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是西进最里面那间吧?”李铁山扯着喉咙问忙上忙下的王大梅。
“是勒,是勒,二哥,三哥把箱子放屋里就行,我马上过来。”王大梅又高兴,却实在忙得抽不了身,什么东西放哪儿都要问她,她答话都来不赢。
沐雪主动牵了铁蛋的手,王大梅道了声谢,又去忙了。
跟着她爹和三爹一路朝西,因两人手里抬着重重的木箱子,就叫沐雪去先把房门打开。
沐雪走到前头,刚要伸手去开门,却见房间门半掩着,本来就是开着的,根本没上锁。
她用手一推,吱嘎一声就开了。
只见里面一个穿绛红裙子的女人正弯着腰殷勤得拿着抹布在擦木床哩!旁边地里放着笤帚和铲子,显然是打扫了有一阵子了。
“雪儿,你咋杵着不进去呢?”李铁栓和李铁山抬着木箱子跟在她后头。
“你咋这么不懂事,这木箱子老沉老沉的,快别挡道儿!”李铁山也跟着埋怨起来。
沐雪刚一推开门,那女人就停了手,转过脸来同意惊讶的望着沐雪。
只见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成一个团儿垂在脑后,团上插了一根金钗,长得也比一般妇人白净些,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和她四爹四婶一般年纪。
那女人见了沐雪,又听了门外李铁栓两兄弟的话,便猜出几人是李铁忠的家人了,随即一笑,大大方方的开口说:
“你们来了,可是忠哥从乡里回来啦?婶子呢?怎么没见着嫂子啊?”
沐雪不出声,牵着同样安静的铁蛋让开,李铁栓和李铁山抬着装衣服的笨重木箱子还没寻着合适的地儿放下,就突然见屋里站着个陌上女人,皆是唬了一跳,差点儿把木箱子放下砸到了脚。
这个女人到比沐雪几人还要来的自然些,更像是屋里的女主人,她笑呵呵的解释说:
“我也是住这院子里的,我住在东厢房,看闲着也是闲着,知道今天忠哥他们要搬家,便估摸着先过来给他们打扫打扫。”
“你们别愣着啊,看看这木箱子该怎么摆放就怎么摆放,我这也收拾的差还不到了,就先出去见见嫂子去,常听忠哥提起嫂子,我实在想见见她呢!”
说着女人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完就扭着腰出了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屋里的几人都没回过神来。
“二哥,那个女人是谁呀?”李铁山头一次见着镇里打扮那么整齐,说话又那么好听的妇人,全不是村里那些娘们能比的,感觉很是局促。
“她不是说是住这儿院子里的吗?可能是四弟的邻居!”
李铁栓的心思没那么活络,打量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想着该把木箱子摆放在哪里比较恰当。
铁蛋摇摇沐雪的手,沐雪低头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听他蚊子般小声的说了三个字:
“不喜欢。”
“你不喜欢谁?”沐雪知道铁蛋会说话,只是他不愿意说,有些现世自闭症的症状。
铁蛋望向空空的门口,沐雪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刚刚那个女人一开口说她也住在这儿,沐雪就猜出了她是谁。
这院子是典当铺子姓陈的掌柜的,西厢卖给了她四爹,东厢住着的自然就是陈掌柜一家了。
之前沐雪为了捏她四爹的把柄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陈掌柜的女婿是招上门的,一年前得病死了,就留下陈掌柜的女儿和一个几岁的孙子。
刚刚那个就是陈家的寡妇了。
沐雪眯起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不见她爹和她三爹说些什么。
才刚她一进门,见着那有些姿色的陈寡妇在她四爹四婶睡觉的里屋,拿着帕子抹床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这静下心来越是思索越是觉得不大对劲,别说她一个寡妇了,便是正经家里有男人的妇女也不会轻易一个人进人家夫妻的里屋,怕传出闲话去,更别说还是里屋没人的时候了。
这陈寡妇听那口气也是没见过她四婶的,更谈不上有什么情分了,凭什么进人家的里屋,还帮着又是扫地,又是抹床的啊?
这想想就不正常!
非常的不正常!
