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爷正惊魂不定地想着镇北将军的话,那个笑起来带着痞味的年轻人身上有着浓重的杀气,他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敢相信,不会动他?哄哄傻子罢了,他不会瞧错他眼底的杀意的!这个不满弱冠之龄便封将军的小子对他起了杀心。这可不大好办呀?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穆府的门又开了,文二爷一惊,猛地抬头,就见他家大闺女从门里走了出来。“兰心!”他又惊又喜。
而文兰心则直接捂着脸背转身去,“爹,您赶紧把衣裳穿上。”她羞得脸颊通红,这些日子她虽知道她爹在府门口跪着,却哪里知道是这样一番情景?饶是她习惯了她爹的不着调,这一回心里也是直埋怨,太有伤风化了。
文二爷也是老脸一红,忙解下身上的荆条拿过老桑头怀里抱着的衣裳穿在身上,“闺女,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文兰心转过身,摇头,“爹,我不是偷跑出来的,是九王爷让我出来的。”
“他会有那么好心?”文二爷狐疑,一点都不相信。
文兰心分辨道:“爹,您别他这样说九王爷,九王爷人很好的。”
文二爷翻了个白眼,明显就是不信,“他能是好人?闺女你就别天真了。”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起闺女,这一打量不要紧,怒了。“你还那股子说他是好人,瞧把你都磋磨成什么了?”
文府虽然落魄了,但他这个当爹的也没有亏待过闺女,所以他闺女在家里也是丫鬟婆子伺候着,绫罗绸缎穿着。可现在呢,身上却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脸儿本来就不大,现在更是小了一圈,眼底乌青,一瞧就是没睡好觉。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闺女啊,他们都是怎么磋磨你的?走,爹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文二爷扯着闺女就要往府里冲。
被他闺女死死拽住衣角,“爹呀,您别冲动!您听女儿跟您说。没有人磋磨我,九王爷,桃花姑娘和桃夭姑娘都挺好的,真的!”
“真的?”文二爷半信半疑,“那你怎么都瘦了一圈呢?再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破烂玩意?我瞧那日那个叫桃夭的身上穿的可是云锦,同样是做丫头的,怎么你穿得这样破旧?”
文兰心使劲点头,“真的,真的。我没瘦,我这是抽条了,爹您不觉得我以前有些虚胖吗?现在才正好。”从早到晚的劈柴干活,能不瘦吗?“至于我这衣裳,干活能穿好衣裳吗?桃花和桃夭在府里干活的时候也是穿旧衣裳,出门才换新衣裳的。”这倒是实话。
见她爹仍狐疑地望着她,文兰心又接着道:“爹,女儿真的没骗您。九王爷甚至都愿意放我回家了,是我自己不愿意走的。”
文二爷哼了一声,道:“闺女,你做得对,这是九王爷试探你呢,你前脚刚走,他后脚是使人去衙门报逃奴,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放你归家。幸亏你还不傻,没有听信了他的话。”
“爹,九王爷答应把卖身契一块给我。”文兰心忽然道。
文二爷的声音戛然而止,“把卖身契给你?真给你!”见闺女点头,文二爷猛地提高声音,“既然卖身契都还给你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走,跟爹回家。”他很急切,生怕九王爷反悔了似的。
文兰心却是没动,“爹,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文二爷看着闺女跟看傻子似的,“你这丫头是傻了吧?你不跟我回家留在这当奴婢?好了,别闹脾气了,跟爹回家,爹再替你寻摸个好去处,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文兰心仍是摇头,“爹,我不走,您自己回家吧,九王爷是好人,您别给他添堵了,他好性子,可那镇北将军可不是,您不顾念自个,总得替弟弟们想想吧?回吧,别再来跪着了。”她苦口婆心地劝着。
文二爷见女儿真不是闹脾气耍性子,反倒有些不明白了,他眼神闪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你在府里是服侍九王爷吗?”
“不是,九王爷身边有桃花姐姐张罗。”文兰心老实地回答,见她爹脸色闪过失望,顿时明白了,不由面皮发烫,“爹,不是您想的那样!”九王爷是真的不近女色,更何况桃花桃夭比她美貌多了,九王爷何至于瞧上她?
文二爷继续问:“那你在府里都做什么差事?”
文兰心道:“劈柴。”
“劈柴?”文二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闺女那细胳膊细腿,能有力气拿起斧头吗?
