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树想打电话问问霍小栗是不是在娘家,可号码还没按完就收了手。他太了解岳母,一听他这么晚了四处找霍小栗,连猜也不必猜就会一口咬定他们闹别扭了,然后,他就只能豁上耳朵听岳母的数落。当然,现在岳母数落他比以前客气多了,基本不怎么指责他的父母和姐姐了,但更多的是历数霍小栗在顾家的功劳,末了还要加上一句,当初要不是她鼓励他去西安,哪儿有今天的顾嘉树?
这些把他的耳朵都听出了两道坚硬车辙的车轱辘话,早就听腻了,除了让他感觉更加对不起霍小栗之外,没任何实质作用。
在街边馆子里草草吃了点东西,顾嘉树就回家了。
他和霍小栗是在小区门口遇上的。
显然,他开车进小区,霍小栗看见了,他打开车窗喊了一声:“小栗!”
霍小栗却像兜里没钱的人路遇债主,走得更快了。
顾嘉树狠狠地按了一声喇叭,把一个遛狗回来的粗壮中年女人吓了一跳,受惊的狗猛地跳起来,往她怀里跳,把她撞了一个趔趄,女人虎着脸看了顾嘉树一眼,“你吓着我的狗了。”
顾嘉树知道这女人,爱狗如子却也彪悍得很,吵起架来嗓门跟洪钟一样,因为狗追人或人吓狗的事,常跟人吵架。他现在没心思跟她过招,匆忙说了声对不起,就继续往前开,女人啪啦啪啦地追了过来,拍着车后备厢道,“开辆车就了不起了?小区里不准按喇叭你知不知道?!”
本就不痛快的顾嘉树怒火中烧,探出头恶狠狠地扔出一句,“我开辆破车没什么了不起,你也别拿你的狗儿子当太上皇说事!”
女人被噎了一跟头,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说让顾嘉树气得心脏病要犯了。这女人的丈夫是做生意的,据说在外包了二奶,平时基本不回来,这女人就整天虎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只要是女的,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是男的,都是毁了她一辈子的王八蛋,所以,平时大家见了她都绕道走,倒不是怕她,是怕坏了好心情。如果他继续较真,要打半晚上嘴架不说,就他的嘴,肯定骂不过她,本就心情不好就更不想多找不痛快了,遂咬牙忍气地关上车窗,把车停进车库,见女人没完没了地跟到了车库门口,遂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如果我再看到你的狗往我车库门上撒尿,小心我把它撒尿的玩意儿掐下来喂流浪猫!”
说完,就扔下这个瞠目结舌的女人,上楼去了。
顾嘉树刚进门,就听见女人在楼下骂上了,骂顾嘉树是不要脸的流氓,居然要把她小母狗的生殖器挖下来去喂猫……总之,七七八八的脏话不堪入耳,在阁楼的霍小栗也听见了,就觉得更是烦了,忙把所有的窗子都关严了,拉上窗帘,刚一转身就见顾嘉树上来了,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呢。
霍小栗微微一怔,但什么也没说,拿起一本杂志,坐在天窗下的小单人沙发上看。
顾嘉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杂志,“咱俩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霍小栗抱着胳膊,防备性很强地看着顾嘉树,“说吧,我听着呢。”
霍小栗一副把他当头号敌人戒备的姿态让顾嘉树很不舒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行吗?”
“请便。”霍小栗一歪,自己也坐在了床头,依然是剑拔弩张地看着顾嘉树,“秦紫找我了。”
顾嘉树有点蒙,“她找你干什么?”
“替你当说客,告诉我你有多么优秀。”霍小栗不动声色地说,“顾嘉树,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男人,你告诉秦紫干什么?是不是觉得让老情人幸灾乐祸地瞧你老婆的热闹很过瘾?”
听秦紫去找过她了,顾嘉树倒没往歪里想,除了暗暗责怪秦紫瞎热情之外,霍小栗说这事的口气让他很是不舒服,好像他不分里外,要联合外人欺负她似的,尤其是她把秦紫说成了他的老情人,就更是阴暗得过分了点,就瞪了她一眼说:“秦紫是好心,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阴暗。”
“但愿吧。”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顾嘉树说:“我不离婚。”
“是吗?”