沐雪正疑惑着,呼啦啦就见她四婶、三婶、奶并着刚刚那陈寡妇一起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沐雪牵着铁蛋站在角落,仔细观察那陈寡妇,发现她虽脸上一直带着笑,说话也算得体,但对着她奶特别的殷勤,一会儿夸她四爹能干,一会儿夸她有福气,把她奶捧得乐得找不着北。
她对着沐雪四婶也是过分的亲热,手挽着手的,一上来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那叫一个亲热,好似两人是真真的嫡亲姐妹似的。
再看她与三婶刘桂英说话,就敷衍的多了,面对刘桂英的大嗓门,沐雪从她眼里看出隐藏的丝丝不耐烦。
“梅姐,我比你小两岁,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秀文好了,不用那么客气。往后都在一个院子住着,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跟我说,我这一天天的闲着也是闲着,能给你帮上点忙心里也高兴哩!”
沐雪看了一阵,越看越觉得这女人不简单,见她娘没在屋里,想着反正她和这女人也八竿子打不上关系,懒得管她四爹家的事儿,便找了借口把铁蛋交给她四婶,出去寻她娘去了。
四爹家的东西全都卸在了院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堆满了半个院子,沐雪出来,见她娘正在从里面挑拣东西,她四爹带着她爷她爹几个兴高采烈的看院子,看这样子,今天晚上怕是要在这儿吃了晚饭才回去。
沐雪不耐烦呆在这儿,拉着她娘小声咬耳朵:
“娘,我带皮蛋到酒楼去碰碰运气去,然后就家去了,要是你和爹要在这儿吃饭,就别等我了。”
“雪儿,你等等,我跟你一道去。”李二嫂不放心,拍了拍身上的灰。
沐雪制止道:
“娘,我年纪走了不显,你走了怕奶又要胡乱念叨了。且今儿是四爹四婶的好日子,就留爹一个在这儿,怪不好的,就怕三爹三婶提出啥过分的要求来,爹一个人撑不住呢!”
李二嫂转念想想,觉得沐雪说的对,又想到她虽年纪确是能拿菜刀砍人的主儿,心劲儿比她这当娘的还大,脑子也转的快,怕是一般人没哪个能欺负了她去。
这般一想,心里便安定了些,李二嫂又从兜里掏出十几文铜钱放在沐雪手里:
“知道你不耐烦看着你奶你爷他们,肚子饿了自己到摊子上买点子东西吃,别饿着了。”
沐雪出了门就直冲镇里最大的酒楼走去,好不容易糊弄伙计让他叫来了老板,老板却是个老古板,任沐雪舌灿莲花说干了口水,只是不信,一心以为她是小孩子胡闹拿他消遣着玩儿。
沐雪没法子,只得私自花了半吊钱,混去后厨塞给了厨师父,借了他的锅,小半个时辰慢慢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
一开始,那老厨子也是经不住沐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哀求,想着由他亲自看着,料这漂亮的小娘子想作甚精怪也不能。
不想等沐雪那小砂锅里冒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倒把老厨子的兴趣给勾起来了。
“我说,小娘子,你这煮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香?老馋虫都要给人勾出来了!”老厨子忍不住弯下腰,把闹到凑到冒香气的砂锅上方,大口大口的吸着香气。
“刚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我这煮的是粥!”
干了一辈子的厨子,老厨子从不晓得光是白米加瘦肉能煮出来这么馋人口水的粥来,只是不信。
沐雪用帕子包住砂锅盖子,把那盖子一揭。
顿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浓浓的肉香加上皮蛋特有的香气,裹着白糯米的奶米香气,从后厨房直灌酒楼大厅。
酒楼这时辰只有寥寥几桌人,都是喝酒划拳的,这才拖了那么久,本已喝半醉不醉,猛然吸入这香气,只觉得全身软绵的四肢突然被唤醒了。
“老板,这是什么香气?你这酒楼藏了什么好吃的?”
“管它是什么,只管先给爷上一盆来!”
“日逑的,这香气简直要人命,速速上来!”
便是那几桌酒鬼,又都是镇里有钱人家的子弟,纷纷朝着掌柜的嚷嚷起来。
掌柜的自己都还懵逼了,哪里回答得出来,只得赶快让店里伙计去安抚,自己撒了腿顾不得形象往后厨房跑,他早就忘了之前那桩与那漂亮小娘子胡搅蛮缠的事儿了。
来的后厨房,厨房已经挤满了人,轮换着休息的店里伙计全都堆在那儿了!