文兰心点头,老实道:“是呀,厨房用的柴全归我劈,除了劈柴还学着端茶倒水扫院子做些杂活。”虽然一开始手忙脚乱还打了茶杯,但现在已经勉强能做下来了。
“你宁愿留在这里做粗使丫头也不愿意跟爹回家?闺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文二爷急眼了,这个九王爷到底给他闺女吃了什么药?不仅一口咬定他是好人,连家都不愿回了就留在这做粗活。文二爷十分想不明白。
文兰心沉默不语,是呀,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傻吗?她一点都不傻!她选择留下,自然是因为这里的日子比家里好,虽然做活很累,生活却过得富贵,让她看到了与做妾嫁入高门都不一样的希望,她很想抓住。
“你脑壳坏掉了吧?”文二爷气得跳脚。
文兰心想了想,低声对她爹说了几句什么。文二爷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都变调了,“真的,九王爷的身家都掌在那个桃花的手里?而且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九王爷不过问?”
文兰心沉默地点头,很震惊不敢相信是吧?她一知道的时候也是如她爹一般,可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那你在九王爷府上真的每天能吃一碗燕窝?”文二爷的声音都飘了起来,他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到给奴才燕窝吃的。
文兰心又点了点头,轻声道:“何止是每天一碗,桃花说库房里燕窝多着呢,女儿我就是一天照三顿吃她都没意见。还说那玩意不值钱。”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燕窝不值钱。
文二爷只觉得喉咙发紧,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好,那闺女你留在这吧,爹回去了。”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云上。
不行了,他现在脑子太乱,得回去理一理。是这个世道变得太快,还是他真的老了?
文兰心默默地看着她爹远去的背影,这段日子的经历对她来说简直跟做梦一样。
一开始,她真的拿不动斧头,无论桃花怎么教她,她拿不动就是拿不动,把桃花给气得呀,恨不得能咬她两口。
九王爷过来了,瞅了瞅桃花,瞅了瞅她,又瞅了瞅地上的斧头。从钱袋里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就拍桌上了,对她说:“能把斧头拿起来这一百两银票就是你的了。”啪,又拍了一张,“能把这一根木柴劈开这一百两也是你的了。”啪,又拍了一下,“半个时辰内劈完一捆柴这只大金镯子就归你了。”
文兰心蒙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九王爷不是在开玩笑,她瞧了瞧桌上的银票和大金镯子,能拿动斧头吗?能把柴劈完吗?
能!必须得能!她长这么大都不曾存下五十两银子,桌上那二百两银子和大金镯子对她太有诱惑力了。
文兰心心中热切,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不就是拿个斧头劈柴吗?这个她会,不会也得会。
不用桃花再多费一句唇舌,文兰心就如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从早忙到晚,只一天的功夫就学会劈柴,第一天还劈得挺慢,第二天速度就上来了,因为九王爷说她早劈完一个时辰银子就加一百两。也就三天的功夫她手里就握着大几百两银子了。
府里的伙食也好得让文兰心心惊,九王爷吃什么她们就跟着吃什么,有许多菜摆出来漂亮得像一朵花,她都不忍心下筷,这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菜肴却好吃得不得了,让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肚。
开始她是不敢吃的,从没见过给奴才吃主子的份例,可桃花和桃夭却习以为常,桃花海鄙夷她,“咱们府上所有人加起来还凑不满一桌,哪有那个闲工夫准备两样饭食?我们每天做那么多活,吃点好的怎么了?”
桃夭说话倒是委婉些,“咱们府里人少,王爷又是个有钱慈善的主子,不差你这一口吃的。哦对了,听说京城的小姐夫人们都喜欢吃燕窝,咱们库房有不少上等的燕窝,我和桃花吃不惯那东西,你要是喜欢就自个炖着吃吧。”
桃花补了一句,“就是一天照着三顿吃都没关系。”
好吧,是她孤陋寡闻了,都不知道现在京城权贵人家的奴才都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在银子的刺激下,文兰心手脚很快麻利起来,每天举着斧头劈柴劈得可欢快了,她心里的小人一直蹦跶着:这哪里是劈柴,这明明劈得是银子!
