢了一脚,喝道:“再哭,再哭,老子踢死你!”那婴儿一惊,哭得更加响了。在这寂静的清晨里,引起了大路上对面走来的另一群人的注意,正确地说是引起那群人中坐在轿上昏昏欲睡的人的注意。
小宝自在龙山县搜刮了一大笔银子之后,倒也没再在路上生事,在途中一个较大的城市里,找银庄兑了几百两银子做路费之后,便分派各人回自己所属堂口打点,小宝堂主的指示是:“一切自己拿主意,闯了大祸自己背,小祸老子顶,最好别给老子添麻烦,不然年中分红泡汤!”小宝竟定了在一年的六月跟十二月各有一次称为“青木堂公私年底大分红”的规矩,限定各堂口都要想尽办法去赚钱!不管你去偷去抢,只要不骚扰到平民百姓就行了。临行前,小宝还把在王府时候贪多拿的一大堆前锋营腰牌,一个堂口分一块,以做掩饰身份之用,还特意叮嘱必须一个月必须持腰牌出去抢一次,以激起民愤,尤其是商贾阶级对清朝的愤概云云(抢到的当然充入分红基金)。众人皆称妙计。有个别心想:“一次怎么够?最少两次啊!”,有的已经打定主意:“一个月在自己辖区抢一次,别的地方也抢一次吧。”最后小宝补充:“你们别抢得太凶,一次抢光了等于为了吃鸡蛋把老母鸡都宰了,以后就没蛋吃了,千万不能……杀鸡取……取……”关水在旁暗暗提示:“卵”
“对!千万不能杀鸡取卵蛋……”
小宝把关水和王猛留在身边以供差遣,还特意挑出众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绰号“标枪”的以充当打手。这个标枪由于性情不大合群,平时又是冷冰冰的一副面孔,站着总是挺得笔直,于是人人叫他标枪,真名反而没人叫了。听说标枪以前是所在军中专门从事暗杀敌军的,由于老婆孩子都被清军在“扬州十日”屠城时所杀,因而投入天地会,专杀鞑子报仇的。小宝还得知标枪每月的月俸全都接济给在河南的亲姐姐,她亲姐姐有好几个小孩,生活很是困难,于是小宝又特意多给了五百两银子标枪,说什么兄弟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兄弟的外甥就是我的外甥之类的笼络人心的话,虽然标枪一声不响的接过,但精明透顶的小宝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一丝愕然跟着感激的神色,心里知道这外冷内热的标枪已经准备为他卖命了,小包心里大为感叹:“真是一文钱逼死真英雄,这金钱这是好东西!怪不得人们常说为钱生、为钱狂、为钱去见阎罗王,幸好我不算是很贪钱之人。嘿嘿,小贪而已。”
小宝遣散众人后,因为不会骑马就特意雇了顶轿子代步,关水、王猛、标枪、二贵就骑马跟随,一路吃好的穿好的直奔江南最繁华的扬州。小宝最受不了的就是众人为早日到达,每天清晨就起步,搞得小宝一上轿就想睡觉。
这天,小宝刚进入梦乡,正在一大堆金子面前数呀数,突然被一只青娃呱呱呱地跳来跳去骚扰小宝数金子,小宝大怒,一下子就醒了,揉了揉眼,掀开轿子窗帘,定睛一看,原来是不远处有对清兵押送牢车。牢车上一个婴儿在呱呱地哭,不由得心生怜悯。叫了声“停”。
小宝走出轿子,看见标枪扭头看着别处,避开囚车方向。但双目喷火,双手握拳,显然是在竭力压制心中怒火。关水则在一旁,用手按着标枪的肩头,在示意标枪忍住。
那队清兵见不远处前面的几个人停了下来,为首的也示意停下队伍,警惕地看着前面的不知来历之人。并示意一个清兵前去问问。
小宝一下轿,就直直的向领头之人走去,并不搭理走过来厉声喝问的那个清兵,那清兵见迎面走来的小孩衣着华丽,神情傲慢,随从也是衣着光鲜,都骑着高头骏马,怕是大有来头之人,倒也不敢阻拦。
小宝走到领头之人跟前,盯着那军官,那军官看这架势不对,心里有点发毛,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拦官差?快快离去,别耽误官府办事罢!”语言上破天荒地带了几分客气。
小宝骂道:“狗奴才,给老子滚下马来!”说罢,拿出敖拜的令牌晃了晃,那军官大惊,忙翻身下马,打千道:“属下扬州府都司孙紫拐,给特使请安。”那一大队清兵看见上司惶里惶恐般施礼,知道这小孩大有来头,忙都跪下请安。那些在马上的还差不多真是滚下来的。小宝听到这军官名字不禁扑哧一笑,笑骂着道:“孙子乖,滚起来罢,爷爷我免你行礼了。”那军官媚笑着道:“喳!”小宝笑着问道:“你老爸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孙紫拐媚笑道:“回大人的话,小人的名字是自己改的。”小宝恍然:“噢,你孙子还挺会拍马屁,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孙紫拐恭敬地答道:“还望大人多多栽培!”
