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恐慌症。”
以何其对心理疾病的浅薄认知来看,他是决计不会了解这三个字传达出的含义的。他最常听见的心理疾病是“抑郁症”,大城市里得这种病的尤其多,坐在办公室里三不五时的就能听到有同事八卦哪个前前前同事的朋友的妻子的弟弟的同学得了抑郁在家吊死了,或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因为抑郁自杀的新闻。但是“恐慌症”?他不明白,更不了解它的严重性。邢衍的表情又那么的严肃,令他不由得提心吊胆了起来。
“很严重吗?”他问。
“发作的时候会让我感到浑身冰冷,不能呼吸。即便大口大口地喘气,也感觉不到空气进入肺部,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捂住了你的鼻子和嘴巴,你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令人绝望的窒息。舞台的灯光会使我目眩,人群无法停下来的吵杂声会刺激着我的神经,每次登台前我不得不吃很多抗焦虑的药物,但这些药物的后作用会使我的感官迟钝,无法弹奏出人们期待的琴声。议论和批评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又会成为恐慌症发作的□□。循环往复,我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套,将我圈在其中,我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挣不开脚上的链子。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到了水里,他只是本能去踩水,伸手喊救命,根本不会挥动胳膊把自己送到岸上。”
“那段时间我总是毫无预兆地哭,我妈看到了只是冷嘲热讽,说我软弱的部分像极了我爸。我开始怕见人,有人在休息室外轻轻敲门都要把我的心脏吓出来。我想我应该休息,找心理医生进行治疗,而不是整天像个玩具木偶一样被人提着到处摆弄。但是我妈不同意,她觉得我应该克服自身的性格缺憾,战胜自己。多可笑啊,儿子都病成这样了,她还想着成为钢琴家的母亲。”
何其怜悯地看着他,柔声问:“你爸没有说什么吗?”
“他不知道。但即便是他知道了,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的。正如我妈说的,我软弱的性格遗传自我的父亲,他已经离开她那么多年了,心理上还是甘愿受她的摆布。”
何其不禁打了个寒噤,万分感慨地说:“你妈妈真恐怖。”
“她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女人,性格严厉而克己,对成功的渴望蒙蔽了她的心,那个时候病了的其实不只我一个。”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何其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点上,这也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最关心也最问不出口的问题。邢衍在他家白白住了那么久之后,总算舍得对他敞开心扉了。
听到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的离开并不是那天我妈又对我做了什么,准确的说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我。那天我们的巡演来到了东京,观众席上坐的都是日本人,我想反正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次就放轻松一点上台。那天我没有吃药,舞台做的很暗,两道强烈的聚光灯从上面打下来,照在最中间的钢琴和小提琴手身上。日本观众的素养很高,容纳了几百人的音乐厅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嘈杂的令人心烦的噪音。我以为一切都没问题的,可以完美地完成任务。但在上台前,我偶然间听到工作人员的闲聊,他们躲在阴暗的地方,大概是以为在那里没人听得见,渐渐地谈话的内容就变得越来越大胆了。他们是唱片公司的人,从国内一路跟过来,负责与日方人员交涉和我们的行程安排。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背后这么议论我,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糊里糊涂地被人推到台上,也是浑浑噩噩的,站在聚光灯下半天不动,也不在钢琴前坐下。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大声地说了句什么,虽然内容我听不懂,但我的恐慌症发作了,感觉灵魂瞬间被抽离了身体。我看到有人在舞台的一边冲完大声地叫唤,表情狰狞情绪激动,但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害怕极了,以为自己聋了,慌慌张张地从台上跑了下来,穿过观众席,打开门跑了出去。”
“那你怎么回来的?你在日本跑掉,不是应该在日本流浪吗?”
“我跑回酒店拿了护照和钱,本来想飞回德国,但是钱不够,只好先回到了中国。回到国内,我什么都没想,只想逃得远远的,离开我妈的掌控。我先是到了北京,取出了自己□□上的所有钱,到了机场后乘最短时间内起飞的飞机到了长沙。由于人生地不熟,我又不太懂中国的地理分布,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在个省市之间漫无目的地闲逛。我的护照就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现金也被人陆陆续续偷去了很多。等我到哈尔滨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是个穷光蛋了。”
“等等,你说你到了哈尔滨已经没钱了。哈尔滨离这里可是隔着一整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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