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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学设计的,现在一边忙着在商场卖东西的同时,也开始在其他地方接一些相关的东西来做,虽然都是小打小闹的,但是还是比站商场更加地让陶诗序新有成就感。商场都是半天制的,上半天休息半天,她现在经济上面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便没有再像上课的时候那样在商场里一站就是一整天。

她这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却高兴坏了姜可晨,有半天休息的时间,他们一个礼拜加起来便有一天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上学的时候实在是好了太多。满足了姜可晨,他也不再跟陶诗序抱怨连连了,虽然也有时候要吵架,但是总算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陶诗序卖的是少女装,大部分都是她们这个年纪穿的,一来是因为她年纪适合,二来也是因为一般的导购员能够拿到较低的内部价,她做这个牌子的导购,也给她和白萱节省了不少衣服钱,加上苏静也在有意帮她,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源,也让她的业绩提升了不少。

从她出狱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着,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去回忆,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还是一个母亲被人逼得跳楼、父亲不肯要她的可怜人。

出狱两年的时间,她没有回过以前的那个家一次,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可以被叫做“家”的地方存在着,她不是没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她最亲的那个人已经将她像是一块垃圾一样地丢弃了,她又何必再要巴巴地贴上去,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别人的脚底下?而让她庆幸的是,这两年来她也没有遇见过那一家人,要不然,她还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对待他们。

时间并不久,可是对她来讲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所以在这天上午,她看见了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感恩的情绪来,还好,是在两年之后,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有了巨大改变的时候才遇见那个女人。

七月底的天气哪怕是在早上也已经很热了,她正在这边忙着将新到的款式上架,突然肩膀上便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一看,却是她们店里的另外一个导购员,朝着她挤眉弄眼地笑着小声说道,“你看那边那个女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跑我们店里来干什么?”

陶诗序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喜欢八卦,只是因为她经历得比她们多,所以性格相对沉静一些罢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觉得这样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笑着回答道,“也许人家是来跟自己女儿买的呢。”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表示的确是这样,便弯下腰来将封好的衣服包裹拆封,将其中的几款拿出来递给陶诗序,说道,“去挂那边吧。”她也不多说,直接拿着衣服走到架子前面,正要将衣服挂上去,可是看到那个女孩子口中的那个女人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僵硬了起来。

那样小人得志的笑容,那样尖利的声音,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在她的噩梦中的身影,正在她的前面。许母比起四年前看起来丰腴了不少,是啊,她抢夺了原本是别人的幸福,这些年来一直耀武扬威的,吃好的用好的,心情舒畅,又怎么会不好?

陶诗序微微眯起了眼睛,努力地将心中翻涌的怒气和不甘压下来,打算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哪知那个女人却也已经看到了她,抛开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另外一个导购小姐伸手指着陶诗序的鼻子说道,“我要她来给我讲。”

商场的规矩一向是人至上,况且她的这个要求又不算无理,陶诗序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她们这样的,那个导购卖出的东西都会算在她的头上,方便月底抽成,看着那个女人身后脸已经黑了一半的女孩子,陶诗序走过去,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小声地对她说道,“这一单算你的。”说着便朝着许母迎了上去。

她已经将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心全都压在了职业的笑容之下,这个女人她并不害怕,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她,她陶诗序为什么要害怕?

陶诗序朝她笑了笑,十分友好并且诚恳地建议到,“这位太太,我们这里的衣服都是针对十八到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的,女士服饰在三楼,您需要找哪个牌子告诉我,我带您过去。”

陶诗序只是想说她老了,只是她不知道这许母正是来找她一贯买的那个衣服牌子的,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商场装修,很多专柜都搬了,所以一时之间不好找而已。她来这里原本只是想看看的,虽然她现在这个年纪穿不了了,可是看看也没怎么样。但是后来看见了陶诗序,又让她改变了决定罢了。

这个年纪的女人,正好处在更年期,最害怕的事情便是人家说她老,听见陶诗序这样说,许母脸上立刻黑了一半,只是碍着这里还有其他人,加上她也知道她的事情说出来不太光彩,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陶诗序,指着挂在最上面的一条裙子说道,“把这件拿下来给我看看。”

陶诗序看了一 眼,立刻转过脸来看着她礼貌地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太太,这件衣服只有小号了,你穿不了。”那条裙子是纯白色的,很飘逸也很仙,就算拿下来,以许母的这个年纪也穿不了,更何况,她指的是整个专柜当中最难取的,摆明了就是在刁难陶诗序,陶诗序又怎么会任由着她来为难自己?

