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母与子(中)
舞蹈演员的舞台生命本来就短,更何况还是并不十分出名的演员。许蹇墨的父亲在市歌舞团并没有待到多久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讲,永远有比他们更加刻苦更加努力更加好看跳得更加好的孩子在看着他们领舞的位置,一段时间之后,许蹇墨父亲领舞的位置就被另一个才进团的男舞蹈员给取代了,同时被取代的,还有他在团里的女孩子心中的地位。
她们再也不再围着他团团转,再也不再看见他的时候脸红耳赤,低头抓着自己的衣服不知所措,同时的,许蹇墨的母亲也发现,那些女孩子看向她的眼神中,再也不是往常时候的羡慕中带着些许的妒忌,她们的所有精神都放在了新来的那个男孩子身上,再也不去理会曾经的那个被她们用目光围绕着的男人。
许蹇墨的母亲在那个时候就后悔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有着妖娆的身段和优美的舞姿,身边不乏裙下之臣,她这样的人,天生就被旁人欣羡嫉妒的目光所包围着,就算她的家庭条件并好,但是也不妨碍别人对她的嫉妒。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连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生活在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之中,可是突然有一天,这样的目光统统离她而去,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紧紧地包裹着她,她在第一时间就感到茫然无措,然而也只有很小的一段时间,她一向是目的明确的女子,一旦感到有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握之后,短暂的迷茫过后,便是对未来的新一轮策划。
可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去吸引他人的目光。
她和那个男人结婚了。那个男人,长着一张白皙俊美的脸,有着颀长优美的身形,他来追求她,她看见他的背后其他女孩子欣羡的目光,便答应了下来。
当他跟她求婚的时候,那个时候还不兴玫瑰花钻戒,她本来是要考虑的,可是一旦想到,等到结婚之后,这个优秀的男人将会给她添上多少让旁人羡慕的目光的时候,她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是啊,那个男人有着其他人少有的俊美容颜,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优美身形,天生的清雅声线,还有对她的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等等等等,一想到以后,这些的所有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会属于她一个人,别人就算想,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并不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她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在心中盘旋。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她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皮肤也不错,更有一个旁人做梦都不能得到的工作,可是这些都还不够,仿佛上天创造她就是为了让旁人羡慕嫉妒到死的一般,她还有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如果这中间,非要说有什么不完美的话,那便是,如果他们两个人的家世再好一点儿的话,他们两个,就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公主了。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不才是正常的吗?旁人看着,用最毒辣的目光注视着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她,可是这些,不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她的优秀吗?她从来都不是畏惧嫉妒羡慕恨的人,相反,她十分的享受。只有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让别人羡慕嫉妒恨,也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够享受到这些。
原本她以为她可以带着这一份旁人给予的羡慕嫉妒过完一辈子,最后将它们带进坟墓里,但是现在,她们却再也不肯将那样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了,只是因为,她千辛万苦可以让她带着这样的虚荣走进坟墓里的男人,已经被那些女人给抛弃了。她们再也不会围着他,为了跟他说一句话而纠结半天,为了给他买一件礼物跑大半个城。自然而然的,她们也不会再带着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了。
她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她现在嫁的这个男人,是他没能给她骄傲的资本和条件,让她在女人之间再也不能挺直了背听她们说话,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露出蔑视的目光了。
她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从人群中默默地退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将所有的气都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她想离婚,可是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就过去了,那个年头,即便是在像他们住的这样的大城市,才刚刚结婚就离婚,也是要受人指指点点的,她一生最是要强,又怎么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呢?
