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始末,揣个清明,不至一生活在个迷里。
从掌灯等到深夜,外头府门一开,嘈嘈人声渐起,是温久龄满身疲惫回了府。温彦之在前厅将老爹堵了个半路,慌慌问:“父亲,高丽之事如何了?”
温久龄累得都说不出话,由他扶着,直紧皱着灰白眉头,一手指着桌台上的水壶猛点。温彦之闻意连忙给老爹倒了水伺候喝下,温久龄咕嘟嘟喝下去,缓了好一口气才道:“喉咙都给为父说干了,高丽国君……才愿见见你那龚小友。”
“真的?”温彦之欣喜非常:“父亲果真厉害。那龚兄此事大半是定了?婚约呢?”
“和亲婚约涉及邦交约定,哪如此容易!国君不过答应见见他,八字还没一撇。”温久龄白了幺儿子一眼,自扶去椅子跟前坐了,肃穆疲惫道:“不过,算成了一半儿罢。哎,为父好歹是将你留下了,若要将你送去高丽,为父心能剜下块肉来,万幸皇上开口说了镇南公主之事,这才叫国君有所顾忌,不然今日一下午,为父也不好从那事起劝……”
“父亲,”温彦之皱眉:“当年镇南公主同高丽国君……是如何一回事?怎今日皇上说出镇南公主时,国君竟似被雷劈了一般?”
温久龄自倒了杯茶水,瞥他一眼,叹息:“哎……这就要说四十年前了,你爹我也年轻过,更别说高丽国君。那还是为父将将进鸿胪寺的时候,高丽国君当年还是高丽太子,随驾来访我朝承接御赐编书与农耕。他当年进京朝觐的时候,哪似如今这老头子模样?那时,他风华正茂,英俊风流,北门外多少姑娘夹道叫他情哥哥,你是没见过那阵仗,同戏楼的红角也差不离了……”
温彦之笑:“国君现今风仪也是好的,只不说那官话,便也极威严。”
“小子,还敢笑国君的官话呢,他今日只差没把你直接捆回高丽去,你可积德罢。”温久龄抬指点了点温彦之的脑门,又接着道:“国君性子惯来豁达,我二人一来一往甚投缘,不知不觉成了好友。他那时候是因编书与农耕传译之事要学,便在京中待了快整年,便是那期间,于几场诗会上见着了镇南公主。说来也怪,他也不会说几句官话,大半还靠为父翻,可当年与镇南公主相谈下来,大约是一语通了心、解了意,也不知他着了什么魔,竟就渐渐迷上了镇南公主,没多久就哭跪着求见了永辉爷提亲,还写信回高丽说,要休了太子嫔空出主妻之位。这事一出,邦交内乱,将高丽氏族间搅浑不说,当时同镇南公主已有婚约的抚远将军一门亦气得够呛,一回闹市里两相遇上了,若不是为父在场,定能打起来,现下同高丽估摸也就起着战事,还和什么亲。”
温彦之听得有些怔愣:“后来此事是如何了结?公主又怎嫁给抚远将军的?”
“怎么嫁……”温久龄无奈笑了笑,摇头,“正因如此,才会嫁的。”
温彦之一愣:“……父亲这是何意?”
温久龄在他小臂上拍了拍,老了喉咙咳嗽两声,舒声道:“老幺啊老幺,世事无常,过犹不及……国君当年以为他求娶镇南公主,便可解了公主亲事,给公主安稳幸福,然却正因他忽出求娶之事,闹得邦交内乱,永辉爷只好拿出当年赐婚的婚旨,令镇南公主与将军速速成婚,以平息风波。国君那举动,反倒促就了镇南公主的亲事,叫那往后的日子……也来得更快了……”
镇南公主十六载孤苦,二十年独自抚养独子,受尽天下冷言冷语,脊梁骨背负一世的骂名,换来最后,一生心血倾注的独子殒命于权势阴谋,死在自诩亲人的皇族手中,怎叫她不怒,不疯,怎能叫她不厌世?
“……彦之,”温久龄手指里转着白釉瓷杯,目色瞧着釉纹中细小的红丝,老沉却清明,“国君于公主之事,愧叹了四十年,近年每每亲自来京朝觐,时日都是春分后头,你道是为何?朝中皆以为,他是为与邦交,或为为父情谊使然,可他们都错了……他不过是为年年亲手,去公主墓前上一柱青香,忏悔一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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