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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被匆忙走下舞池的陆子扬吸引。作为今晚的主角,陆子扬到没有在客厅里多逗留,只见他向身边的侍者问了句什么,侍者伸手指了个方向,雷允晴顺势看过去,却看见平家的小女儿平宁正站在那,一杯接一杯的红酒仰脖灌下去,那姿势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人在故意灌醉自己。

陆子扬走过去,在她背后说了句什么,平宁本来在喝酒,忽然搁下杯子,快步向花园外跑去。陆子扬几步追出去。雷允晴渐渐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也不由的放下杯子,跟了出去。

花园里,平宁已经放慢脚步,一个人走在前头,陆子扬则慢条斯理的跟在后头,他迟疑了好几次,终于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敏锐的避开。

心里顿时一恸:“平宁,你听我解释。”

平宁转过身,在月色下身影被勾成一抹浮云般淡薄,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陆子扬急了,一下子拉住她,将她环进自己怀中:“你对我就这点信任吗?”

平宁哗的睁开眼睛,从他怀中挣开:“姐夫……”

这一声“姐夫”,纵是他好脾气,也不由微微来气:“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对你从来不是逢场作戏,你难道不懂吗?”

平宁不作声,眼睛里却慢慢浮上一层水汽,泪眼朦朦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们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最了解她的性子。

他突然生出种害怕来,生怕她就这样推开他,再也不理他,忙说:“平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也看到了,我是身不由己,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怎么会和平安……”

平宁艰难的开口:“可是你也看到爸妈的态度了,这事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陆子鸣一怔,凝视着她的目光终于垂了下去,撑在身旁的手不由攥紧,踟蹰片刻,在她灼灼的目光逼视下,不得不开口:“他们……是……有这个意思,可是我……”

“为什么?”没等他说完,她的眼泪已经哗啦啦的掉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他连心都攥了起来。

“为什么是姐姐?为什么?是谁都好……为什么是平安……”

她踉跄的后退了两部,仓惶的看着他,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样,脸色煞白。

陆子扬被她的眼泪刺痛,想上前安慰她,可是一靠近,平宁就抖得厉害,于是只好远远的看着她,说:“平宁,那只是长辈们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可是平宁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子扬哥,你怎么能这样?”

陆子扬也有些崩溃:“我怎么了?平宁,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初我要公开我们的关系,是你自己说你爸妈可能因为我姓陆而对我有成见,要让我再等等。如今好了?他们人人都以为我和平安才是一对,今天我一来就被推上去跟平安相亲。可是我喜欢的是你,这难道也有错吗?”

平宁慌乱的摇头,表情扭曲:“不,不,她是我姐姐,你不能伤害她。平安喜欢你的……我,我……”

陆子扬突然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那你呢?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吗?你就恨不得把我推到她身边去?难道你一点都没爱过我吗?你竟然叫我姐夫……呵……”

“对不起,对不起,我……”平宁哽咽着,一个劲的后退,“都是我的错,我早知道姐姐喜欢你,是我不该……”

“别这样说,平宁。”陆子扬不忍的把她拥入怀中,痛苦的呢喃着:“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绝不会容许这样荒唐的事发生。如果他们真要逼我和平安在一起,我就带着你一起离开……”

“不行!”

“不行!”

平宁刚刚拒绝,阴影里就传来同样的一声低喝。

陆子扬诧异回身,雷允晴暗恨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只好慢慢走出来,站在灯光下。

陆子扬吃了一惊:“嫂子?”

平宁也显得很诧异。

雷允晴尴尬的点点头,走过去对陆子扬说:“子扬,你不可以这么冲动。二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也是陆家全家的骄傲,你走了让你爸妈和奶奶怎么办?”

陆子扬摇摇头:“我走了还有大哥……”

“不一样的。”雷允晴纠正他,“这件事还没定下来,总有转圜余地,你现在要是一冲动这么做了,将来让平宁怎么办?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平安的事难道还不够做教训吗?”

陆子扬反驳:“我不会抛弃平宁的……”

“可是平宁不会跟你走。”雷允晴笃定的说,目光看向泪光盈盈的平宁,“她还有父母,就算你能抛的开一切,平宁呢?而且你们俩能去哪里,又能干什么呢?平宁大学还没毕业,你想她放弃学业,什么都没有的跟着你吗?”