最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对她的无理取闹还是采取温和包容的态度的,可是随着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脾气一向很好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没有那个男人会成天面对着妻子的无理取闹恶意咒骂无动于衷的,况且,她每一次骂他,都会说三个字:“窝囊废”。被人这样称呼,是一个男人都受不了。正当他打算要和这个女人分道扬镳的时候,这对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中间,传来了半年以来的第一件喜事,那就是,他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听说,女人在怀孕的时候,脾气会格外的坏。那个男人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这样想着,怪不得她这段时间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呢,原来是怀孕了。
许蹇墨的到来,给这个家里带来了一丝希望和喜悦,那个女人终于将内心的不满足和戾气缓缓沉淀,将精力转到她腹中的那个连形状都没有长出来的小小胎儿上面。从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她才意识到,她身为女人的第二层身份。许蹇墨的存在,让这个家庭长久以来笼罩着的yīn云稍微散去了一些,起码一直到他出生,他的父母,都还是对他有所期待的。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差不多一岁半的时候,在歌舞团里地位日渐低下的父母终于失业了。
他们结婚结得太早了,而舞蹈演员,又怎么可能要结过婚的,尤其是女演员。一家人失去了收入来源,男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叔叔在这个城市里,之前他还有工作,工资很高的时候,叔叔还会时常来看他。
自从他在歌舞团里的地位每况愈下之后,叔叔就不再来了。人情如此凉薄,其实早就在当初他父母双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偏偏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存着希望地找上门去,迎接他们一家三口的,不过是一面冰冷的大铁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他们一家人只能搬回女方的父母家里去住,许蹇墨的外公性格和他妈妈的性格如出一辙,都十分地爱慕虚荣,加上家里的经济确实不宽松,许蹇墨还有一个舅舅,如今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却没有房子,和他的未婚妻也只能蜗居在那小小的一室两居里面。小小的一套房子里本来就不宽松,如今又突然多了两个大人——许蹇墨还小,可以忽略不计,他所需要的位置不过是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小摇篮——自然更加的拥挤。
那女的看见他舅舅家里情况居然是这样,当下带着之前这家人给她的彩礼,逃得无影无踪。当初为了结婚,许蹇墨外公家里几乎将所有的积蓄都用上了,如今不但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更加让原本的准儿媳带着钱走了,家里更显拮据。他外公和他舅舅还有许蹇墨的妈妈,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父女姐弟,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一样的。他们或许是不介意许蹇墨的妈妈回来住,但是对她带回来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婴儿是绝对的不欢迎。
况且,那个男人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这样的技能若是放在太平年代富贵人家,必定是受人欣赏的。可是眼下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又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欣赏这个男人的职业,更何况,对于两个大字不识的人来讲,你跟他讲,眼前这个跳古典芭蕾的男人和外面那个动作癫狂的疯子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不会反对半分。
许蹇墨的妈妈在家里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以前她爸爸想让她嫁一个大官之类的,可是他后来发现,他们家,连大官的衣角都沾不到,见不到人家的面,嫁给他自然无从谈起。后来他妈妈决定要和他爸爸结婚了,他外公便觉得,与其等着让她嫁给一个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遇到的大官,还不如嫁给眼前这个看起来长得还挺顺眼也挺老实,收入比较可观的男人。
只是大概连许蹇墨的爸爸都没有想到,他能够给这家人带来的虚荣会消失得这么快,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从歌舞团的台柱子变成了一个下岗职工,连带着的失业的,还有许蹇墨的妈妈。他妈妈嫌弃这样的男人,因为他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物质上的满足,于是时常对他恶语相加,加上他们一家人又是寄人篱下,一家三口蜗居在一片小小的地方,甚至连吃饭都要看那个一家之主的脸色,吃多了都会遭到白眼。
许蹇墨的妈妈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家里人因为对她寄寓颇高,所以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弟弟对她一直不怎么服气,言语上面自然多有挤兑,加上这个男人已经不能够带给她想要的东西了,心里自然对他更加有气,对他也常常没有什么好话。
