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剪瞳心头一颤,抬头看着他低头凝望她的剑眉朗目,那眉目间书写的真情,是她曾经从来不敢想象的。:她几次看得失了神,内心里,不知道是苦是乐,好一阵子才失声说:“可是我……可是我……我心里好乱,我答应过方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嫁给他。因为这些年来,他的付出太多,我无以为报,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了他,只能按照他的心愿,嫁进齐家,嫁给他。我……”
“你并不爱他是不是?你心里根本没有为他留位置是不是?”虽是反问,沈暮言却说得相当笃定和自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他帮过我很多,虽然感情的事情,不是你帮我我帮你就能产生的。可是我答应过他的……”苏剪瞳被她捏住肩膀,无力地说道,内心的纠结,其实并不比他少,原来他已经和芙蓉说了解除婚约的事情,她才是给不起感情的那一个,“感情的事情,也根本不是讲究时间相处长短,但是我……”
沈暮言从她语无伦次的话里还是听出了多少深意,抬手将她纠结的眉头抚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瞳瞳,我明白了,我们一起来面对。”
“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几乎要哭出来。
“你不爱他,放下这段感情,对你对他都是一件好事。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以后长久的生活在一起,痛苦的只能是你们两个人。时间长久了,大家都会不甘不愿,生活的矛盾会轻易将你们击垮。有爱情,才会有包容,才会有对等。你如果你爱他,你甘愿一辈子平平淡淡毫无激情的婚姻生活吗?你如果不爱他,勉强将自己送给他,他也不会幸福快乐的,你感激他,就该放手让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瞳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苏剪瞳一时心里纷乱如麻,“道理……我懂,但是真正要做到,我真的不敢面对他,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他,我和安然这四年轻易走不下来,我已经将他当做家人,当做朋友,当做亲人,我永远都要差一点点,才能将他当人……”
“你越是勉强,他只会越陷越深。瞳瞳,我不想勉强你,只是我更不想看到你不快乐,你可以给自己一点点自由,然后再来考虑如何选择。我提出解除傅家婚约的事情,并不想拿这件事情来逼你表态,逼你做决定。我只是出于内心最真实想法的考虑,也希望你能坦然面对本该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苏剪瞳望着他深入潭水的眼眸,那里面一直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他沦陷,她和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已经走过太久远的道路,中间历尽曲折,可是那些才是她想要的东西。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她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也给不了自己足够的勇气去改变本身就平静安稳的生活。
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幸福,真的要牺牲掉别人的幸福吗?这样做,和曾经的表姐为了自己的前途牺牲掉她的有什么区别呢?她不想做一个坏女人,内心里的酸楚几乎要将她全部掩埋掉了。她现在也要变成她不想成为甚至一直鄙视的那种人了吗?
沈暮言搂住她的腰,低头温柔吻上了她的唇。他明白这其中的艰辛,就正如他经历过和此刻正在经历的一样。曾经出口的承诺现在要亲自收回来,内心的愧疚和纠结,都会让人心中不好受。对方越是好,你便越是不能原谅自己为了感情一意孤行的自私自利。
但是感情本来就是自私和排他的,太过狭小的感情世界,只容得下二人并肩而行……
苏剪瞳闭着眼眸,心中痛苦不堪,承受着他过分温柔的吻。忽然推开他,“我真的不能……”
苏剪瞳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着上面写着方想两个字,却没有勇气来接听。方想此刻正在外面帮她处理绯闻,帮她解决工作上的事情,她却在这里进行对他的背叛,看到另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的事情动心动情,心随着另外的一个男人跳动。她实在毫无面目再面对方想,看着那电话,苏剪瞳咬住唇,转身跑开。
“瞳瞳!”沈暮言追了过去。
苏剪瞳也不知道该朝哪里跑。对方想的背叛让她无地自容,她害怕一个人来承担这样的事情,受良心的折磨和拷问,这四年来和方想在一起,她心底里一直藏着沈暮言,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现在又这样反复摇摆不定,她内心里实在恨这样的自己。很多时候,她将方想当成了依靠和臂膀,感激他完成了家庭的圆满让安然无所缺失……对他的感情,却很少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一点,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方想的感情,所以她努力让自己爱上他,努力完成他的所有愿望,现在她又这个样子……
她奔跑出去,不知道朝向哪个方向。她泪眼朦胧被沈暮言拉回怀里,她不想承受一个人内心的折磨,却也不敢继续和他一起纠缠下去。她不断挣扎着他的怀抱,沈暮言固执地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连声说:“瞳瞳,瞳瞳,我不会逼你的,我会给你时间选择。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也可以不信。我不会逼你做选择,也不会逼你做出为难的事情,你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我明白。我会等你的。我等你。”
苏剪瞳大哭起来,泣不成声,“我这么坏,这么坏,不值得你们都对我好。”
“你有你的值得。我们都看得到,都看得到。”
苏剪瞳的指甲掐入了掌心里,抓住他的手,此刻主动选择和他在一起,她嗫嚅着拉住他的手,眼泪滑落下来,“沈叔!”
沈暮言霸道地压住她的唇,“叫我的名字!”
