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被人拿下,他打了个寒战,差点以为妈妈显了灵,一抬头,是祁善阴着脸站在他面前。她把半截烟按熄在香炉里,絮絮叨叨道:“非得要在这里抽?嘉楠阿姨不会喜欢的。你不能让人省心一次?”
这种曾让周瓒嫌弃到抓狂的劝解如今听来无异于天籁。他在人前摆出的沉默和悲戚一概如面具瓦解,没出息地红了眼睛,负气又纠结。
“你不是不理我了?”
他们白天见过。那时祁善随家人到灵前上香,周瓒身为家属和周启秀一道朝他们鞠躬,祁善也例行公事地说了句“节哀”。入夜后,祁善扶着她外婆回了家。嘉楠阿姨和她妈妈一家都是旧识,这一次她外婆和舅舅、舅妈都专程从邻市赶了过来。周启秀身边没有得力的女性主事者,沈晓星作为与他们家最亲近的朋友被托以重任,丧礼上的大大小小事务都经她统筹打点,忙得无力悲伤。直至现在她还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棚下和负责丧葬礼仪的工作人员低声商量明天的流程。
祁善过来本是给她妈妈送外套的,夜里天凉。她见许久以前摆在妈妈面前的水都没有动过,沈晓星分别与几个人沟通不同的事项,思路依然清晰,但眼眶却深深地陷了下去。祁善心疼,想替妈妈分忧,问:“有什么可以让我做的?妈,要不我来统计礼金好了。”
沈晓星暂停与旁人的对话,想了想,对女儿说:“小善,不如你去看看阿瓒。”
祁善又上罢一炷香,坐到一侧的椅子上,默默地望着靠坐在她对面的周瓒。出事后她也蒙了,一想到嘉楠阿姨以前对她的好,禁不住流了几次眼泪,心里像缺了一块。她都难过至此,周瓒身为至亲,想必更为煎熬。祁善是不想再理他的,然而他现在经历这样的变故,她若再斤斤计较,未免太没有分寸。她和周瓒毕竟没有大仇大恨,抹去那些小儿女心思,他们还有近二十年的情分打底。
祁善轻声道:“那件事我会守口如瓶,你放心。”
周瓒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其实是他妈妈和那个男人的事。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说:“你一定在心里骂我无耻。我妈都死了,我还光想着怎么样维护自己的利益。”
祁善不予置评。在她妈妈嘱咐她保密后,她已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理了一遍。周瓒虽然会从嘉楠阿姨那里得到可观的一笔财富,但在周家,他失了依仗,又刚成年,离独立还远。他爸心疼他,外面却从不缺女人,说不定某天就会有另一个女主人出现在家里,况且他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关系不对付的父系亲戚。周家家业不小,他替自己的将来着想也无可厚非。至于其中的心机,祁善不认同,却能理解。她会站在他这边,就算是看在嘉楠阿姨的分上。
周瓒动了动发麻的腿脚,他坐得并不舒展,任何一种姿势都让他疲惫。白天他已将悲伤表演得淋漓尽致,外人看见了他的孝顺和可怜,周启秀也与他的痛深有共鸣。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真正占据他心里大部分阵地的情绪是慌张和无措,像骤然失怙的幼兽,只想找个庇护处发抖。
他对祁善说:“我妈出事的时候我好像在打游戏,不是说母子连心,她都被撞成那样了——你没看到她的样子,没看到更好。我那时玩嗨了,一点也感觉不到她当时受的罪。她最后一个电话我还跟她吵了一架,说了很多让她伤心的话,她很生气,也对我撂了狠话。其实我心里不好受,可是偏偏就没有想过打个电话向她道歉。你知道的,我和她吵架是常态,她隔了几天就会再打过来跟我扯别的事,表示她原谅我了。我以为这次也一样。没想到她存心要教训我,让我往后再也等不到她的原谅,我就彻底成了一个浑蛋。”他呜呜地哭了起来,两下蹭到祁善脚边,仰着脸问她,“小善,我是不是个浑蛋?”
祁善说:“是!”她眼里也有了泪意,别开头不看他。
“你替她骂我几句,你们不总是一个鼻子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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