“以前没想过,以后也没想。”顾嘉树语速很慢,斟词酌句地想怎么跟霍小栗认真地表达一下歉意,“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是做得不够好,对这个家照顾不够,还有,是不是因为我忙得没时间陪你,以后我争取早点回来,多陪陪你。”
霍小栗抿着嘴,看着顾嘉树,恨恨想,还在装无辜!还在装!我要不要揭穿他?凭什么给他机会装无辜?她才是最倒霉最无辜的受害者呢,这么想着,就用鼻子冷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就有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狠准有力,“你甭检讨了,我很想知道,你的白头发到底是谁给拔的?别说理发师,我知道不是他。”
顾嘉树的脑子里就像被捅了一杆子的蜜蜂箱,嗡的一声,乱了套,刹那间,呆呆地看着霍小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样,瞠目结舌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霍小栗的心就更凉了,电视上那些有外遇被老婆堵得无路可逃的男人不就这德行么?而她,却一点得胜的喜悦感都没有,只是悲凉地对自己说,霍小栗,你终于一步步逼近真相了……他会怎么辩解呢?怎么信口扯谎?
她是医生,知道谎言和麻醉剂的作用差不多,后者是控制神经传导以欺骗肉身的疼痛,前者是混淆思维掩盖事实的幌子。
顾嘉树从思维的空白里挣扎出来,他就不明白,就算霍小栗是特务,要追缉潜伏的地下党也犯不上使这么大力气吧?看来,如不和盘托出,秦紫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可依着秦紫和霍小栗之间的微妙关系,他怎么开口才能让霍小栗释然相信?
“小栗,你听我解释。”
霍小栗不吭声。
“好,我承认我撒谎了,可我撒谎不是心虚,是怕你误解。”顾嘉树竭力压抑着情绪,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确实不是理发师拔的,是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秦紫,她找我有点事,一起吃了顿饭,她无意间发现我的头发白了,你也知道她这个人的风格,跟谁都不见外,就给我拔了……”说着说着,顾嘉树就觉得怎么越说越感觉自己像是有事呢?
当霍小栗听到秦紫两个字时,已是通体冰凉,一想到秦紫还假惺惺地请她吃饭,为她和顾嘉树说和,就觉得一阵恶心,什么劝他们和好?不过是向她这个十年前的得胜情敌示威而已……她不停地想啊想啊,甚至想起了秦紫肚子里的孩子,既然她自己能找到可以开假诊断糊弄陆丰的医生,却为什么要自找难堪地来求她呢?她还想起了秦紫说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的血型是a型,顾嘉树也是a型血啊……
不对,秦紫找她,不是为了求助,而是下战书的!
这一切,都是秦紫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为的就是将来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一棍子把她给捅倒在地:她怀了她丈夫的孩子,而她还帮着做个假的医学诊断证明,以保障这孩子顺利孕育顺利出生,然后,由她霍小栗亲自把丈夫与情人的野种接生到这世界上来,天呐,这将是一个多么巨大而荒唐的讽刺。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在得知真相后恨不能一头撞死的阴谋!
纷纭的假想把霍小栗弄疯了,她泪水喷溅地看着顾嘉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疯狂地冲着他张大了嘴巴,母狼一样号叫着撞上他的胸口。顾嘉树没防备她突兀的疯狂,整个人被她撞得向后退去,被抵在了墙上,因为是阁楼的外墙,低矮的房顶逼得他不得不低着头,显得既滑稽又狼狈。
顾嘉树手忙脚乱地往外推着她,“霍小栗,我都解释清楚了,你还要干什么?”