陆子扬黯然了。

平宁脸颊上的泪痕未干,沉默的走过来,牵起陆子扬的手,两个人五指交叠,掌心相贴,她看着他,轻声说着:“嫂子说的都对,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只考虑自己。”

她吸了口气,再慢慢将手抽出来:“就这样吧,我以后都会敬重你的,姐夫。”

他浑身一震,盯着她,就像从来不认识她。他的呼吸急促,嗓音干涩,叫道:“平宁。”

她匆匆往回走,只在进别墅前回头望了他一眼。即使隔得那么远,他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无助。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像当头一棒,换了任何人都会无所适从。

雷允晴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给她点时间冷静下吧,只要你们不轻易放弃,事情就不会发展得太坏。”

可是他就怕平宁会一厢情愿的成全他与平安啊。那个傻丫头,做什么都总是先考虑别人感受,他有预感,她一定会这样做。

他握紧了拳头,终于忍住追上去的冲动。

雷允晴怜悯的看着他:“平宁那边,我有空会在于她聊聊,现在关键是你们自己,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了令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陆子扬点点头,看了她一眼,说:“嫂子,那我先回去了。”

“嗯。”她点点头。今晚的新月如钩,那片片黑纱般缭绕的云雾,正如每人各自心头烦忧,挥不去,理不清。

回到别墅里,陆子鸣正在四处找她。雷允晴朝他左右瞄了瞄,笑着问:“那位‘名花’呢?”

陆子鸣皱眉看她:“什么花啊草啊,阴阳怪气的。一转眼你就没了影子,跑到哪里去了?”

雷允晴笑了笑,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陆子鸣把车开得飞快,这一带本来就在郊外,高速上车并不多,他的车子又性能极佳,在公路上几乎迅驰如飞。

雷允晴听着耳畔呜呜的引擎声,突然低声说:“子鸣,咱俩的事,找个机会还是跟奶奶说清楚的好,一直这么瞒着,将来老太太兴许接受不了。”

陆子鸣没回头,只淡淡的问了句:“什么事?”

他这是明知故问。雷允晴转过头看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离婚的事。”

车身突然猛烈的晃动了一下,雷允晴吓了一跳,伸手抓住安全带。

陆子鸣死死盯着前方,像是跟自己较劲似的,唇线抿成一条,一声不吭。

雷允晴看了眼仪表盘,车速都飚到一百八了,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没开口。这半夜三更还在高架上,她可不想就此丧命。

*

晚餐一直很吃得很安静。平宁本来算家里最善于活跃气氛的了,今天她到成了最安静的一个。只低着头慢慢的扒饭,听母亲坐在对面跟平安谆谆教导。大约就是叫她嫁人以后不可以像现在这样刁蛮性子,要收起自己的傲气,孝敬公婆,好好照顾自己的丈夫。

几乎要磨破耳朵茧子的一番话,平安每次都不耐烦,听到一半就搁筷子了,今天倒是能一直耐心的听完,偶尔还跟母亲顶撞两句。

如果是她要嫁给子扬哥,再多她也会耐心的听完。平宁本来就是沉静的性子,不喜跟人争辩,就是这样,母亲反而很少训斥她,因为觉得同样的事,只要说一遍,平宁就会听话,而平安则叛逆得多。

好容易熬到吃完饭,平宁借口帮母亲切水果泡茶,躲进厨房里,留下母亲拉着平安,仍然在沙发上说话。她端着一壶普洱出来,正好听见她们在聊平安的婚事,手顿时一都,茶壶倾斜了下,差点打翻。平安抬眼看了看她,母亲微微蹙眉,她连忙道歉,帮每人沏了杯茶。

返身要去端水果,母亲却说:“你也坐吧,别忙活了。劝劝你姐。”

这下她连避开的借口都没有了,讪讪的坐在平安身边,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讲话。陆子扬和平安的这桩婚事几乎就这么定下来了,平安虽然表情不悦,但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她知道的,平安是喜欢陆子扬的。

她明明不想听这些细节,可是耳朵又不听话,非要竖起来听个一清二楚,她觉得很痛苦,一方面庆幸着幸好妈妈和平安都不知道她和陆子扬谈恋爱的事,不然妈妈非杀了她不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很孤独,如今她的姐姐和她爱的人要在一起了,那她怎么办?