小报指了指囚车,问道:“这是什么人?”孙紫拐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是因明史辑略一案下狱的扬州官员甄士梅与家眷。正押往京师。”小宝哦地一声,走近囚车,转了一圈看了看,对孙紫拐说道:“全放了罢。”孙紫拐迟疑了一下:“这……”小宝道:“怎么?”孙紫拐走近压低声音说道:“禀大人,这些犯人是扬州吴知府知会了刑部的,都已经画了押,到了京师要递交文书的,不是小人不听大人的指示,别说小人,就算是吴知府也担不起着关系啊。!”小宝哦地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还以为老敖的捞什子鬼令牌有点用,没想到办点点小事也不成。回京再找他老小子算帐!”
孙紫拐只听得吓出一身冷汗,差点魂都掉了:“天啊,这大贵人是什么身份啊?称敖中堂为老敖,还要回京找他算帐?!……”想到这里,孙紫拐立马跪下来,磕头如粟:“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宝一脚踢过去,笑骂道:“起来罢,有东西给你看。”孙紫拐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小宝手中暗藏着得自孝庄的玉佩,给孙紫拐看了看,又收了起来,孙紫拐招子挺尖,看见那玉佩上栩栩如生般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底下还有伍个小字:懿临天下、庄。心神猛颤,吓得又要跪下来,小宝又一脚踢过去,骂道:“你奶奶的,不想听爷爷说话啊?不许再跪!”孙紫拐忙立正站好。小宝说道:“放还是不放阿?要不老子干脆把扬州大小官员和刑部的一股脑儿砍头,这样就不用你担当关系啦?!”孙紫拐吓了一跳,忙说:“放!放!”说完忙招呼手下放人。
小宝故意跟恭立一旁的孙紫拐说道:“想不想听听这次我南下的秘密任务啊?有关宫里的哦,也好让你证明不是你私放犯人。”孙紫拐忙摇头:“不用,不用,不用,小人根本没见过大人一行,我会回城打点一切的。大人请放心。”心里暗暗说道:“乖乖,要听了你说的事,有十个头也不够砍,我还没活够呢!”说完后又高声对手下士兵说道:“大家一路上是来游山玩水的!根本不是押送犯人的!要脑袋的都给我听清楚了!”众清兵一起答道:“喳!”小宝冷笑道:“算你知机,若本大人的行踪有半分泄漏,定诛你九族!”有些脑袋灵光点的已经知道这小孩何止来头不小,简直是大得吓死人!居然连已经呈交刑部的案子都能压下来。
一会儿工夫,大队清兵推着囚车走了个干净。关水等人大为佩服,这小堂主果然厉害,不动一招一式,还不费力就把一大队清兵弄得晕头转向。众囚犯来到小宝面前跪下道谢。那老头就是甄士梅,他颤声道:“浙江后学甄士梅叩谢大人恩德。”说完就要磕头,小宝吓了一跳,心想:“妈的,受了老头磕一磕,折寿短命七载七,死老头你想我死啊?”连忙扶起甄士梅不让他磕头,其他人的磕头就生受了。小宝突然记得在王府救的那几个老头,听那蔡明忠说好像也是浙江的什么大文豪,逐随口问道:“老人家,你认识我那几个老兄弟否?”小宝听那几个老头叫自己小兄弟,那当然他们就是小宝的老兄弟咯。甄士梅问道:“敢问恩公的老兄弟是?”小宝道:“黄黎周、顾严武、吕流良等人,你可认识?”甄士梅一听,又扑通地跪了下去,硬磕了三个头,小宝冷不防没拦住,心里头大骂这死老头。
甄士梅磕完头,竟呜咽着道:“学生甄士梅拜见师叔,晚村先生乃学生之授业恩师,望师叔出手相助搭救,恩师等几位江南名士早已被下狱押往京师了啊!呜呜呜。”小宝大奇,问道:“老人家你怎么是我那老兄弟的徒弟啊?你们看上去一般的老啊?哦,对了他们几个已经放出来了,哼我说几句话他们敢不乖乖放人?就是敖拜这大狗熊哼哼哈哈有点不服气,你们回家也最好小心点,最怕我不在了,他们又要找你们麻烦了。”小宝心里想:“我可没吹牛哦,的确是我叫放人的,只不过是挟持着公主时候说的罢了。不过老子在不在,他们都会找你麻烦的,老头你最好躲得越远越好,不然被狗腿子顺藤摸瓜跟上老子可是大大的不妙。嗯,那晚村先生是谁啊?靠!我怎么知道?”老头一听大喜,跟着一叹道:“唉,一夜白头,古人诚不欺尔,学生今年四十有八,竟已成暮钟之态。唉……”说罢,又道:“师叔请放心,我等晚辈定当寻觅隐秘之处隐居,免得官府上门滋事……”说着说着发现小宝走神张望别处,于是顺着小包的眼光望去,不禁老脸一红。原来那美貌少妇怀中婴儿啼哭不止,那少妇只好解开衣襟喂起奶来,小宝无意中眼角余光掠中,这小混蛋竟呆呆地盯着人家白晃晃的胸脯看个不停,说起来小宝只在色情录像中看过女子身躯,现实中还没见过,这异性相吸之下,虽是十来岁少年,也不禁为之侧目。