霍小栗边撕打他边嚷着顾嘉树对她处心积虑的欺骗,说秦紫肚子里的孩子,说为了欺骗他,他用一份工作就把米糖收买了……总之,他纠结了她身边所有的人来欺骗她,是他,让她变成了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白痴,身上却落满了别人嗤笑的唾沫。
她的控诉先是让顾嘉树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霍小栗会认为秦紫怀了他的孩子。陡然间,那种被恶毒辱没的屈辱感,像一只到了极限的气球,啪的一声,就在他胸中炸开了,几乎是连想也没想,耳光就扇到了霍小栗的脸上。
刹那间,周遭安静。
霍小栗没有去捂被打红的脸,只是怔怔地看着顾嘉树,看着看着,泪水刷地就滚了下来。
短暂的平静里,顾嘉树感觉到了脸上的疼,好像这张毫无防备的脸,刚刚穿越了一片茂盛而尖利的荆棘林,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血丝,又看看霍小栗,“霍小栗,我们离婚。”
第十三章
1
霍小栗被顾嘉树的一耳光扇得心如死灰。
这一耳光否定了她曾经付出的所有感情,她想了很多,想过报复他和秦紫,找陆丰,揭穿秦紫的怀孕;想过去集团总部……
可想着想着,她就哭了,折腾一圈,在旁人看来,并非是她霍小栗正义,不过是被丈夫的背叛刺激得狗急跳墙了而已,她不稀罕那些廉价的同情,何况有谁知道同情的背后掩藏了多少货真价实的幸灾乐祸和讥笑呢。
这座城市在夜色中缓慢而沉重地睡去了,霍小栗没合眼,直到黎明闯进了屋子,下楼的时候,她看见顾嘉树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睡的样子,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一夜未睡,想了很多事情,那就是他和霍小栗这婚不能离,其一是说出离婚俩字,是被霍小栗的疯狂给折腾得身心憔悴情况下说出来的;其二,姐姐的离婚已经是箭在弦上,虽然罗武道听了他的劝,暂时按下离婚不表,但父亲也不傻,罗武道不回家不往家打电话,父亲不可能感觉不到什么,要是他再烦中添乱,还让不让父亲活了?
听见霍小栗下楼了,他按灭了手里的烟,抬起满是抓痕的脸,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谈谈。”
霍小栗像没听见一样,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心平气和地谈。”顾嘉树说。
“说吧。”
“我要重申一遍,白头发是秦紫拔的,但是,这并不证明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和她、与你和她的关系是一样的,只是同学关系。”
“不对,你还漏了一条,我和秦紫还曾经是情敌关系,她追过你的,直到我们结婚前她都没放弃希望。”听上去,霍小栗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却隐隐透着一丝快意击打的恶毒,“所以,她和你之间也不仅仅是同学关系。”
顾嘉树觉得自己被人扼了脖子,满腹的话,生生就给憋在了喉咙以下,他搓了一下脸,“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霍小栗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我听着呢。”
“昨晚我说离婚,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前几天我写离婚协议也是意气之举。”霍小栗顿了一下,“但是,我发誓,从昨天晚上开始,它变成了我真实的想法。”
顾嘉树定定地看着她,霍小栗也不示弱,报以回瞪,顾嘉树抓起烟盒掏了支烟点上,“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
“对,不离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说这句话时,霍小栗的语气很冷,像交战两国优势方的谈判代表在交涉停战协议,没丝毫让步的意思,“我可以不声张离婚的原因,但那不是为了你的面子,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尊严。”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正在气头上,继续谈下去,只能是越谈越崩,遂起身说:“我们彼此都冷静冷静,过几天再谈。”
在这个时候,顾嘉树依然乐观地认为,他们走不到离婚那一步。霍小栗坚持要离,不过是因为气不过秦紫给他拔白头发,当然,他承认,由着秦紫给拔掉了那几根白头发,确实有点不自重,可是,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啊,可是,他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不是佛祖不是上帝啊,能保持到这程度,对于一凡夫俗子来说,已经够可以的了,霍小栗还想让他怎样?
“用不着等几天,我不是顾美童,也不会因为离婚闹得鸡飞狗跳,让全家人不得安生,你打印离婚协议吧,打好了我和你一起去街道办事处换证。”
顾嘉树就愣了一下,听她的意思,怎么像是知道顾美童离婚这茬了?就盯着她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你和我是你和我,用不着采取罗武道和顾美童的那一套离婚战略。”
顾嘉树就更是蒙了,“谁跟你说他们要离婚?”
霍小栗一想顾嘉树把顾美童和罗武道的离婚当成秘密防着她,心里就更是涌上了一阵阵的悲凉,用带了不屑的目光,冷冷地瞥着他,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顾嘉树明白,就眼下两人的情绪状态,霍小栗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说这件事,遂拎起包,连脸也没洗就走了。
霍小栗洗了脸,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许多,连眼角都有了细细的鱼尾纹,被顾嘉树打过的半边脸,还隐约能看出有点红肿,她有些自怜地轻轻抚了两下,泪水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去上班,一整天都在想顾嘉树和秦紫,到底是她冤枉了顾嘉树还是顾嘉树撒谎骗了她?