许母也知道这个道理,见不能明着跟她说,便一边走到这家店僻静的一角,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哎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出狱了也不回来看看啊。我们家蹇墨用了你爸妈准备给你出国用的钱出国留学去了,现在已经成立了工作室,马上就要上市了。诶,你说怎么不是你去呢?哎呀,还好不是你去,你去的话,那钱岂不就是浪费了?”

陶诗序早就猜到了她首先要来显摆的就是这个,明目张胆地跟她翻了个白眼儿,理都懒得理她。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许母的心情却是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摆着一副贤惠后母的样子出来数落着陶诗序,“哎呀,我说你这孩子,你出来之后,有没有跟你那老妈去上柱香啊?”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哎呀,我忘了,你进监狱的时候你妈都才火化呢。你当然是不知道你妈埋在哪里了。”

她说完便笑眯眯地跟陶诗序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让你妈的骨灰停在殡仪馆。你爸跟她好歹夫妻一场,这点儿情面还是不会不讲的。我们把她埋在了东郊公墓,”东郊公墓是本市开发得比较老的公墓了,当时因为资金不到位,修了一半就放弃了,又由政府接手,价格便宜,一般都是用来安葬那些出不起安葬费和墓地费还有孤寡老人的。

她看了一眼陶诗序脸上已经隐隐生出的怒气,继续装腔作势地说道, “哎呀,你也要理解一下嘛,你也知道你爸工资只有那么一点儿,蹇墨要上学,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况且呢,现在,一块墓地的价格那么贵,能够买到就不错了,就不要再挑了。”

她说完便等着看陶诗序怎么爆发出来,看着陶诗序的胸口从起伏不定到变成一片平静,许母脸色终于变了变,不再是刚才那样趾高气昂了,反而有点儿失望一样。她的确是应该失望的,本来陶诗序应该怒极攻心,然后对她做出一些事情来,她就正好可以投诉到商场的管理部门,然后借此让陶诗序卷铺盖走人,哪里知道,她原本就错看了陶诗序。

她的确是生气了,然而也仅仅只有那么片刻,片刻过后便又是一片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便弧度都没有增减半分,“你这么急着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母脸色变了几变,正想反唇相讥,没想到她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犹疑的声音, “陶陶?”

陶诗序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果不其然,那个男人正站在理她们两个不远的地方,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讶之下的不可置信。这惊讶在他脸上也只有出现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随之而来的便是微微的尴尬和愧疚,甚至连她的脸都不敢再看。

陶诗序嘴角掀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既没有承认和没有回答,转过身继续做着自己刚才的事情。

倒是那个男人,见陶诗序没有理会他,脸上有些失落也有些释然,硬拉着许蹇墨的母亲往外面走,陶诗序依然不理他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看他们,手上不停地做着那些事情。

那个男人走了一步,又像是不甘心一样,转过身来看着她,艰难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已经出来了……要不然……”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陶诗序已经抬起眼睛朝他看去,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像是从来都不曾认得他这个人一样。

那个男人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瞳孔微微一缩,转过身,颇为狼狈地离开了。

陶诗序将新到的款式用衣架晾好,再挂到展示架上面,嘴角的那丝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要不然,要不然怎样呢?是要去接她回来,还是要再把她送到监狱里去待几年?何必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若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又怎么会任由着自己被那个女人送进监狱而无动于衷?说什么要来接她?但凡他对自己还有半点儿关心的话,那为什么这四年来,她从来没有一次见过他?她在监狱里受人威胁的时候,那个是她“父亲”的男人又在哪里?他将自己扔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甚至连看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凭什么现在要跑来跟她说这样的话?