甄士梅干咳一声,小宝回过神来,一时之间饶是脸皮如山厚的小宝,也不禁有些脸红,嘿嘿干笑两声:“那边的山水风景不错,不错,赫赫。”那甄士梅低声对小宝说道:“小师叔,那女子是学生自赎身娶回的小房姨太,功夫一流,若是小师叔有意,士梅莫敢不从……”小宝心里暗骂一声:“老色鬼去死!”脸上变色骂道:“胡说八道!”甄士梅忙道:“士梅知罪,士梅知罪!”心中却暗暗叫苦:“甄士梅阿,甄士梅,你真是老糊涂了!竟将烟花女子介绍给此等大贵人,嗯,孙女小云长得还算不赖,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不如……”想罢,向那少女和少年一招手,说道:“杏云,英郡,过来爷爷这里。”跟着向小宝介绍道:“这是学生长子的孩子,这是杏云,这是英郡。”跟着对少年少女说道:“快快拜见太师叔公!”
小宝无可奈何地受了这两个少年的三拜,心里笑道:“妈的,老子辈分怎么越来越高了,靠!太师叔公?!”跟着甄士梅又道:“杏云,英郡,你们听着,从今以后,太师叔公就是你们的主人了,以后为奴为婢,以报太师叔公的大恩大德,以后太师叔公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云儿,太师叔公身份尊贵,出门在外办事,没个奴婢照顾怎么行?!你要尽心尽力照顾好太师叔公,太师叔公想怎么就怎么样,你要乖乖听话……”“停!”小宝见这老色鬼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露骨,忙打断他的说话,说道:“好了好了,人我收下了,你老小子别唧唧歪歪,二贵你给老子滚下来,把马让给小姑娘骑,英郡你就跟阿猛挤一挤吧。”二贵忙下马,下意识地打了个千,“喳!”,等小宝挥了挥手,示意上路,二贵连忙跑到关水那,准备同乘一马。“二贵,你干嘛啊?”小宝问。二贵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准备跟关大爷同乘一匹马。”小宝奇道:“我有叫你跟关水同乘一马吗?”二贵一愕,知道小宝又变着法子来整人了,只好哭丧着脸道:“那奴才在桥子旁侍候吧。”小宝咪咪笑道:“乖!”说完便上轿了。
那漂亮清秀的甄杏云红着脸、含着泪,和一脸憨相的壮少年,跟父亲道别后。便跟着小宝上路了。两少年的父亲,两个中年人的其中一个,不解地向甄士梅问道:“父亲大人,为什么要云儿和郡儿跟着师叔公走啊?”
甄士梅掠着须,微微笑道:“厦贸啊厦贸,你的观人之术还是太差了,你以为这位师叔公真是你师公般的大儒吗?他肯定是朝中威势显赫之人!而且手中必定掌有重权!你想想看,能把我们从老奸巨猾的孙紫拐手中救出来,而且孙紫拐不敢声张般溜走,也不怕知府和刑部怪罪。那就是说这位大贵人能把刑部的案子说压就压,而且师公他们可是敖拜亲办的案子阿,他都能翻掉!你想,现在朝中哪位少年有这样的能力?!”甄厦贸听了张大嘴合不拢,说道:“难不成是当今圣上?!”甄士梅微笑:“虽不中也不远焉,看其奴仆的礼节,定是自小从王府中教出来的。此贵人定为皇室近亲,且为当今太皇太后的宠信之人!!”跟着甄士梅一字字地道:“当今敖拜势大,皇上年幼尚未亲政,也只有太皇太后能压住敖拜!”
“说不定,又是一个多尔衮!”甄士梅看着小宝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意重深长地道。“若云儿能先下手为强,找机会强暴掉这位大贵人,或者大贵人路途寂寞,要云儿侍寝,嘿嘿嘿……”甄士梅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指着那少妇怀中婴儿,笑着说道:“厦贸啊,你的小弟弟就起名为甄星福吧,哈哈哈哈!”
注:吕留良,号晚村,世居浙江府崇德县,江南清初一位极有名的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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