正心里乱糟糟的呢,手机响了,是米糖,霍小栗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米糖”二字,满心都是鄙夷。人,到底是利己动物,不过一个职位而已,亲情和信任就可以被出卖,于是心里冷笑了一声,没接。片刻,米糖的短信就来了,问她是不是跟顾嘉树打架了,今天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姐夫脸上的抓痕呢。
霍小栗回了一句话:你可以去问顾嘉树。后面还有一句:他那么信任你,肯定会告诉你真相。又觉得太阴阳怪气了点,就把后面的那句删了。
看着霍小栗的短信,米糖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出问题了,忙给霍小震打了个电话,霍小震一听姐姐都把姐夫的脸抓了,知道事肯定不小。跟米糖探讨了半天事情的起因,探讨来探讨去,就探讨到了桃色事件上,米糖便想起了霍小栗托她去美发厅的事,在电话里不好说,就约了霍小震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一下班,霍小震就匆匆赶过来,连饭也顾不上吃,催着米糖快说,米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便,霍小震听完,一脸恍然大悟,“完了,要是这事穿了帮,我姐跟我姐夫非完蛋不可。”
米糖有点紧张,想起了她给霍小栗打电话霍小栗不接,心里不由得就慌上了,“那,咱姐肯定知道我撒谎了。”
“怕什么怕?撒谎也是为她好。”
“怪不得她不接我电话呢,肯定是在生我气呢,就算姐以后能明白过来我撒谎是为她好,可现在她在气头上,肯定是凡事往坏里想,小震,要不,你帮我解释解释吧。”
到底还是霍小震更了解姐姐,“算了,现在去找她解释,这不是自找难堪嘛,再说,姐姐这人要面子,她跟姐夫都闹成这样了都没吭声,估计是不想让人知道。”
米糖沉吟了一会儿,“要不你下午去姐夫办公室看看?”
霍小震点了点头,“别告诉我妈。”
米糖笑,“知道,你妈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天下大乱。”
“不许说我妈坏话,这阵子她变了,整天催着我赶紧跟你办婚礼呢,对了,你妈那边怎么样?”
米糖一怔,已经有段时间没再想和霍小震办婚礼的事了,因为一想就是烦恼满心,就只是笑了笑,说:“还那样,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以后,现在我最讨厌的词就是以后。”霍小震不高兴,“我是缺胳膊啊还是少腿?你妈怎么就这么不看好我?”
“可能是人老了就固执了吧。”米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敷衍了一句,借口说下午上班的点就到了,催着他去找顾嘉树问问。
2
因为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一脸的抓痕,顾嘉树一上午没出办公室的门,也没心思吃中午饭,明天还要去集团开会,研究一年一度招标的制定标准,可如果他顶着一张破布似的脸去了,肯定又要招来不少非议,这么想着,对霍小栗的怨恨便又生长了几分。
正心意沉沉着呢,听见有人轻声叩门,他还没说请进呢,秦紫就推门进来了,原本笑吟吟的秦紫看着顾嘉树的脸,做了个夸张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动作,“哎呀,顾总,你这是……”
顾嘉树心烦地摆了摆手,表示现在没心情讨论自己的脸,“秦紫,什么都别问,我也什么都没心情说。”
秦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这小栗,脾气也忒大点了吧?”
“秦紫,算我求你,能不能不提小栗?”
“好,好,我不提……”秦紫嘴里这么说着,满眼的疑窦却像连阴天的乌云。
顾嘉树心里正恼着秦紫呢,要不是她勤不着懒不着拔了他的白头发,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可他总不能对笑脸相迎的秦紫说这一切都怪你,这会显得很不男人,何况到了这地步,再把秦紫拽进来,他就更有嘴说不清了,他只希望离秦紫远点再远点。
不知就里的秦紫依然像往常一样,拖了把椅子,刚要在他对面落座,想尽快把秦紫打发走的顾嘉树站起来,“秦紫,抱歉,我有点事要出去处理一下。”
秦紫听得出这句话里有逐客的成分,便悻悻地站起来,“赶我走啊?”