仿佛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母亲转过头来,问她:“平宁,你对平安的婚事有没有看法……”

她没料到母亲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心中顿时一凛,像是心虚一样,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没,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姐姐跟子扬哥,真的挺好的。”抬眼却正好遇到平安的眼神,顿时慌乱的别开眼去。

母亲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咱们跟陆家虽然有点过节,但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也不能因此耽误了你们年轻人。再说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差到哪去。既然老太太都亲自上门来说了,说明他们是很有诚意的。陆家以前亏待过你姑姑,将来你过去,他们一定想尽办法补偿你,我倒不用担心你吃亏。而且以平安你的个性,等闲人也欺负不到你。”

眼看平安略略的点了点头,平宁再也坐不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逃也似的上了楼。

她关上门,才发现整个人都在颤抖。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她用手背蒙着脸,靠着门板渐渐滑了下去,把腿蜷起来,脸搁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其实不用挣扎,根本不用挣扎他们就可以分开。如果不是她一时迷惑,她和陆子扬也不会走到一块儿,他们本不该陷入这样的泥沼,她早该料到有这一天。

她觉得后悔莫及。可到底是后悔跟他在一起,还是后悔没早点向家人坦白他们的关系,她也分不清。前天他们还在一起,手牵着手坐在电影院里一起看电影,可是一转眼,他牵着姐姐的手,在舞池里飞舞,成为人人眼中艳羡的一对。

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脑子糊成一团,心被重重碾过,太阳穴突突的跳。唯有一个声音在惊涛骇浪中叫嚣:为什么是平安?为什么会是平安?

如果是别的任何人,也许她都会大胆的去拼去抢。可是叫她跟平安抢吗?她们相差四岁,可是从小感情就比双胞胎姐妹还要亲,平安几乎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她,要她怎么开这个口?

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只怕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什么错事来。对,睡觉,她现在需要躺下来,好好的冷静一下。

她跑到床边,衣服也没脱,掀开被子就要把自己蒙起来,可是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平安。

“平宁,你睡了吗?”

她几乎要崩溃。

她重新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平安抱着个枕头站在门外:“平宁,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平安已经洗完澡换了睡衣,吹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褪去白天的锐气,看起来温柔许多。其实平安对她一直很温柔有耐心,小时候她们就经常一起睡,关了灯两个人躲在被窝里,有说不完的夜话。平安生性叛逆,与母亲没什么话说,却爱对平宁倾诉,而平宁虽然很听妈妈的话,凡是平安对她说过的话,却都能守口如瓶。所以平安很是信任她。只是长大后,她们各自在寄宿式学校念书,后来平安出国后,就更少了聚在一起的机会。

平宁往里退了一步,从唇角挤出一抹微笑:“当然好。”

平安一进屋就熟捻的跳到床上,放好自己的枕头。平宁说:“你先看会电视,我去洗个澡,待会咱们躺下慢慢说。”

平宁拿了睡衣,一个人躲进浴室。连续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平复下来。平安忽然来找她,该不是发现了什么?

胡乱的洗了洗,换好睡衣出去,看到平安正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她的首饰盒。她走过去,平安忽然回过头来,拿着一只镶满茶色水晶的手镯问她:“你什么时候买的,挺好看的。”边说边套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

平宁听得几乎连呼吸都停止。那是前天逛街的时候陆子扬买给她的!

“你……喜欢吗?送给你好了。”

“真的可以?”平安脸上露出欣喜,美滋滋的在手腕上转了转,却又重新拿下来,塞回到首饰盒里原位:“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买的,还是还给你。”

说完就催促她赶紧上床进被窝。两个人平躺着都没有睡意,平安翻了个身,忽然问她:“宁宁,这几年你在国内,有没有碰上过陆子扬?”

没想到平安果然问起这件事,平宁的心跳顿时漏跳一拍,仿佛一脚踩空,后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好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违心的说:“没啊……就算都在国内,北京那么大,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的。”

平安转身看她:“一次也没遇到过?”