“去,去,去,别围着,该干嘛干嘛去。”掌柜的挤不进去,抬脚往身旁一个伙计屁股上踹去,伙计本要正看沐雪用筷子在那香气四溢的粥里搅动,猛的被人踹痛了屁股,张嘴就要骂娘,回头一见,是自家的老板,自己的衣食父母,瞬间就怂了。
老板又骂又踹,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把满厨房的伙计骂出去,然后哐当一声把厨房的门死死关住。
奈何这香气实在搅得人流口水,伙计纷纷趴在门口,想着那粥是吃不上了,可从那门缝里多吸几口香气也是好的。
沐雪揭开砂锅,见用柴火慢火熬制的皮蛋瘦肉粥翻滚,糯米、瘦肉熬到绵软、烂熟,皮蛋煮得半融化,肉香、皮蛋香与米粥相互融合。
“老师傅,有没有小嫩葱呢?”
沐雪一边慢慢搅拌着皮蛋瘦肉粥,一边问眼睛都快掉到砂锅里的老厨房,好笑的问道。
“有,有,我这就给你拿!”
老厨师这下算是服了,慌慌张张的转身,一下撞到了他背后默默吸着香气的老板,两人不免哎呦一声叫起来。
“快,快去给小娘子拿葱去!”老板凑了上来,搓着手,伸长了脖子往那砂锅里看。
沐雪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偷笑。
一瞬间,老厨子就拿了两根水嫩嫩的小葱来,沐雪让他洗干净了切成葱花放好。
“老师傅,要出锅了,找个碗来盛吧!”
“去,去拿那金陵买的白瓷碗来。”老板急吼吼的吩咐老厨子。
老板一家三代都是做酒楼饭馆的,他家堂兄在金陵开酒楼,他没那么多本钱就在青石镇开,这四个一套的白瓷碗还是他上次在堂兄酒楼瞧着了,死皮赖脸求来的。
平日也就用过一次,便是乡长上任那天乡绅们给他接风,来他的酒楼吃饭,才给拿出来的,平日都是锁紧柜子,轻易不给拿出来的。
沐雪对陶瓷不在行,却也瞧得出老板拿出来的这套白瓷,色泽莹润,釉色均净,瓷碗口边描了金丝,想来价值不菲。
只见她伸了木勺在砂锅舀起一勺倒入白瓷碗中,瓷碗表面就浮起了一层稠如凝脂的粥凝汤,米粒软糯静静地漂浮在熬出的稠厚汁水间,米和水浑为一体,切小块的皮蛋和肉块混杂在其中,再撒上一撮老厨子切得葱花。
“老板,你瞧瞧,我这买卖做得做不得!”
沐雪把盛了皮蛋瘦肉粥的白瓷碗往他面前轻轻一推,笑的眼睛亮晶晶的。
老厨子识趣儿,马上去找了个瓷勺子来,递给老板。
老板手里拿着勺子,低头闭上眼睛轻摇头,狠狠得吸了一口香气,再睁眼看碗里,这白、红、青、绿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组成这一碗馋死人的粥,一下子舍不得下手。
老厨子在他身后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催促。沐雪只望着被皮蛋瘦肉粥捕获的两人,但笑不语。
终于,老板舀了一勺子,吹了吹,放进嘴里,脸上露出一个享受的笑容来。
“小娘子,给我也盛一碗。”老厨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迫不及待的拿了另一个碗给沐雪。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这时,一头大汗的白小六提这个食盒,蹬蹬跑进酒楼,在楼下没见着人,又往楼上去,却只见厅里就只一个伙计伺候着,偏那伙计还特别不认真,时不时的往后面张望,给那桌客人添酒都差点满了出来。
他们荣和堂因着他师父的原因,也是镇上有头有脸活招牌,他这从楼下跑到楼上都没一个人招呼,白小六顿时就火了,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刚想发一通脾气,这才后知后觉,突然闻到一股子从来没闻过的香气。
题外话
作者取名是个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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