苏剪瞳咬住唇,“沈暮言,我这么坏,一定会有报应的。”
沈暮言心疼地揉着她的头发,“不会不会,如果有什么报应,也只是报在我的身上。”
“这些记者都是哪里来的?”沈暮言将手中的资料扔在了桌子上。
何知闻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情,轻声问道:“总裁,你还记得有一个叫曾明的记者吗?”
沈暮言忆起往事,因为苏剪瞳的关系,他对曾明还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他当年出生狗仔队,后来因为对苏桥街拆迁事件的一起火灾进行了深度的、信息含量非常高的报道,帮助那次事件中受灾的街坊讨回了公道,所以一举成名,以娱记出生却成为了最有价值的社会专区记者。”
沈暮言知道有这件事情,当时他不能明面出面帮助苏剪瞳帮受灾的街坊争取利益,将这个彩头给了曾明,让曾明完成了这件事情。顺带让叶朗追上初晴,这些为苏剪瞳做的事情,他都还有印象。不是因为付出有多伟大,而是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去付出,心中想起,不免全是温情。
何知闻见他唇角的笑容温和,继续说:“曾明后来在很多次报道中,对沈家的做法和行事,都是高度赞同的,所以我们一直将他当做自己人看。他又是叶朗手下的人,所以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前段时间,他突然之间改投了门户,在一家具有重量级分量的娱乐报纸担任了一把手,今天来的那些问敏感话题的那些记者,大多数都是他旗下的人。”
“那家报纸背后的人是谁?”沈暮言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以曾明的能力,他不可能敢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曾明和苏剪瞳曾经相交甚笃,他想象不到曾明为什么会参与其间。
“方家。方想所在的方家。报纸上并没有报道这处闹剧,现场的网络直播也被方想掐断了。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造成太多不良的影响。”
沈暮言抬手抿了一口手中已经发凉的龙井茶,方家?为什么?
“总裁,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何知闻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是商业新闻时段,也是一则极具分量的报道,豁然跟沈家以及王家有关!
“据知情人透露,当年沈霍和王孟共同经营生意,沈霍为了得到王孟的财产,假意和他联手,治王孟于死地。王孟死后,沈霍不仅接受了王孟名下的产业,也从王哲手里得到了好处。沈霍收留了王孟的儿子,就是现在沈家的大少爷沈天白……”
这段新闻,还附上了往日的照片和部分难得的模糊视频,照片里和视频里都有沈霍拔枪对着王孟的画面……王孟的样子,清朗秀雅,和沈天白如出一辙。
“荒唐!”沈暮言关掉了电视。有些事情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却阻挡不了心头对此的疑虑和深深的恐慌。
导演助理大喊一声:“开机!Action!”
昭示着这部新的影片的正式开拍。
苏剪瞳多年后再次面对镜头,气场全开,和几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现实生活中她是小小巧巧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但是看上去和其他漂亮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但是镜头里,她的灵巧和气质完完全全就出来了,扮演神女胭脂的时候,赤脚从雪地里跑出来,会说话的眸子转动着,不需要台词,一个活泼灵秀的女孩子的气质就完全出来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看到沈暮言走进来,苏剪瞳一愣,她还没有找到机会跟方想说解除婚约的事情,看到沈暮言便有点不自在。
沈暮言直接朝她走来,苏剪瞳还穿着戏服,剧组里到处都是认识她和沈暮言的人。她赤着脚走到他面前,“你来探班啊?”
“无事来看看。”沈暮言环绕了一圈四周。
“哦。”苏剪瞳掰着手指,不敢抬头去看他。那天回去她想了很久很久,她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可是真正要做,一向都不会因为有道理便毫无愧疚。
沈暮言指了指她的休息室,“我能进去坐坐吗?”