当桃花把一匣子沉重的首饰塞到她怀里时她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般大惊小怪了,也不计较桃花的语气不好,“喏,拿去,瞧在你这几天还算听话的份上,这是奖励你的。头上光秃秃的,出去了给我家公子丢人!不过我先警告你啊,做活的时候可不许戴。”
转过身就小声嘀咕,“公子也真是的,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吧?不过是个贪慕富贵的女子,教她做活赏点小钱就行了,还给她置办首饰,花了好几千呢。”
文兰心淡定地抱着匣子,待桃花一走,她就脚下一软差点把匣子都摔出去了,她用颤抖的手打开匣子,闪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深吸了一口气仔细看,可算体会到了什么叫珠光宝气财大气粗,难怪桃花说值好几千两银子呢。
这一匣子首饰,式样新颖,上头镶嵌的宝石颜色特别纯正,头面中间的东珠都有拇指大小,她们文家族长夫人都没有这样的体面的头面。这样的首饰她只远远瞧见大理寺卿家的小姐戴过。
这一晚文兰心抱着首饰匣子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文府落魄,她从能记事起就听母亲抱怨家中的状况,从来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天真小姐,她深知,哪怕她给英王世子做妾,哪怕英王世子宠她,她都不可能轻易就拥有了这样一匣子首饰。
这一刻文心兰的三观碎成了渣渣,在九王爷这里劈劈柴扫扫院子就能过得如权贵家的小姐,她何必低三下四去给人做妾?自此她的心就踏实起来,再也不想着做妾了,每日一大早就起来扫院子劈柴,跟着桃花桃夭一起为九王爷张罗早饭,每一天就精神十足希望满满。虽然后面的大手笔赏赐少了,但文心兰却不以为意,她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要是日日都赏她百八十两银子她反倒不安害怕呢。
这比阿九预计的还要早了一些,于是阿九心情一好,大手一挥就免了她挑水的差事,“桃花你力气大,这水还是你来提吧。”
京中主人正满心期待着文二爷手撕九王爷呢,等了许久也没见文二爷除了变着花样到穆府门外跪着,也不见他有什么别的动作,都以为他这是在憋着大招呢。大家正瞧得高兴呢,谁能想到忽然有一天文二爷自个跑下戏台说不演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五年前文二爷对上果郡王宠爱的庶子都没有手软过,直闹得果郡王庶子缩在府里不敢露头,最后还是果郡王世子捏着鼻子对他进行安抚。
大家都不相信文二爷会认怂,难道是病了?可等了两日,也没见文二爷再出来给九王爷添堵,于是,文府附近多了不少伸头探脑打探消息的小厮。他们在文府外头守着,文府的大门紧闭着,除了千金堂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每日登门,就一直没见文二爷出来,不由面面相觑,难道真的病了?病得起不了身。可每天从文府传出来中气十足的骂人声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在文府外头守了好几天,都是只闻其骂声而不见其人,众人这才相信文二爷是真的认怂了。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京中最受关注的事是镇北将军离京赴漠北上任。
昭明帝给了宁非很大的殊荣,允许他从西山大营挑一千兵士随行。府里宁氏十分不舍,几天前就开始帮着收拾东西,到宁非要走的那天,他望着院子里装了满满当当五大车的行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娘,儿子去的是漠北,千里迢迢的,带两身换洗衣裳就行了。”他是去就任,又不是游山玩水,离开漠北已经几个月了,对那边的情况他也惦记着呢,这一路的行程肯定不能慢,带着这几车东西不是拖累吗?而且他是主将,被人瞧见他带这么多东西还以为他是个乐于享受的人呢,多招闲话呀!
宁氏却不会想这么多,她恨不得能把整个大将军府都给儿子带过去,好让儿子路上不要受了委屈。
“多什么多,这些都是你路上能用上的,娘还觉得带少了。”宁氏嗔怪地看着儿子,面上带着遗憾,要是再多给她几日时间她还能再收拾几车行礼出来。“有奴才府卫,又不用你操心,全带走。”
宁氏心里十分不好受,想了十八年,盼着十八年,终于把儿子找回来了,还没享上几日天伦之乐呢,儿子这又得走了。儿子是去奔前程,她又不能拦着,只是这心里呀,跟被针扎似的疼啊!
宁非瞧着她娘脸上强作出的笑容,拒绝的话就没再说出口,想着带着就带着吧,反正大多都是些吃食药材,回头路上就和将士们一块分了。
“娘,您别难过,现在漠北也没什么战事,等过上几个月儿子就悄悄回来看您。”宁非安慰着宁氏。
宁氏一听儿子这不着调的话,顿时所有的伤心都飞走了,打了儿子胳膊一下子,“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呢?你是去镇守漠北,这是圣上对你的信任和看重,你就要尽心为圣上当差办事,怎么能悄悄跑回来呢?娘是那等不识大体的人吗?”
宁非夸张地大叫了一声,连连求饶:“娘啊,儿子错了,儿子一定好生当差,我娘是天底下最深明大义的娘了,不然这么生出我这般出色有出息的儿子呢。”拍宁氏马屁的同时还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宁氏被儿子逗笑了,“你这孩子呀!”多贴心的儿子呀!这辈子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造化,知足了!
徐其昌冷眼瞧着儿子耍宝,心里可酸涩了,他忍不住轻咳一声,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不光有娘,还有个爹呀!
其实宁非是听到了,不过他没有做声。徐其昌又继续咳嗽,提醒那对黏黏糊糊的母子俩这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这下宁非不好再装听不见了,“爹,您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要不儿子帮你请位太医瞧瞧!”很诚恳很孝顺的样子。
徐其昌闻言差点没闭过气去,这个臭小子就是欠揍!“要请太医用得着你吗?老子自己不会请?”他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宁氏眼中也闪过笑意,推了推儿子,示意他好生说话,“小非呀,你爹这是担心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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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更了,和和把洪荒之力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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