C市其实不大,要找一个人也算不上多难,他如果真的是有心来找她的话,又怎么会等到今天,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见?所以啊,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想掩饰他的心虚和怯懦。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刻这样看不起这个男人,曾经的他,是小小的陶诗序眼中高大伟岸的偶像,每个小女孩儿心中,爸爸都是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可是现在她长大了,长到了跟他同样强大的程度,她才发现,其实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卑鄙和yīn暗。他既然已经做出了杀妻弃女的事情,她和他之前的父女感情再也回不去,他如今又何必说出那样的话来,白白地增添她对他的鄙夷罢了。

陶诗序嘲讽地笑了笑,转过身去走到专柜里面放衣服的仓库里,那里没有摄像头,是商场中的死角,将门锁好之后才拿出了电话,给齐子琪打了个电话,“喂?是我。”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续道,“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车子从商场的大门口出来,一路朝着家的方向开出去,许蹇墨的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满地环视着这辆车子,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不屑和不满,“我说真的,我们真的该换辆车子了,这车子开了两三年了,早就过时了,开出去一点儿都没有面子。”

陶父坐在驾驶座上,听到了这番早就被她说过无数次的言语,已经无动于衷了,最开始的时候还要争辩几句,到了现在,连争辩都不想了。

见他不说话,许母顿时就觉得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伸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跟你说话呢,怎么也不回答?”见陶父依然不理她,许母yīn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续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到了你那宝贝女儿嘛,怎么,想要认她了?哼,我告诉你,家里的钱无论多少,都是蹇墨的,你不要妄想把钱拿去给那个小JIAN人。”

听她这样说,陶父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停下车子,朝她看过来,眼睛里有着燃烧着的火焰,“你够了没有?陶陶总归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我就是留钱给她又怎么了?什么是你的和你那儿子的?你恐怕是搞错了吧?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挣的。你也不要以为我真的就不知道,你儿子给你的那些钱,你一分都没有拿出来用过,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也清楚得很。你最好自己识相点儿,不要成天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小心我再跟你离婚,像你这样人老珠黄的女人,看还有谁会要你。”

他难得跟自己生这么大的气,许母的气焰立刻降下去了不少,可是又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怯态,害怕将来更加没有办法压制住他,于是声色内荏地抬高了下巴,冲他喊道,“性陶的,恐怕你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你想认她当女儿,哼,你也不看看,人家凭什么?你可不要忘了你那死鬼老婆是怎么死的,后事又是怎么被你操作的,哼,你倒真天真,还指望着她能够认你当老爹呢,皮可真厚——”

她的话尚且还没有说完,陶父就已经爆发出了一阵怒吼,“你把那件事情告诉她了?”

许母见激怒他,更加的得意洋洋,故作不知地反问道,“你说哪件?哦,你是说你把你的死鬼老婆埋在那个万年都没有人去的地方那件事情?我告诉她了,那又怎么样?她是你女儿,就算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没有你的认可,我也做不下来,她记恨的只是你而已,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给我滚下去。”陶父伸出手一面推着许蹇墨母亲的肩膀,一面打开车门,口中不停地说到,“你给我滚下去,滚下去。”

两人就在大马路上争执起来,许母一向都是要脸面的人,看到好多人都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她更加不能放开手了,拿出了好多年都不曾用过,却从来都没有忘记的撒泼本领,一只手用力地抠住车子的把手,一只还在车上的脚用力地蹬住前面,就是不让自己掉下去。

陶父正在气头上,一只手用来将她往外面推去,一只手把住方向盘,用力地猛踩油门,车子便迅速地朝前面开去。最后还是许蹇墨的母亲禁受不住,自动放开了抓住车门的手,跳了下来,即使他们走的不过是僻静的道路,但是她身上还是伤了不少。

陶父见她下去了,连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开着车子绝尘而去。

过了好久,许母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的手提包在车上,钱电话身份证全在里面,而陶父把她扔下的地方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算很远。

她一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边一瘸一拐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自从他们两个结婚以来,陶父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安定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几乎都已经让她忘记了她的另一半原本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习惯了在家里发号施令,也习惯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从来没有想过要收敛一分半分。

这样突如其来的待遇转变让她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过来,她 还在一边骂着陶父的没有良心,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