因为不想继续跟秦紫往来,顾嘉树便也不想多做解释,拿起一个文件夹,“一年一度的招标马上开始了,这几天确实是忙。”说着,就匆匆往外走,秦紫很是尴尬,只好拎起包背上跟出来,秦紫觉得自己替顾嘉树成功地敲打了一顿霍小栗,今天本是来向他邀功的,没承想会遭此冷遇,心下不快,边跟在顾嘉树身后往外走边嘟哝:“人家好心好意地要跟你说点事,你却赶人走。”
现在顾嘉树心里烦,顺口说了句:“边走边说也一样。”
秦紫就喜眉喜眼地说:“我昨天跟小栗吃饭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嘉树更是恼上添火了,“秦紫!你闲着没事找小栗干什么?!”
秦紫没把顾嘉树脸上的抓痕和她找霍小栗这事联系起来,见他勃然大怒了,心里就嘀咕上了,就算霍小栗再不讲理再霸道,也不至于因为自己找她吃了顿饭,敲打了她一顿就冲顾嘉树来吧?就算她冲顾嘉树去了,他顾嘉树一个大男人也不该把邪火往她这个好心人身上撒吧?就委屈得要命,活像自己是头埋头干活的牛,却冷不丁地挨了一鞭子,眼泪都要滚出来了,“我找小栗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顾嘉树的嗓门有点大,走廊上的一排办公室探出了几只脑袋,顾嘉树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便压低了嗓门,悻悻地说了句:“我和小栗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秦紫尴尬地看着顾嘉树,“顾嘉树,不,顾总,我发现你怎么有点狗咬吕洞宾呢?”
“就算是吧。”说着,顾嘉树转身想回办公室,现在,他不想再费任何心思虚伪地维系他和秦紫之间的同学关系,索性直白地说,“公司是办公的地方,我不希望在办公室接洽太多的私人关系。”
顾嘉树进了办公室,并顺手关上门。
秦紫就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盯着关上的门看了片刻,狠狠地大声说了句:“顾嘉树,你就自以为是吧,有你哭的时候!”
顾嘉树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和秦紫在走廊里交涉的这几句话,导致了他和霍小栗的婚姻最终走向了万劫不复。
因为,正当他和秦紫出了办公室,前来找他的霍小震刚好上楼,正要往走廊这边拐,他和秦紫的谈话,一句不落地进了霍小震的耳朵。
如果生活中存在断章取义的话,那么,现在,不明就里的霍小震已彻底把他们的这段话给断章取义了。他无比坚定地认为,姐姐、姐夫的婚姻危机,完全是因为秦紫,而且,他的姐夫之所以犯下令姐姐勃然大怒的错,完全是因为秦紫的主动纠缠。
他不必再从顾嘉树这边打探任何情况,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已是铁证如山。当然,他不会冲动地闯进顾嘉树办公室把他揪起来打一顿,因为姐姐已经冲动过了,现在,他需要冷静,冷静地想一想怎么才能把姐姐的婚姻危机消灭掉。所以,当听见秦紫的高跟鞋气急败坏地笃笃着向楼梯这边来时,他及时转身离去,并在电话里向米糖通报了自认为目睹到的惊天动地的真相。
其实,这段时间,秦紫亦一直在矛盾中挣扎彷徨,因为她接近顾嘉树是有目的的,甚至可以说是个阴谋。出于良知,她想过拒绝,却又不甘得很,不仅是新爱比无望的旧情更有力,还有利益的诱惑。
如果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其价值所在的话,那么,多年前她对顾嘉树一腔深情的价值,就是为了在今天给他换取这份利益的,而且,这又不需要顾嘉树亲自参与,伍康说过,只要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与她的往来就足够了。
虽然她已经在实施这个计划,良心上依然忐忑得很,甚至有那么几次,动了提醒顾嘉树的念头。可就在今天,顾嘉树的咆哮,让她再也用不着不安了,伍康不是说过嘛,仁慈是什么?是无聊老太太喂养的一只流浪猫,除了聊以自慰,对人生没任何实质性的帮助,道德是什么?是奔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踢开它,前路才无限宽广坦荡,至少对无依无傍地挣扎在滚滚红尘里的她来说,是这样的。
3
一连几天,霍小栗一想到顾嘉树的那一巴掌,就心如死水。到底,她做不到置公公的生死于不顾,做不到在这个时候不依不饶地和他闹个没完,就算势必要离,也要等段时间再说。铁蛋说,他再也不让爷爷带他去爬山锻炼了,因为爷爷总是走一会儿就要在台阶上坐一会儿才能继续往上走。
铁蛋说妈妈,人老了就会怕累吗?