第二十八章 母与子(下)
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男人,想必稍微有一点儿自尊和羞耻之心,恐怕都不会再坐在家里吃着从岳父岳母小舅子那里拿来的施舍了。当时的许父心中究竟有多少的怨愤无奈,旁人是不得而知的,他想要出去找工作,可是他这一生只会跳舞,除了跳舞再也不会其他的手艺。
那个时候的经济还没有发展到现在这样的阶段,他被市歌舞团辞退了,原因是年纪大了,不能再登台,其他的歌舞团,要么待遇不好,要么就是要常常走家串户,比起之前在市歌舞团的安逸生活差了太远不说,那个时候许蹇墨刚出生不久,他妈妈脾气依然不好,常常故意不去照顾小孩子,将所有的一切都扔给他,他害怕自己一旦离开了,孩子恐怕连饭都吃不饱。这样几番思量,终于又还是没离开。
只是这样,未免不更加地受许蹇墨的外公舅舅的白眼,生活给予了人们太多的无奈,在很多时候,没有能力去改变,我们也就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下来。他爸爸自然不愿意在家里继续蹉跎岁月,说他年纪大,那只是针对跳舞而言,其实也不过才二十五岁都不到。
他想要出去找工作,可是又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离开舞台之后的生活自然清苦低调,他早已经习惯了在众人的掌声之中捧得鲜花,对于现实的冷遇尚且还有许多的不习惯。况且,外面的许多工作,都是又劳心又劳力的,收入微薄,想要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供上一套房子,养活他们一家三口,实在是太难了。
呆在家里,常常又听到来自岳父和小舅子的讥笑讽刺和白眼轻蔑,可是要让他离开,他却又放不开刚刚生下的孩子。毕竟是刚刚做爸爸不久,孩子连话都还不会说他就要远走,实在是太残忍了。
不是没有情绪,而是现实太残忍,他若是自己一个人倒还罢了,关键是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家庭的主人了,任何动作都要先想一想家庭。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在心里,只等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将它们统统爆发出来。
终于有一日,在许蹇墨的舅舅对他的又一次白眼和讥讽过后,那个一直被人欺压着的男人终于将手中的筷子猛地往下一拍,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朝客厅里他和许蹇墨的妈妈住的地方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拎起旅行包就朝着门外面走去。
许蹇墨的外公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他舅舅,脸上还有着几分讪讪的样子,那个人被他给逼走了,那岂不是往后的日子里,他就少了许多的乐趣。而他的妈妈,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尴尬,这个男人直接将筷子扔在桌子上面,扔在她爸爸弟弟脸上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扔在了她的脸上?而桌子上面的另一个女人,许蹇墨的外婆,终于看不过去了,瞪了一眼犹自还在那里讪笑的儿子,站起身来,从厨房里拿了一瓶刚刚做好的豆腐乳,穿着拖鞋朝着她女婿出门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没有钱坐车,只能走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想好究竟要去哪里,所以走得也不快。
那个中年女人追上他的时候,他还在离小区不远的地方。她将那瓶豆腐乳递给他,却又因为常年地生活在厨房的方寸之间,忘了应该怎样去与一个人交流。
那个男人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瓶豆腐乳,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然后再也转过身,利落地朝前方走去。
刚开始吃的那些苦,不用说有心的人也想得出来,而对于没有心的人来讲,就算你给他说了,他也体会不到。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没有必要告诉别人。曾经的苦难告诉别人,除了得来一些毫无作用的看低和怜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他是聪明的人,以前没有去做,只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等到坐到了,自然就很快上手。开始的时候,钱也是赚了一些的,上天可能是看不惯他的境遇,终于发了几分慈悲,让他赚了些钱。至于赚钱之前吃得那些苦,他要是不说,恐怕一辈子都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候他从许蹇墨外公家里出来,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和一瓶刚刚做出来的豆腐乳,身上的钱,连吃一顿饭都不够。他一路走到了火车站,想要混票上车,却又被人发现,给赶了下来。
挨了几下之后,就已经是晚上了,他一个人,窝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把行李袋枕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他跑到工地上面,给人家运沙袋搬砖头,干了半个月,终于凑到了南下的火车票钱。而这半个月当中,他每天吃的,不过是二两米饭,就着拿一瓶豆腐乳。
没有人出来找他,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更没有人挂念他究竟吃饱穿暖了没有。连自己的妻子都是这样凉薄自私的人,他又怎么会再去奢望其他人能够对他好?
