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是我的错吗?真的是我的错吗?他抬起头看着邢衍的背影,升起了另一种疑惑:难道这是冷战?我被冷暴力了?被这个男人?这个想法让他更为光火,何其恨不得冲到前面,把鞋拔子扔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如果他有的话。
只有三十分钟的路程,不知为何显得如此的漫长。何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发现他们走了一半的路程居然已经用了平时全部的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上的灯依次亮起,昏黄的光从离地十几米的高处打下来,树影一并落在脚下,也罩在他们头上。那些趋光的虫子成群结队地绕着有亮光、有热度的地方飞舞盘旋,一些飞在人脑袋上,一些纠集在树干上绑着的装饰灯下。草丛传出蝉鸣和蛙声,这是夏天炽热的交响乐。
一个多月以前,差不多也是这样的人行道上,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只不过一个多月以后的今天,前后的位置调换了过来,一个人兀自伤心,另一个则在后面默默地生着闷气。
何其在树影和灌木丛的遮蔽下,在邢衍之前,远远地看到了那座桥。
白水桥,白天晚上皆没有美感,一座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白色大桥,上世纪最朴素的外观,好像当初建造它的人就没考虑过建筑的美观,只顾着追求建造时效率和用处。它老了,即将被时代淘汰。在这个处处追求现代化的城市,白水桥仿佛是一座旧世纪遗留下的时代产物,多年以后被当初建造者的后代所摒弃。何其前不久就听说了,市政打算在这里重新建一座桥,白水桥要与周围的建筑风格保持统一。
它太突兀了,在如今的这座城市,这样的地带,几乎找不到像它这般格格不入的。
昨天来散步的时候,何其忘记跟他说了,也许在这个有些烦闷的夜晚才能想起来这么悲伤的话题。
何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邢衍转过头来,露出迷茫稍微有些哀愁的眼睛,望着他。何其指了指前方的那座大桥,说了句:“上去吹吹风。”
邢衍点了点头,两个人的位置又换过来了。何其在前面走着,邢衍在后头跟着。他好像有些悲伤过度了,一直盯着何其的背影出神。
树荫下的人行道路漫长得出奇,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城市的光海将要将他淹没,邢衍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四面八方都是光的影子,只有何其一个人是深刻的,深刻地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印在他的脑袋里,印在记忆里。仿佛一条看不到出口的隧道终于照下来一道光,指引着他前进。他是荒漠里涸死的井,草原上烧枯的草,遇逢一滴水珠,便活了过来,欣然地起舞。
在遇到何其之前,如果他生命里有教父般的存在,教授他所谓的人生经验,那他应该被这样教导——别被爱蒙蔽双目,别在同一个人身上浪费过多的幻想。爱情和彩票一样,都是太阳下泡沫的影子,美丽而虚幻,愈是盲目追求愈是不能得到。地球上有七十亿的人类,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放弃一颗星星就会失去光明吗?不,你还可以拥有漫天繁星。
多了不起的发言。
但那些星星都跟他没有关系,它们只是经过数十万亿光年的旅程冷冷照下来的光线,于他,于众人,都没有区别。他不曾在这些光下感到温暖,不曾被这世上的六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之中的一个所感动,不曾与他们发生过类似的故事,不曾迷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应该死在白水桥上,挂着一个无名氏的牌子躺在冰冷的停尸间,等着久不见面的亲人前来认领他的尸体。一颗心在湍急的河水里冻结,泛出死肉一样的白色,或埋在土里,或焚烧于火中,成灰,成蛆虫的饵食。不在意的,反正它生前也没有跳动过。
但是何其救了他,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那一瞬间,他晦暗的世界才第一次出现了彩色,像是从黑白默片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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