平宁紧张的看着她:“你指那种遇到?跟叔叔伯伯们串门子,倒是见到过几次,就是打个招呼,也没说上几句话。”

平安点了点头,明亮的眸子有几分黯淡:“我就是想打听打听他的事。不知道这几年,他变了没有……”

原来姐姐是这个意思。平宁惊出一身冷汗,安慰她:“能有多大变化呢,总还是那个人。只要姐姐你喜欢就好了。”

平安却摇了摇头,面容在月光下显得薄透:“可是,我看得出,他对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昨晚我跟他跳舞,我是装出来的不情愿,可是他却是真的……他说他也心情不好。”

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

平宁不知怎的,心头却闪过一丝窃喜。原来陆子扬对平安是真的没意思,原来他真的不愿意……然而这种念头不过是短短瞬间,就被巨大的负罪感湮没。她又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姐姐的痛苦之上?

她甚至无法想象,如果平安现在知道她和陆子扬的关系,会有什么反应。

平宁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平安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扫颓意,掐了掐她的脸颊,呵呵的笑:“那你呢,你也不小了,有没有在谈恋爱?妈妈这么疼你,说不定把我送出去以后,就开始忙着为你张罗了。你可别学我,到最后像是强塞出去一样,我还是希望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

平宁在被子下的双手攥紧了。她没办法假惺惺的笑着说“我一定会”,因为自己知道是再也不可能了。唯一最喜欢的一个人,即将变成她的“姐夫”,这个世界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绕开这个话题,问平安:“那你呢?姐姐,说实话,你对这桩婚事满意吗?”

平安叹了口气:“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偏差有点大。不过没关系了,到我这个年龄,这个情况,还能有人要,妈已经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是陆子扬……算了,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了,起码跟他还有点交情,也不算陌生人。”

她为平安认命的语气而难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姐,你其实是喜欢子扬哥的,对不对?”

即使只是眼角余光,她都看得到平安脸上的淡淡红晕,心一下子狠狠的沉了下去。

明明已经知道的事情,偏不甘心,要再确定一次,到头来,却是自寻烦恼。

平安被她猜中了心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小丫头,别瞎说。”

其实平安的脸皮比谁都薄,所以小时候才老是故意大声的和陆子扬说话,其实是因为紧张。别人不知道,她们是姐妹,平宁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此时,她却难过得紧,手心攥成一团,指甲戳到掌心里,扎出一道道痕迹。

平安把脸藏到被子里,安静的夜里,她的声音从被子下面嗡嗡的传来,隐约带了点伤感:“其实我是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的。我比他年龄要大……虽然只有一岁,可是我知道男孩子很介意这个。你以前还问我为什么老是对陆子扬抱着敌意,其实我是紧张,在他面前我总是很紧张,一点都不自在,只好特别大声的和他吵,来掩饰我的心慌。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们,子扬待你像亲妹妹一样,什么都肯宠着你,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和谐,可我就只能跟他争执,跟他吵架……他一定很讨厌我。”平安深吸了口气,“平宁,其实我也嫉妒过你。我总想,要是我是妹妹该多好,这样就能理所当然的被他宠着。可是我不能。我还是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在我寂寞无助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身边。”

“姐……”平宁忽然哑了声音。她没想到平安会这么坦白,更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平安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万般情绪涌上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平宁伸出手臂拥抱住她,泣不成声。

平安吓了一跳:“宁宁,你怎么哭了?唉,我不该跟你讲这些的,大半夜的,还把你惹哭了。”

她狼狈的摇了摇头,用手背抹干眼泪:“不,不关你的事,我就是高兴。我也好庆幸,有一个这么疼我的姐姐。”小时候,因为她年纪小,母亲就更疼爱她一些,买来什么东西都是先让妹妹挑,她挑剩下的才给平安。她的房间一直有好多漂亮的洋娃娃,可是她还觉得不够,还要去抢平安的。因为小孩子心性,总觉得别人的才是更好的。平安把她当妹妹,什么都让着她,也不跟妈妈去说。到头来,她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

她现在才知道平安心里是多难过。她抢走了平安的太多东西,可是平安待她还是一样的好。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耻至极,如果不是她,如果她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现在,平安会不会是这个家最幸福的一个了呢?