“哦,欢迎。”苏剪瞳赶紧让开路,将他让进去。
她有点讷讷的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个剧组为她专门准备的休息室。拍电影和拍电视剧还是有区别的,这部电影从一开始的理念就是要认真制作,所以很多地方都舍得花钱投入,连苏剪瞳的休息室,都是宽敞明亮带落地窗的。
她跟着他身后,闻到他身上有好闻的茶叶香味。她很怕他会忽然转过身来,不顾一切来吻她,这样她紧绷的那根弦就真的快要崩断了。幸好他并没有逾矩的动作和行为,苏剪瞳长吁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在看什么呢?”沈暮言扭头回来。
“我……没什么。”苏剪瞳赶紧逃开。
苏剪瞳小心为沈暮言泡了一杯简易红茶,碰到他的手便缩了回去。沈暮言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她一日没有跟方想说明这件事情,就一日不会安然面对他。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等待,不会给她压力。
“我给你带了一盒蛋挞,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出去喝茶。”
“没事没事,我在一边吃,你就坐那喝茶吧。”苏剪瞳在一旁坐下,见他不动声色只是翻动着手边的报纸,不由打开装着蛋挞的盒子,吃了一枚。香浓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她满足地吸了吸鼻尖。沈暮言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走近她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赤足。
苏剪瞳马上缩了回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沈暮言,对不起,那件事情,我还没有跟方想说。”
“没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不用害怕面对我。”
苏剪瞳将赤足缩到毯子里,“往常因为坦坦荡荡所以不害怕,但是现在,心内藏着私心,就会害怕。”
沈暮言笑了,“傻瓜。”
连续几日,沈暮言又没来。苏剪瞳一时期盼着他能来,又一时时的怕他来,心内矛盾得像是十五根绳子,七缠八绕的纠结在一块。
南荣熙因为南荣梦灵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陪过景杨了。景杨哄睡了夏天,天色还早,便窝在沙发里百~万\小!说,随手翻着书,心烦意乱总是不舒服,几次放下又几次拿起来。
听到门响,她一下坐起来,看到南荣熙带着一身的疲惫走进来。她迎上去,帮他接过衣服,问道:“梦灵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实在没办法分分秒秒的守着她了,医生说了,她要是再闹个不停日夜不休,只好给她打镇定剂。好在这几天她都安安静静,我才能准时回来。”
景杨在心底里摇了摇头,“我给你留了饭菜,去给你热热。”
南荣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拖入怀里,“我不饿。陪我说说话吧。”
景杨依言靠在他怀里,南荣熙抱着她在沙发上做下来,忧虑地说:“最近为了梦灵的事情,咱们家和沈家闹得挺僵的,妈执意要将这件事情闹下去,说一定要告到沈大哥入狱。沈大哥是王家的孩子的事情,也是妈透露给王家的人知道了。而且,我听说沈伯父正是杀害沈大哥亲生父母的元凶。现在这样,我只怕以后和沈家的关系……这让我真是没办法面对兄弟。”
这些事情,都只能听着却做不了什么。景杨柔柔地劝慰着他,从桌子上掰开一瓣柚子,细细理了送到他口里,“咱们做事情,无愧于心就好。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你要放宽心,而且沈家的人,也都心里明镜似的,你这心在这里,他们不会看不到。”
“也只能如此了。”南荣熙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些水果,半晌笑道,“跟你说说话,我心里踏实多了。这段时间脑子里纷纷扰扰,总是不得清净。还有那天妈摔门将你赶出病房的事情,我心里一直很内疚,却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
“没关系,她当时也是心情不好,我已经没有放在心里了。”
“景儿,真是委屈你了。”南荣熙紧紧地抱着她。
“我不怕委屈,也不怕辛苦,只要你……”景杨说着,忽然脸一红,她还是太不习惯说这些东西了,也只有面对南荣熙,才能屡次打破自己的习惯,“……你心里有我,我什么都不怕。”
南荣熙朗声笑起来,“我心里有你,而且只有你一个。”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南荣熙帮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嗯,老公听着。”
“南荣,我可能……我可能怀孕了,你最近能不能多陪陪我?”
“哈?”南荣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住她说:“我要当爸爸了?不不不,我又要当爸爸了?我这样抱你,会不会碰到宝宝?”
他小心翼翼将景杨抱到床边,景杨笑了:“才一点点大呢,碰不到的。”
“那我要做些什么?要送你去医院,要去学习准爸爸的知识,要陪你做检查,要学习给你做营养餐,天啊,我什么准备都还没有,我……我……”南荣熙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满是喜悦又满是紧张。
景杨站起来拉着他的手,“我是用验孕棒检查的,刚刚才知道呢,还有很长的时间准备,你别太担心了啊。”
“不行不行,你怎么起来了,你快回去躺着,我来伺候你。”
景杨失笑,南荣熙却将这个看着最重大的事情,完全将所有的心都放在这上面了。
这次的电影剧组里,全是熟人,有初晴,还有南荣梦灵。南荣梦灵经过那件事情,精神状态并不好,但是她坚持要来拍这个电影,宋千仪为了帮她散心,就答应了。她的戏份并不重,只是偶然有几个镜头而已,不过她还是总是呆在片场,没有她的戏份的时候,也不例外。
她本意也想南荣熙多来陪陪她,但是景杨现在怀了孩子,南荣熙怎么还可能将时间花在她身上?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她怎么闹腾,南荣熙都是匆匆来一下就离开了。南荣梦灵一心苦闷憋在心里,又再没有别的方法,只好干瞪眼看着南荣熙天天陪在景杨身边。
她路过苏剪瞳的时候,苏剪瞳出于礼貌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她瘪着嘴爱答不理,苏剪瞳吐了吐舌头。
要跟方想摊牌的事情,苏剪瞳想了很多很多天,在心里模拟了很多次。每次看到他坦荡的眼神,她冒出来的勇气便消失了。
苏剪瞳回去的时候,方想正在翻看报纸,最近报纸上到处都有说沈霍和王孟当年事情的消息。方想见苏剪瞳走过来,将报纸若无其事地藏起来。苏剪瞳见他眉间坦荡,沉吟了一下鼓足勇气开口说:“方想,我想搬出去和爸爸一块儿住。”
“嗯,也好,正好可以给你们父女多点时间相处。”
苏剪瞳被方想的体贴弄得一时无措起来,终究是鼓足了十足的勇气,“方想,我不仅想要说这个,我还要说……我想和你解除婚约。”
方想豁然一下站起来,“瞳瞳,你是在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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