也不是没有人对他不好。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能够在人最落魄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只是一饭之恩,却足以让人铭记一生。他的工友当中,有一个没有儿女妻子兄弟姊妹的孤老头,跟他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稍微不同的是,他有妻子,他的妻子早已经将他遗弃,而他的孩子,连说关心的话都还不会。那个老头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每一顿从自己的菜里扣除一点儿肥肉留给他,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足够那个人感恩戴德一辈子。
世间之人,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他南下之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工作,虽然没有多少工资,但是总算让他从搬运工里脱离了出来,加上他有肯动脑,为人又仗义,心胸宽阔,不与人计较,所以很快就和那里的人打成一片,到了现在他方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见识,是有多么的短浅。
过了没几个月,他就能够往家里寄钱了,也跟那个曾是他妻子的女人打了自从他离开家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那个时候电话还是稀罕的东西,一栋楼里只有一户人家才有,整栋楼里的人打电话接电话都是在那户人家里头。
倒不是说他对那个女人有多眷恋,只是因为那里还要他的孩子,他父母早逝,从小便是在世人的白眼中长大的,还好他爷爷对他很好,他想要学舞蹈便送他去学,也从来不给他脸色看,所以两个人虽然生活得清苦,但也还算幸福。他自小便羡慕家庭健全的孩子,自己这一生已经没有了父母,但是他想要努力给他的孩子创造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经历磨难,有着许多的男孩子身上所没有的担当,打电话回去最想问的,便是孩子怎么样了,顺便告诉那个女人,他存了钱,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够买房子,从那里搬出来了。
听到他这样说,那个女人自然满口称“好”,可是当他要求要让孩子过来听电话的时候,她却支吾着说不方便。
他不是傻瓜,自然也猜到她那边肯定有什么瞒着他,本来就凉的心这下变得更冷了。原本存好的钱没有给她按时汇过去,不出几天,他果然就收到了那个女人打过来的电话,几句敷衍的关心之后终于还是催促他赶快把钱汇过去。他却只是淡淡地应了几声,然后告诉她,他就要回来了。
离开那个女人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地反思过他的婚姻。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长得那么美好,心地yīn险,又丝毫没有良知和廉耻。她一直喜欢享受众人的欣羡目光,想必在他走后,她的生命里就出现了其他的男人了吧。他特意打电话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够把那个男人收拾好,不要让他们两个见了徒生尴尬,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依然是愿意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过的。不为别的,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让他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从单纯的丈夫变成丈夫和父亲的并存体。
他没有猜错。许蹇墨的妈妈在他离开后,又重新迅速地跟另外一个有妇之夫勾搭上了。她长得还不错,虽然刚刚生完孩子,但是作为舞蹈演员的身材都还在,好身材好相貌,又是你情我愿,自然有人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她的脚下,为她大献殷勤。
她从这些人当中挑选了一个人出来,那个人虽然年纪长她许多,但是相比起她真正的丈夫,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和地位,都更加能够让她感到满足。要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实在见不得光,恐怕她都会忍不住要跑到街上去对其他人大声呐喊出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
第二十九章厚望
许蹇墨的爸爸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自以为地将这段关系掩藏好了。
他们在市里买了房子,没有欠什么钱,甚至还剩一点儿,他们又用剩的那一点儿钱,买了些家具。虽然房子不在什么黄金地段,但是对当年的环境来讲,还是算很不错的了。
许蹇墨的爸爸回家之后,向那个女人明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她要想还要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还想跟他一起过日子,就赶紧跟外面那个不清不楚的男人断了。
她是聪明的女人,虽然很多时候都显得急功近利,但是起码的利害关系都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外面的那个男人老于世故,看样子是不可能跟家里离婚然后出来娶她的。况且,许蹇墨终究都还是她的孩子,是从她的肚子里面生出来的,曾经她也像这世间上的所有母亲一样期待过自己的孩子,这段时间来跟他也渐渐地有了感情,此刻想她再要放开,恐怕都不能了。她虽然寡情薄幸,自私自利,但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终究也还是流露出来所有母亲的天性。更何况,许蹇墨的爸爸已经能够挣到钱了,虽然不能跟那个男人想比,但是他更加年轻,前途也更加广阔,各方面都要比那个男人好许多,况且,又是她正正经经的丈夫,那她又为什么还要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呢?