霍小栗在电话里嗯了两声,心里却忐忑上了,唯恐公公身体里的癌细胞会卷土重来,就给顾新建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顾新建说吃着呢,霍小栗还是不放心,让他到医院做一次复查,顾新建说好胳膊好腿的,检查什么?然后叮嘱霍小栗安心准备考试,别操心他,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懂得照顾自己。
霍小栗是学医的,觉得顾新建的声音跟过去不一样了,听上去有点疲惫,中气不足。
她想跟顾嘉树说一声,可又不想打电话给他,就想给他发个短信,琢磨着这短信怎么发才能端住了自尊。就先说了离婚的事,说为了顾新建的心情和健康,她可以把离婚的事往后放放再说,然后,话题一转,说觉得顾新建的声音有点不太对,让他带顾新建去大医院做一下复查。
顾嘉树看着短信,长长地叹了口气,要离婚,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他并没打算当真,就像以前闹过无数次矛盾他们还会和好一样,不过这一次闹得厉害了点而已。
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
就当这段时间是给彼此一个冷静期吧,他不会知道,一场席卷了他的家庭和婚姻的风暴,正悄悄地逼近。
这场风暴是从霍家的饭桌上开始的。
因为和米糖的婚事遥遥无期加上担心着姐姐的婚姻,霍小震心情不爽,下班回家的时候,提了一捆啤酒回来。酒味触动了母亲心中的疼,想起了丈夫老霍被酒精陪伴着走完的最后的人生岁月,不由得心肝打颤,一把夺过霍小震的酒瓶子,“喝什么酒?好样不学。”
霍小震往回夺,“我想喝!”
母亲白了他一眼,“少跟我逞能,有本事就到你丈母娘家把米糖给我娶回来。”
“除了操心我和米糖的婚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霍小震夺过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饭桌上。
“除了你们俩的婚事,我没别的心操!”母亲气哼哼地,“还有你姐,啊……自打嫁进顾家,咱这个家里的事就跟她没关系了,让她跟米糖说说结婚的事,她不是没时间就是没心情!”
霍小震抿了一大口啤酒,没好气地说:“我姐光她的事都顾不过来,哪儿还顾得上我。”
“你姐日子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有什么事?”母亲不以为然地吃着饭,“人家都说现在儿子是给丈母娘养的,咋轮到我这儿就成了闺女是给婆婆养的了?”
“妈,别把咱院里的那几个老头老太的话当地球风向标,我再跟您说一遍,我姐现在顾不上我,您也甭拿我的事去烦她。”
“你姐那边出事了?”母亲觉得不对。
霍小震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您呀,以后就甭号称火眼金睛了,祸害我姐的妖孽就住咱家隔壁,您却连味都闻不出来。”
“谁是害你姐的妖孽?小震,你跟妈把话说清楚。”母亲一听就急了,手里的筷子稀里哗啦地掉到了桌子上,“别说半截子话让我着急上火。”
“我姐夫有外遇了。”霍小震也不想瞒了,就从顾嘉树的白头发说起,说到了在公司走廊看到的一幕。
“妈了个x的!秦紫从小就妖,我看她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你姐跟顾嘉树谈恋爱那阵,她就老在我跟前说顾嘉树的坏话,当时你姐就说了,这小妖精是追你姐夫没追上别有用心呢,当时我还把你姐骂了一顿,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母亲把椅子往后一推,“我找她妈去!”
霍小震一把拽住母亲,“妈,您找她妈有什么用?又不是她妈让她去勾引我姐夫的!”
“我找她妈干什么?她没教育好闺女!”急火攻心让母亲很是狂躁,她恨不能现在就把秦紫拎过来,指着鼻子骂她一顿。
“妈,您能不能讲点策略?如果闹能解决问题,我姐早就闹了,还用得着闷着气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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