平安拍了拍她的肩,伸手关了灯说:“太晚了,还是睡吧。别多想了。”

她在黑暗中无声点头,蒙进被子里,用枕巾的一角擦去眼泪,却越擦越多。终于她不再挣扎,放任眼泪在脸上肆虐,凉凉的滑到腮畔,流进脖子里。

*

从那晚派对回来后,陆子鸣就拉着张臭脸,自己去书房睡了。之后照样成天不沾家。

陆家这几日也是阴云笼罩,连续几天,芸姨在餐桌上都没好脸色。私下里,她也到老太太房里去求过好多次了,可老太太这次是铁了心,说是陆家欠平家的,一定要偿还。

陆子扬也有诸多不愿,跟着陆怀年上来抗议过好多次了,结果被老太太一句话就堵回去:“难道平安还配不上子扬了?谁没一点过去,我看平家那丫头就挺不错的,至少敢作敢当。”

“奶奶,不是这个问题。您怎么不讲理呢?”陆子扬一向听话懂事,寡言少语,难得一次违抗老太太,“我跟平安压根就没那感情基础,强扭的瓜也不甜啊。”

“感情?培养培养不就有了。况且你们从小不是就玩在一块儿,要说起来,辰峰跟平安才是一面都没见过。而且你大哥跟你嫂子不也是这样?怎么别人行你就不行了?”

老太太顽固起来也厉害得很。

陆子扬几乎焦头烂额:“那不一样啊,大哥喜欢的是嫂子,可我喜欢的不是平安啊。”

“那你喜欢谁?带回家来让奶奶看看。”

“我,我……”陆子扬张口结舌。他总不能说他喜欢的是平宁。

雷允晴站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深表同情。

等老太太走了,陆子扬回过头来,看到雷允晴,低低叫了声:“嫂子。”

雷允晴拍拍他肩,安慰:“别灰心,这事得慢慢来。老太太那里不好下手,可以从平家那边下手。只要平安也不同意,他们总不能把你俩强塞作一对。”

陆子扬想起那晚平安的表现,略微宽心:“平安肯定是不同意的,她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待会我就去找她说,就是平宁……”

雷允晴猜出他心思:“你放心,我会约平宁出来,看看她反应,顺便开导开导她。”

“嗯。我就是怕我在这里坚持不懈的努力着,那边平宁早已经缴械投降。”陆子扬叹了口气,仿佛是无奈:“她那个人就是心软,喜欢同情别人。我真怕她会一味的拒绝我,把我往平安那推。”

“如果她知道你这么为她着想,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谢谢你,嫂子。”

雷允晴笑笑:“你都叫我嫂子了,都是一家人嘛,我怎么能不帮你。”

陆子扬点点头:“嫂子,这事你能不能先别跟我哥说。我怕传到奶奶那里,事情变得更复杂。”

“嗯,我懂的。你放心吧。”

陆子扬走后,雷允晴就叫陆家的司机安排车子,亲自到平宁的学校附近等她。

因为她之前的腿伤,老太太已经不允许她再开车,把自己的司机配给了她。这样虽然出入有些不方便,但总比再落人口舌的好。

正巧遇上周末,路上堵的一塌糊涂,车子塞得动弹不得,好半晌才往前挪一下。陆子鸣开了车窗,把手搭在外面,窗外的冷风和车内的空调暖风猛烈的碰撞,呼的一下子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看见路边的绿地上停着一辆红十字献血车。几个裹着大衣羽绒服的女孩子手挽着手,蹦蹦跳跳走到那边献血车前去咨询。其中一个穿水红色风衣的女孩子回过头来,捋了捋头发,露出一张清秀分明的脸。

陆子鸣一怔,竟然是张晚晴。

他一直觉得她跟其他夜总会坐台小姐不太一样,干干净净的,透着股学生气。没想到她还真的跟几个女大学生一起来献血。看她现在的模样,实在跟做那种职业的女人联系不到一块儿。也许她本来就是个大学生,家里有什么困难也说不定,这种事电视上不是常有。就算家里没困难,现在的大学生开销都那么大,身上衣服用的化妆品全部大牌名牌,有几个家庭供得起,为此出来做援交的女大学生也不再少数。

他没那个闲心管这些事。然而路况实在不给力,他一支烟都快抽完了,车子也没前行一百米。

正在这时,张晚晴似乎看到他了,朝他这边挥了挥手,也不顾什么机动车道,翻过绿化带就跳了过来,隔着几米叫他:“陆大哥?”

