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晋军的防御被摧毁以后,石勒并不急于追击逃窜的晋军。他更希望尽快地将团柏谷牢牢掌握住。因此他按辔缓缓而行,口中不停地吩咐诸将各种事宜,诸如遣人占据隘口左近的要地之类。
火焰腾起的刹那,他刚刚过了隘口,战马被巨大的热浪所惊,几乎将他摔下马来。好不容易制服了狂乱的马儿,石勒抬头一看,只见身周都是熊熊烈火,顿时目愣口呆。
几名亲信部下冒着烈焰冲过来,将他扶了马来,簇拥着他隘口外冲去。他大声喊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起了火?”可是火焰灼烧空气所产生的的热风猛烈呼啸着,他的叫喊声别人完全听不见。
在火舌的追逐之下,这几人连滚带爬地猛冲出小半里地。沿途的惊险自不必多说,只那些烟熏火燎,就把发辫、胡须还有衣物之类烧了大半,人都熏黑了。走运的是,居然撞见一条从林间空地流过的溪流。水量虽然甚小,此时却真有救命的大用。他们喜出望外地噗通跳进去,通身上下都浸了水,才惊魂稍定。
石勒向后看,只见团柏谷的关隘上火光冲天,一团团巨大的火焰伴随着木料噼啪爆裂的声音腾起;向前看,极目所至的林地浓烟滚滚,影影绰绰地不知燃起了多少处火头。
这般情形之下,石勒如何还不知道中了晋军之计?片刻之前还志得意满,料定战局尽在掌握,转眼就遭此重创,他顿时心中邪火上涌,喉头一咸,几乎吐血。好在他意志确实坚定过人,这才没有晕厥过去。
坐在溪中喘了几口气,被冷水一激,石勒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他随即站起身来挥舞双手,高喊道:“到水里来!到水里来!都不要乱跑!”
正在叫嚷着,就看到前方一名半身着火的士卒惨叫着从火圈里突出来,没跑几步,突然踉跄跌倒地。石勒一个箭步便冲上岸去拖那士卒,火苗烧灼着他的手掌,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却完全不为所动,咬着牙将那士卒拉扯到溪水里。
眼见溪水周边的林地里,熊熊火焰愈发炽烈,石勒咆哮一声,返身又往岸上冲去。
亲将刘征扑过来将石勒抱住,在他耳边吼道:“大哥,大哥,太危险了!你莫要再去!”
石勒一把将他推开,大骂道:“放屁!我石勒岂是丢下弟兄们不管的人?”刘征一个没拉紧,他又冲上了岸去。如此这般,连续救了几人回来。
汇聚的人数既多,又有石勒这个主将在内,众人的情绪稍许稳定了一点。这时火势愈发猛烈,甚至连溪水都明显地升温了。每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仍然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石勒自然不敢在火场久留,于是带着部下往溪流的下游急走。
这片着火的林地并不十分茂密,各处林间空地都有避火的将士们聚集着。石勒沿途呼喝不停地前后巡视,收拢人马。有时烧塌的树木拦路,他便与众人协力搬开;甚至几次带人突入火场,抢出若干将士。在他的带领下,这支队伍沿着溪畔狂奔,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到后来居然有七八百人。
他们顺着溪流一路向西,大约奔走了十里,只觉地势越来越低,土壤渐显潮湿,林木渐渐稀疏。这里已经到了林地的边缘,向外张望,可以看到起伏的缓坡。
远处的火势虽大,却终究被抛在了身后。眼看性命无忧,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此刻这拨人的模样实在狼狈至极,兵器甲胄之类丢了十之六七,战马早就跑光了,半数以上的人都带着或轻或重的烧伤。精神上更是疲累到极限,稍一放松,便有人瘫倒在地。
石勒能以区区逃奴起事,一举成为纵横河北的群盗魁首,自有他非凡之处。虽然身处逆境,可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不仅丝毫不见颓丧之态,反而更显得精神抖擞。他一一慰问跟随着他的士卒们,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描述当前的局势,仿佛一切变数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这数百名将士中有匈奴、有乌桓、有羯人、甚至还有些鲜卑人,他们语言不同、习俗不同,此刻又是惊惶大乱的时候,本应当分崩离析才是正常。可是石勒竟然凭着超乎常人的亲和力和行动力,硬生生地把队伍重又捏合起来了!
尤其令他高兴的是,在队列最后,竟然正撞见被烧的满脸燎泡的王阳和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等人。原来他们带领乌桓骑兵在前追杀陆遥,却见后方火起。大部分的乌桓骑兵一哄而散,这几人担心石勒和一众结义兄弟的安危,竟然返身冲入大火熊熊的林地寻人。方才那段时间里的惊魂动魄也不必多说了,这时侥幸能重逢到一起,各人都觉大悲大喜,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此时可不是联络感情的好时候,王阳心急,立刻就问道:“大哥,晋人奸诈,竟然设下这等毒计。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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