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怕你跟上次一样,哭到天昏地暗,没完没了。”
任苒早擦干了眼泪,自嘲地笑:“你为了怕我哭,还真是肯妥协。那天放着美女不陪,带我去喝咖啡,拿点心给我吃,现在又带着我这样乱转。”
祁家骢也轻轻笑了:“你第一次哭得太惊人了。我开车载着你转了三个小时,把江南半个城市转了个遍,你的眼泪就没停过,直到哭累睡着,脸上还有泪水。我当时就想,这小妞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而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根本不理会别人,让人想哄都无从哄起。”
她并不想辩解说她没他想象的那么爱哭,多数情况下,她并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大喜大悲的情绪;她也不想细究他对她的这一点怜惜的性质,她本能地知道,他的感情必定和他这个人一样复杂,不是她能轻易理清的。
那一场痛哭好象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再度坐在他车内,任苒只觉得从身到心全都轻飘飘的,这种失重的恍惚感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第8章 下
祁家骢再没放那种明显拒绝交谈的摇滚乐cd,只是将音响调到了调频电台的音乐节目。dj不时播放着听众的点歌要求,送出一首首时下流行的情歌。
“我们去哪儿?”
“我对这城市也不熟,随便转转吧,放心,我不会带你去酒吧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姑娘,我给你一点儿忠告,不要随便跟男人去酒吧,那样很危险。”
她撇一下嘴:“我记得上次在酒吧碰到你,你就带着一个漂亮女孩子,你对她危险吗?”
“她不一样,她知道男女交往可能存在的危险,可是冒险会带给她乐趣,她欢迎所有可能的危险。至于你这样天真的女孩子,还是待在象牙塔里比较保险。”
他话中的那点带着调笑的轻视让她恼火,却没法反驳,只得讪讪地转移话题。
“咦,刚才这个点歌的是我们学校政治学院的师兄。”
“我读大学的时候,会有人排队到校广播站要求为自己追求的女生点歌,可能现在的孩子都直接转战电台了。”
“你干过那种事吗?”
祁家骢摇摇头,任苒倒毫不奇怪,可是她对他有强烈的好奇:“那你怎么追求女生?别跟我说你没谈过恋爱啊。”
“我大概没谈过你理解意义上的恋爱。”
“恋爱就是恋爱,什么叫我理解意义上的?”
“好吧,我就是没有时间去谈恋爱。我读书成绩普通,上的是个管得不算严格的二流大学,可是也忙到被数次警告说再旷课会挨处分,好险毕不了业。”
“你在忙什么,勤工俭学吗?”
“说是勤工俭学也可以。我刚上大学不久,就开始在一家期货经纪公司工作。”祁家骢回忆着,嘴角含了一点浅笑,“那家公司是一个拿马来西亚护照的华人开的,主要做美盘期货。我晚上上班,白天上课加补眠,还要分析盘面,调度资金,随时跟客人汇报资金动向,真的是很忙,完全没有什么闲情逸志了。”
任苒听得怔怔的,她能理解的勤工俭学,无非是做做家教打打零工,或者像她父亲带的博士生那样参与编书、做课题,已经算很了不起了,祁家骢说的这些事,完全超乎了她的理解。她从来没为钱操心过,联想到祁家骏16岁时已经偷开家里的车子出去兜风,18岁时考完驾照就收到一辆三菱跑车作为生日礼物,现在还时时盘算要将车开过来,她不禁有些怃然。
“你这相当于提前工作了啊,是不是……经济方面压力大?”
祁家骢闷声一笑:“你问得真委婉。不,我虽然小时候不算幸福,不过还好没缺过钱。去那里工作,只是喜欢捕捉驾驭行情的刺激感觉,相比之下,大学生活太乏味了。”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可能会工作一辈子,难得趁大学时学点想学的东西,享受没有压力的生活。”
“每个人想学的东西并不一样,觉得享受的方式也不一样。”
“原来工作狂也可以是天生的。”
祁家骢笑道:“可以这样说吧。我就是在那认识的老李。他是马来老板聘请的副总,全盘负责业务,可他是耶鲁商学院的金融硕士,那个职务对他来讲,简直是一种侮辱。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是大学老师不可能教我的。”
“那他为什么现在窝在那么个小铺子里卖咖啡?”
“他经历很复杂,等有时间你去喝咖啡,听他自己讲好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三姑六婆,什么都想打听。”
“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很正常。”
任苒仍然没什么可辩驳的,只得继续问:“你一直跟老李一起工作吗?”
“我在那家公司做了两年,其实在做了不到三个月我就明白了,我们拿着客户的钱,成天分析大豆、玉米、铜的走势,画k线图,不停关注美国的天气、时政各种消息,可是单子根本没下到美国期货交易市场,只是一种跟香港那边盘房的对赌。老李见我第一个自行悟到这一点,着实吃了一惊,说我简直悟性惊人。”忆起往事,祁家骢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嘴角噙上一个微笑。
“那个……不算犯法吗?”任苒迟疑地说,祁家骢禁不住呵呵一笑,她听出了其中的揶揄之意,可是并不服气,“不许再拿幼稚这句话来压我。”
“不愧是法学家的女儿,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当然,不算合法,可是当时期货在国内还只是一个概念,大家的投资热情太旺盛了,而且寻租现象总是跟政策、法律的完善是并存的。反正我继续做所谓的美盘期货、期指,同时跟着老李学习。马来老板撤走后,我转到做合法的国内期货,没有停下来过,大学算是勉强混毕业的,大概确实没有谈过你认为的那种恋爱。”
“又来了,什么叫我认为的?怎么每件事情到了你那里都会有两个划分,我的理解跟你存在那么大差别吗?”她不服气地反问。
祁家骢并不回答,可是答案显而易见。车子已经驶过了大桥,进入闹市。道路两侧的灯光从车内掠过,将他的面孔印得益发变幻不定。任苒再次意识到与他之间隔着的年龄与认知上的差距,只能闷闷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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