她走的是回家的近路,往常时间尚早,加上又有人和她一起,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可是到了如今天色渐晚,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真的感到有几分害怕起来。

可是还没有等到她把心底的寒意给驱散掉几分,身后就传来一阵轮胎与地面猛地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忍不住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朝后面看去,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只麻袋已经准确无误地套住了她的头,接着便是棍棒敲打在身上时发出的沉闷响声。

今天她下午没班上,正好姜可晨又有空,便约了他出来。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她的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齐子琪发过来的短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却还是让她微微一笑。看见她笑,对面的姜可晨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什么这么高兴?”陶诗序摇了摇头,一边将短信删掉,一边说道,“一个笑话而已。”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睛里晶亮一片,像是一片流动着的水晶,“吃饭吧。”

第五十五章 断交

那天遇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仿佛只是她做的一场并不美好的白日梦而已,醒来之后,再没有半点儿涟漪,甚至陶诗序还很怀疑,那天究竟是不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想,猜想那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自己还有血缘关系的人并没有那么干脆的放弃她。

人心中若是存有希望,大多数时候得到的都会是绝望,潘多拉魔盒当中最后的一件好东西便是希望,其实陶诗序觉得,这才是这个盒子当中,最不好的东西。人若没有希望,活着虽然麻木,但总不至于失望,到了最后,变作绝望,将自己彻底地淹没。

暑假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开了学,大二的课程比起大一多了许多,陶诗序这几年存了一些钱,开始学着炒股,每个月赚点儿零花钱,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捉襟见肘,连出去玩买瓶矿泉水都要算好了才敢下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波澜无惊地继续过着,和齐子琪白萱的关系也在一天好过一天,至于姜可晨,只要她一开始上课了,将他冷落了,他就会牢骚连天,完全不像个年少有为的青年警察,倒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但是他也很好哄,只要陶诗序抽出个时间来跟他见上一面,哪怕只是短短的半个小时,他也会消停好几天。倒不是因为他懂事,陶诗序想,只是因为他也很忙。他如今是C市炙手可热的人,人人都说他前途不了限量,事情自然也多得很,想要他们两个人都有时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

她每天晚上都要忙着绘图制图,以便赚取生活费用,买了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功能倒不是多强大,但是死机却是一等一的,经常死,死了机还不算,每一次里面的东西都要丢掉不少,她用的时候要很小心才能让它死机的次数少一点儿,弄得她常常要一边用牙痛的表情制图一边骂自己当初不应该贪图便宜一边加紧时间恢复数据。

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花很久的时间,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还好当初班长在班上说过了,像她这样家庭条件困难的学生,晚上要忙到很晚的,让大家体谅一下。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寝室里的那两个说成什么样子呢。

每天晚上她都会踩着寝室关门的时间上来,久而久之,阿姨也认得她了,从最开始的抱怨到了后来的关心,陌生人也是在不熟到熟的过程中建立起了感情。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们照例已经睡觉了,C市十一月的晚上,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在这样树木茂盛到处都是百年树龄的高校里,更加显出一种其他地方没有的沁凉。

陶诗序回来的时候被冻得不轻,尽管之前去教室的时候已经带了一床毯子,但是坐在那里,脚上还是有些冷,尤其是回来

晚的时候,冷风直直地往自己脖子里面灌进来,一直吹到背心里面,整个人都冷了个透。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小声地爬上了床去,拿起放在枕头边的电话给姜可晨发了一个报平安的短信,便要关机睡觉,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陶诗序接了电话,匆匆地说了一句“等等”,便又下床,踩着拖鞋急急忙忙地朝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才重新拿起电话,对那边说道,“喂?”

