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少表面上,张溥道了歉,俞国振倒不好直接发作。他看了看张洪、也不避礼,只是笑了起来:“西铭先生,小弟听一位泰西僧人说过一事,倒可以说与西铭先生和诸位挚友听。”
“请讲。”
“泰西诸国中有一国,其国执政,为仕林所诟病,指摘其堵塞言路,未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俞国振一边说一边微笑:“其中责骂执政最切者,甚至凡执政说言之事,无论对错,尽斥为谎言。一日执政说太阳升自东方,其人顿时痛批,说日原是出自西方,只因执政堵塞言路,故此才自东始。有人面刺说执政上台之前,日便自东方出,那人闻言大怒,说他执政之后,定然要将所有说太阳自东方升起者满门抄斩。”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暴笑,唯有张博,一脸苦笑。
他再度离位向俞国振拱手:“愚兄方才错了,贤弟给愚兄留下三分面子吧。”
他们都是读书人,脑子里带着无数拐的,当然知道,俞国振所谓的泰西僧人的故事,实际上是在婉刺张博方才那句“此乃朝廷大事岂是尔能妄言之……”。
若是俞国振不能妄言朝廷大事,他们复社诸子,大多布衣,又有什么资格妄言朝廷大事!
“哈哈,西铭先生知过能改,近乎道矣。”俞国振这一次避席让礼。
他知道自己与东林、复社最后肯定是要分道扬镀的,但现在他还要暂时利用一下东林复社在典论上的力量,在他掌控超越其的力量之前,能维持面上的友好,还是要继续维持下去的。
“济民,方才愚兄jī怒,实在是因为……吴三桂与愚兄说了一番话。”张漓沉吟了一下:“大凌河之事,吴总兵虽是有错,却也有苦衷,此前吴三桂单枪救父之事,贤弟也应当知道,当时祖大寿坐视不救,吴三桂唯有带二十名家丁冲阵。”
“以sī怨而坏国事,此父子必成大明祸患。”俞国振淡淡地道。
见俞国振始终不肯放过对吴襄、吴三桂的批评,张洪心中也动了气,不过这次他没有在面上表lù出来,反正是他们双方的恩怨,俞国振这般不知好歹,难道说他以为他有三百家丁,就可以去硬扛人家一个总兵官?
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刘泽清!
想到这,张博便没有提刘泽清之侄的事情,他转言其余:“济民贤弟说的秦淮八艳评议之事,你们商量得如何了?”
“只等兄长来决断了。”陈子龙又道。
“此事发起者乃是方密之,经办者乃是俞济民,克咸、卧子从旁相助,至于愚兄,近来风声甚紧,据说当政诸公有不利于愚兄者,所以还是罢了。”
“哦?”众人相望了一眼,然后都看向俞国振。
“我?诸位瞧我做什么?”俞国振有些莫明其妙。
“济民,你当初在无为怒杀州判之事,最后如何不了了之了?”方以智道:“你不是说,那州判背后,乃是某公之弟温育仁么?”
“这还不是托了诸兄之福,你们因《绿牡丹》一戏之事,闹得督学大人缉拿温育仁之仆,他焦头烂额之下,哪里顾得到小弟!”俞国振笑道。
去年虎丘大会前,温体仁之弟温育仁有意加入复社,却被张博断然拒绝,于是温育仁寻人写了一折戏《绿牡丹》嘲讽复社之中尽是弄虚作假的伪才子。后来复社通过典论清议,再加上张博的影响,浙江督学副使黎元宽出面,禁演此戏,还捉了温育仁家仆抵罪。
众人大笑,深以为然,对张洪来说,那是他身居草莽却成功击破当朝宰辅攻击的一件得意之事。
唯有俞国振自己才清楚,温体仁放过他的原因在于,他将养珠技术献给了崇祯天子,宫内的大钻太监,有人向温体仁施加了影响。
不过此事若是说出来,一顶阉党的帽子不知何时便会被扣上,因此俞国振从不告诉别人。
“济民贤弟要准备多长时间?”张博将话引回正题:“十天够否?”
“若是想将声势弄大,十天远远不足。”俞国振道:“一个月,也方便远近人物前来赴会。”
其实一个月犹嫌不足,但是俞国振在南京能呆的时间有限,现在是三月初三,他最多呆到四月中,就要前往钦州,因此只能如此筹备了。
“既然如此,那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张博嘴上说由方以智主盟,实际上却当仁不让地做了决定:“四月初四,如何?”
“好,便依天如兄所言!”
众人商议定了,俞国振知道孙临对南京熟悉,首先便问哪儿有比较大块的空地。孙临奇道:“要大块空地做甚?”
“声势越大,空地就得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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