他没想到她会大方的跟他打招呼。他以为像她这种偷偷摸摸出来做的女大学生,应该很怕在街上被人认出来才是。

张晚晴跨过斑马线,跑到他车前,隔着车窗对他说:“真巧啊,陆大哥。”

是挺巧。

见他打量那献血车,张晚晴又说:“陆大哥你也来献血吗?我刚才听那医生说,才知道我的血型竟然是稀有血型,全北京的血库加起来还不到1000cc。要是我能经常来献血的话,能救活好多人呢。对了,陆大哥,你以前献过血吗?”

陆子鸣怔了一下。献血?他如果做这种无聊事,恐怕会被朋友笑死。不过之前倒是为雷允晴输过一次血。

他淡淡摇了摇头。张晚晴脸上立刻显出欣喜来:“那你也来跟我们一起吧。我几个同学都胆小得很,不敢抽血。陆大哥你肯的话,她们一定都肯的。”

陆子鸣觉得好笑:“为什么我肯被抽,她们就肯?”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张晚晴低着头,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说。她的那群同学正站在草坪上叫她的名字,似乎在催促她。

陆子鸣又看了眼停在那儿的献血车,目光深远:“献一袋血,真的可以救活很多人吗?”

“嗯。”张晚晴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他解开安全带,跳下车来。反正路段堵得这么厉害,抽一袋血的时间应该还动不了。

张晚晴看他下车,欣喜若狂:“陆大哥,你真是好人。”

拥堵的马路上,一对人影从车缝间穿梭过去,并肩走向停在草坪上的献血车,慢慢的变成两个黑点。雷允晴慢慢摇下车窗,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司机周师傅也看到了,不放心的回头看着她:“少奶奶,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她觉得声音在颤抖,连呼吸都微微急促,握在身旁的手不住的发抖。

她也知道自己即将失控,所以立即放下反光板,遮住外面的一切。她不想再看到关于他的一切,他过得好或不好,和谁在一起,她统统都不想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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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自己即将失控,所以立即放下反光板,遮住外面的一切。她不想再看到关于他的一切,他过得好或不好,和谁在一起,她统统都不想再知道。

周师傅也很是识趣,尽管车子堵得几乎不能动弹,也不再说一句话,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的看着前方。

幸好过了这一段,后面的路段都通畅起来,车子一路疾驰如飞,雷允晴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了外国语大学外面,雷允晴叫周师傅把车停在马路对面,自己过去在校门附近来回走着。对于能不能碰见平宁心里也很没底,但是直接上去找,又怕在同学里造成不好的印象。

她就记得秦书兰唯一一次来学校找她,还是坐在车上,让吴秘书下车去系里找的她。那时她正在上专业课,不知道怎么被系领导知道了,弄得像领导慰问一样,差点没让系里的教授们全部列队迎接,害得他们连课也没上成。后来弄明白是一场误会,雷允晴尴尬的一个劲给教授道歉,教授倒是没太在意,只是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她只要去食堂吃饭,周围就会自动形成一个真空无人圈,在公共大课堂上课亦是一样。

幸好这个点临近晚饭时间,学生们似乎都下课了,当她走到第三趟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在一堆学生里格外的显眼。

平宁也看见她,跟身边的女孩子说了几句,小跑过来,颇为意外:“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雷允晴微微一笑:“你也跟茵茵一样叫我就好。”

平宁也觉得嫂子来嫂子去的有点别扭,于是改口叫了声“晴姐”。

雷允晴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问:“你下课了吗?我路过办点事,正要去吃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这样啊……”平宁左右张望了一下,又看了看雷允晴的衣着。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像样的高档餐馆。

雷允晴看出她的顾虑:“没关系,我带了司机来,我们去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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