那边没有人说话,却先传出来一阵压抑的低泣声,陶诗序看了看手机,发现上面显示的名字却是白萱的,她心里抖了抖,还以为是她在跟自己开玩笑——以前她们住在一起的时候,白萱就喜欢玩这些恐怖的小游戏,并且乐此不疲——她本来已经累极了,没想到然还被白萱这样摆了一道,当下便有些不高兴,但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喂?萱萱?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说完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了啊。”说完便等在那里,看白萱跟她打电话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当然不认为白萱真有这么无聊,大晚上地跟她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吓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这样做,也不过是她临时起意给她开的玩笑罢了——那边依然不说话,传来的还是白萱低泣的声音,陶诗序这才听出来她是真的在哭,这么大晚上跟她打电话,肯定是碰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了才会想到她,脑袋里一些不好的影像立刻就涌了上来,她用力地将它们压下去,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方才开口说道,“你究竟怎么了?”

那边默然了半晌,似乎是在收拾心情,方才哑着嗓子开口说道,“陶陶……我出了点儿事……现在在警局……你能不 能……过来一下……”她说着便又哭了出来,“我……我只能找到你了……”

陶诗序心里一沉,知道现在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问出个什么结果出来,只能口里安慰道,“你先不要哭了,我马上过来啊,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个警局?”

白萱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陶诗序,她默默地记下了,安慰了几句,急急地转过身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电话来,在姜可晨的名字上面徘徊了一下,终于还是翻到了齐子琪的电话号码,给她拨了过去。

通常这个时候齐子琪都还不会睡觉,她一向都是夜猫子,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那边的音乐放得震天响,齐子琪先接了她的电话,说了句“等一下”,跑到外面来了之后又才接了起来,开口便道,“什么事?”

陶诗序也说得简单,却都切中肯絮,“萱萱出了点儿事情,被关到警局里面了,我要去保释她。”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齐子琪也猜得到叫自己是因为什么,她做事情一向干脆利落,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说道,“好,你在你学校寝室下面等我,我马上过来。不要坐其他人的车,我马上就来。”

陶诗序也不多说,嘱咐了她一句,“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转过身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寝室的大门。

她小声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面,穿戴得严严实实,拿了电话身份证和钱包就要朝外面走去,还是她们寝室的室长,许是被她弄醒了,在床上小声问道,“你这么大晚上,要去哪儿?”

陶诗序心中一暖,但也知道她这样问,也不过是因为到时候要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她也脱不了干系,可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小声回答道,“我朋友出了点儿事,我要过去帮她,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天亮之前会回来的。”

室长像是在 床上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小心点儿。”陶诗序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出了寝室。

这个时候,寝室的大门早就已经关了,要出去非要找阿姨开门不可,陶诗序敲了好久的门, 阿姨才出来,见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是要出去,便说了一通学校规章之类的话来唬她,陶诗序来了大学这么久,早就知道这只不过是拿来哄大一的新生的,当下便跟她编了个借口,说道,“我一个同学急性阑尾炎,住院了,现在马上要手术,打算没有钱,人家不让做手术,我现在马上要给她送钱过去,阿姨你就通融一下吧。”

她语气软软的,阿姨听了,先就在心里同意了几分,加上她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拿来唬人的,陶诗序说得又是救人性命的大事情,阿姨也不过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听她说了这样的借口,知道哪怕就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她来负责,便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一边给她去开了门。

这样一耽搁,等到陶诗序到了寝室门口的时候,站了也没有多久,齐子琪便开着车到了。

齐子琪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几分酒气,想到刚才电话那边几乎可以把人耳朵而震聋的声音,再看到她现在这幅微醺的样子,也不难想象她刚才在那边和人疯玩时候的情状。

只是眼下陶诗序并没有心情去猜她刚才在那边究竟是在做什么,她现在心里,全都是担心,一会儿在想白萱究竟是因为什么进了警局,一会儿又在想她在那里面究竟有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她本来就累了一天了,用脑又用力,如果不是白萱打电话给她,她现在都已经上床睡觉了,根本就不会再出来。加上现在又担心白萱的处境,还没有到警察局,她就已经倒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才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叫她,睁开眼睛一看,却是齐子琪从她旁边探出头来,一边快手快脚地将她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一边说道,“到了,下车吧。”

陶诗序打开车门,跟着齐子琪的脚步一起下了车,车门刚刚一打开,一股冷风就直直地往她衣领里灌进来,让她的瞌睡一下就醒了不少。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加快了步子,跟着齐子琪一起走了进去。