有了这样的认识,她便跟外面的那个男人断了,本来以为从此否极泰来,他们一家人就会过上平安康定的日子,然而过了没多久,许蹇墨的爸爸在一次生意当中将所有的钱全都赔了进去,他们一家人又恢复到了以前他爸爸没有下海经商的那种日子。
许父从南方回来,在家里找了一个舞蹈学校老师的工作,薪水微薄,勉强养家都还有一些捉襟见肘,这样的情况之下,许母便又开始嫌弃起他爸爸来。
他爸爸在外面经历了许多,心性早就不在是当初的那个有些不谙世事的少年了,对于许母这般嫌贫爱富的举动,早就在他的意料当中。若是当初还对许母抱有那么一丝的幻象,如今的他,是连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温度都让许母的态度给弄得冰凉了。
许母依然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只是如今他也不再像是当初那般任人揉捏了,虽然碍于孩子的面子不至于跟她一般见识,当着孩子的面就吵起来,但是还是不像之前那样了。
他在家里没有待到多长的时间便有南下经商去了,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现在的他,心境跟当初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之前仗义疏财,如今要重新做生意,自然有许多的人愿意来帮他。加上以前又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就算现在资金困难,但是跟第一次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他的生意很快做大做强,许蹇墨的妈妈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他的境遇,又一次地给他打了电话,只是这一次,她却再也等不回来那个人了。她等到的,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许父要跟她离婚,这是任她怎么说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她看出来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再想和她一起生活过日子的念头了,便想要将孩子归到自己这边,来要挟许父,给她大量的抚养费。
许父本来想让许蹇墨跟他一起生活的——许母那样的人品,他还真怕孩子给她教坏了——然而这些年来他忙着在外面赚钱,和许蹇墨的感情终究还是不能赶上许母和他的感情,许蹇墨终究还是选择和他妈妈一起生活,加上法院觉得孩子这个年纪跟母亲一起生活确实更好,许父的工作太忙了,不能够给他足够的时间和感情,所以就把孩子判给了母亲。
无奈之下,许父只得作罢。他把房子给了许母,除此之外,便拒绝给她任何一分的遣散费,除了每个月会汇给许蹇墨适当的生活费之外,他再也不会给许母一分多余的钱。这些年来,许父有意识地在避开许母,那个女人也不是没有丝毫的察觉,一气之下便禁止许蹇墨再和他爸爸来往,时间久了,他们之前除了每个月的那一次照例的汇钱,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许蹇墨脸上有着淡淡的倦意,对于这样的母亲,他是真的已经疲倦了。她依然还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他终于烦了,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今天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许母愣住了,大概是没有想到许蹇墨居然会这样说她,片刻过后,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便又听见许蹇墨接着说道,“你成天只想怎样才能住进陶家,为此不惜逼死陶诗序的妈妈,难道你就不觉得心里有什么歉疚吗?”
许母的眼睛长大了,里面全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听她反驳道,“你为什么会相信那个小JIAN人的话?你也觉得你妈妈就是逼死那个女人的凶手?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你妈妈啊,我”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许蹇墨却已经打断她的话,说道,“在我面前你还需要辩解什么?我是你儿子,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再了解不过了。”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从茶几上拿起许母放在那里的电话,许母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抢他手里的电话,但是还是止住了脚步。
她看着许蹇墨将她的电话翻过来,拿着屏幕对着她,上面是前几天还没有完全消去的已拨电话,有手机号码,也有座机号码,都还不止打了一次。
许蹇墨沉着脸看着她,说道,“要不要去营业厅查一下,这个电话是谁的。”他将那个电话扔到沙发上,又说道,“你说你专门跟她妈妈打了这么多次电话,要是真没什么,你干什么要打这么多次过去?”
许母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面对这个过于优秀的儿子,她常常失去语言,顿了半晌,方才说道,“是,我是跟她打过电话,但是这又说明什么?谁能够把我的电话跟她的死联系起来?电话内容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知道,她已经成了一个死人,而我肯定不会说出来,就算你们拿着那些通话记录,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像是有些不甘地转过头,说道,“你弟弟被那个小jian人给害死了,你都不肯帮我说一句话,还处处偏袒外人。”
许蹇墨怒极反笑,冷声说道,“弟弟的死?你觉得能够怪谁?现在你就觉得可惜了?那当初他还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好好地对他呢?他不过是你嫁进陶家的一个砝码罢了,如今意外地不在了,你当然不甘心了。”
他的言辞十分尖锐,对于对方是自己母亲来讲已经算是很不留情面了。许母被他说得脸上发白,却依然还是想嘴硬,对他说道,“无论我做了什么,我总归都是你妈妈啊,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不喜欢你弟弟,妈妈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一份完整的母爱你不要,难道你还喜欢跟别人分吗?无论我以前怎么对他,他都是我的孩子,哪个母亲会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呢?只不过是跟你比起来我给他的比较少罢了。我把所有的精力时间金钱统统都花在了你身上,就算是不要道德不要自尊地贴到男人身上去也在所不惜,难道你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我吗?”
她的话刺得许蹇墨脸上一白,她说得没错,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她都是自己的母亲,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哪怕方式并不让人认可罢了。
他也知道,他们两兄弟相比较而言,他妈妈更喜欢他。但是弟弟也是她的儿子,若说是一点儿都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这喜欢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外在因素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神色之间有些颓然,这样的家庭,是他做憎恶的,偏偏他没有办法选择;这样的母亲,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偏偏他没有办法改变或是放弃。这些年来,他也见到了妈妈一个人养他有多么的不容易,虽然生活费学费都是生父给他,但是妈妈也付出了相当大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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