她们两个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现在又是晚上,没有多少工作人员,她们两个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了保释人应该往哪里去,两个人赶紧找了过去。

办手续到没有废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齐子琪出马,很快就办妥了。她虽然不是齐家正经的小姐,但是这些年来她跟着齐子皓一起打天下,齐氏的很多事情她都在参与,人面上面也比较熟,她出马,办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白萱来的时候穿得并不厚实,加上现在都已经是下半夜了,才一出警局的大门,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哆嗦,整个人更是缩在大衣里面,小小的脸蛋儿被北风吹得通红,看上去十分的惹人怜爱。

陶诗序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从知道了缘由开始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任凭白萱用怎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她,她都不为所动,连眼神都吝啬于给她一个,仿佛她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齐子琪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说实话,她也生气,只是她跟白萱到底不如陶诗序和白萱那样熟悉,那样无话不谈,所以有些话她也不好说。再加上,陶诗序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要是也再生气的话,那又有谁去劝架?

陶诗序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理也不理身后的两个人,都已经出了大门口了,白萱见她还是不理会自己,终于忍不住哀声叫道,“陶陶——”

“啪”的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截断了她后面要说的话,白萱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对她动手,一时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被她打的那个地方,眼睛里含着满满一眶的泪水,满脸委屈地看着她。

齐子琪也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这么生气,也吓了一跳,但是她到底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强行拉着陶诗序往另外一边走过去,低声劝慰着她。

她不劝还好一点儿,劝了陶诗序原本就被她强压下去的怒火就“噌”地一下冒了起来,用力地甩开齐子琪抓着她的手,指着白萱的鼻子说道,“你胆子肥了是不是?然敢跟那些人在一起?你是嫌你在监狱里的待的时间不够长,受的苦不够多是不是?还想到戒毒所去待几年。毒品有多大的危害你不知道?白萱我告诉你,你要把你自己的性命全搭上去,行,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那个什么小贾小真的,你休想我帮你的忙,你们不是那么大的能耐吗?他不是那么了不起吗?可以啊,那就去找那些跟你们一起嗑药的人来保释吧,你休想我会出半点儿力。”

说完甩手便走,可是到底是放不下,走了两步之后正好齐子琪伸手拉住她,她也想给白萱一个台阶下,便也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白萱愣愣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齐子琪给她做的眼色都像是一个也没有看见一样,三个人之间静默了好一会儿,齐子琪觉得场面终于平静下来了,正打算走到她们两个中间缓一下颊,却没想到白萱却突然大声地冲陶诗序吼道,“好啊,不管就不管,谁稀罕你管?你不帮他,我自己去,不用你管。”

她伸出手来往齐子琪身上遥遥地指了一下,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们三个人,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从来都是你们两个要好,我被排除来在外面,你们两个亲亲密密,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为什么还要跟你们在一起?在你们眼中,我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如今我走了才乘了你们的意,你们想我走嘛,好,我走就是了。”说完便猛地一个转身,不管身后齐子琪的叫喊声,迅速地没入了一片夜色当中。

刚才白萱的那一席话,句句诛心,陶诗序脸色随着她说一句便往下沉一份,到了最后,脸色yīn沉到连一旁的齐子琪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了。

齐子琪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她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平静下来了,方才走近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她也是在气头上面,你不要往心里去。”

陶诗序转过头来,朝齐子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寒风中,看上去竟有几分凄凉。

齐子琪心下也是有些感慨的。她知道陶诗序一向是把白萱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在看待,她跟着她男朋友在歌厅里面跟人家嗑药被抓住了,不管白萱究竟有没有做这件事情,但是她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明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也被拉进去却还是要在一起,这样的才更加让陶诗序难以接受。她既然关心她,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便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是因为关心则乱的原因,她对小贾本来就有气,加上白萱也不会看人脸色,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惹怒了陶诗序,然还敢当着她的面说要把小贾也给保释出来,陶诗序气上加气,也不怪她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只是白萱然顶了陶诗序这些话,停在她耳朵里,心里又该是如何难受。

齐子琪知道这里面自己不方便多参言语,只是朝她走过去,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车上带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她也是急到了,等她想通了,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便不会再那么想了。”

她一边将车门打开,把陶诗序送进去,一边又说道,“你也不要再去想了,回去睡一觉,什么就都好了。”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钻进车子里后转过头来对陶诗序问道,“诶?你还回去得到吗?要是不能回去的话,去我那里好了。”

陶诗序摇了摇头,又说道,“还是送我回去吧,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再把白萱这边忙完了,都已经四点多钟了,现在看看表,都已经快要六点了,她本来是晚上出来的,又没有请假,要是查到了,虽然不一定会把她给怎么样,但是总归是一场麻烦。

她似乎是累极了,倒在靠背上面一句话也没有说,齐子琪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安慰她,两个人坐在车上一路飞驰,也是一路无话。

只是到了最后,齐子琪把她送到她们寝室的楼底下的时候,她要走之前轻轻地说了一句,“也好,她若从此不再跟我要好,我就当从来没有认得过她。”她说得很轻,却也很决绝,齐子琪心中暗叹了一声,她知道这一次陶诗序是真的伤心了,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说,本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但是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齐子琪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最后只是柔声说道,“快上去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陶诗序轻轻地勾了勾唇,脸上并没有看出多少笑意来,转过身来朝她嘱咐道, “嗯,你开车小心儿点儿,我先上去了。”她说完便转身上了楼,身后传来齐子琪汽车发动的声音,在背对着阳光一片yīn凉的楼梯间里,她嘴角微微弯成一个凉薄的弧度,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世间,就是最亲密的夫妻父女也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她怎么能够要求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能够像对待亲人一样毫无心机地对待她呢?到底是她奢望了。

带着几分怏怏的情绪回到了寝室里面,她们都已经起来了,看见陶诗序回来了,室长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走上前来,“你可终于回来了,我都快要急死了。”

陶诗序疲惫的脸上露出 一个苍白的笑容,伸手将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拿下来,径自走进去淡淡说道,“没事。多谢你担心了。”

她一边换上睡衣,一边拿盆子倒水洗了把脸,又洗了个脚,看着她们还在寝室里面忙忙碌碌的,又想起来今天还有课,于是对室长说道,“我太累了,室长,今天要是有老师点名的话,帮我顶一下啊。多谢了。”

她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根本就不像是在骗人的,大家都知道她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了,所以也都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钟帆还进来问她要不要帮她买早饭,被陶诗序笑着拒绝了。等到她们都走了之后,她正好做完这些事情,爬上了床,将被子一扯,蒙着头便大睡了起来。

她心里其实也还存了几分幻想,幻想她和白萱的感情其实没有这么脆弱,本来以为她会像齐子琪所说的那样,隔个几天又会回来找她,哪里知道,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春节,到了春节的时候,白萱莫说来找她,就是连电话和短信,也一个都没有。

陶诗序的心,终于还是渐渐地冷下去了,她到了这时候才终于确定,其实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这样的脆弱。她和白萱多年的患难之交,竟然比不过和那个小贾的数月相识。她对白萱全心全意,可是换来的却是她的不屑一顾。感情的交付,从来都是不对等的,白萱以前对她也是很好的,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牵涉到她的男朋友,白萱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后来仔细地想一想,她也便释然了,如果有人这样说姜可晨,她就算嘴上不说,但是肯定心里面也不会舒服的。只是白萱……她在心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白萱这样做,她只能说,她很失望。

后来连姜可晨这样神经大条、和她也不经常见面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将近春节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来买东西,看见她接齐子琪的电话,姜可晨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带着几分惊讶地问道,“诶?最近怎么都看你和齐子琪一起,怎么都没有看到白萱?”

陶诗序抿了抿唇,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姜可晨。就算姜可晨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其实她也不愿意将白萱被送进警察局然后被她保释出来的事情告诉他。

见她不说话,姜可晨了然地笑了笑,笑容中还带着几分促狭,“你们这些女孩子啊,可真麻烦。”他摇了摇头,“还好我不是,要不然,总要被烦死了。”

陶诗序原本yīn沉的心情被他逗得一下子拨云见日,高兴了不少。走上前来,挽住他的手,笑道,“也幸好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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