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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橘却笑着拿过礼品放到了椅子上,语气有些责怪道:“你和王奶奶又省着吃了,如果妈妈还在的话,肯定又要说你们了。”

正说着,从铺子的后边又走进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见到程子橘时,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一边高兴道:“小小姐,你回来也不通知一下,我也好准备准备。”

程子橘笑了,任由两位老人拉着:“王奶奶,不用准备,你给我下碗面条,我都觉得是美味。”

王奶奶被她逗乐了,眼睛里几乎是笑出了眼泪。

容景轩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程子橘有如此高兴的时候,眼前的程子橘,仿佛是放下了所有冷淡、戒备、疏远的面具。他只看到了一个最真实的程子橘。

铺子的后边,便是两位老人的住所。

王奶奶见到程子橘来了,连忙让王爷爷关了铺子,带着两人来到了后边的住所。

后边的屋子也是旧上海老式的住房结构。

即使是在白天,屋里也有些昏暗。

程子橘和容景轩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两位老人则是在后边忙着给他们拿吃的喝的。

程子橘连连阻止,他们也只是让她坐着,她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容景轩,说道:“王爷爷和王奶奶没有孩子,就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孙女一样,偏偏又固执的很,早些年妈妈还在的时候,就让他们搬到家里去住,他们就是不肯,宁愿守在这边。”

容景轩劝慰道:“老人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才会如此,你每年多来看看他们,也算是尽尽孝心了。”

程子橘点了点头。

正说着,程子橘却见到王奶奶要出去,连忙阻止:“王奶奶,不用麻烦了,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就不来你这边吃饭了。”

王奶奶却是笑着道:“胡说,你不来,我也是要买菜的。”

程子橘拗不过老人,只好道:“那你别去,我去买好不好?”

她的语气中带着无奈,跟个哄小孩似地说话。

王爷爷见此上来拉住程子橘道:“你让你王奶奶去,小小姐,你别管了。”

程子橘却是不放心,王奶奶买菜一向去市集那边,现在这个点上人又多。

容景轩见此连忙道:“子橘,你留下来陪老人家说说话,我去吧。”

“这怎么行!”

程子橘看了一眼容景轩,立刻反对道,他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去买菜的。

第十九章

程子橘与容景轩两人来到这边最近的一个菜场时,正好赶上下班的点,人来人往,拥挤的很。

两人一人西装革履,一人旗袍高跟鞋,实在引人注目。

虽说这菜场满足了普遍多数民众的需要,价廉物美,可是也的确是够简陋,够脏乱的。

程子橘以前来过几回,倒还适应。只是容景轩,她抬头看了看,心中默想,若非意外,像他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这类场所吧。

的确,也实在很难想象他到这个地方来。

可是,偏偏容景轩表现得又是十分从容淡定,走在这满是污垢之处,却似闲庭信步,就跟在逛自家庭院一般,脸上也无半分嫌弃的意思。

明明是极为不搭,他却做得坦然至极。

程子橘看了一眼菜场里面的境况,再看看身边之人,视觉上实在是相差甚远,不由叹了一口气,踌躇提议:“这附近似乎有家超市,那边干净些,不如我们去那边。”

想想一开始将容景轩带到这里来,可能就是个错误。

不过,容景轩却正颇有兴趣在观察着菜场里边的境况,听到她的话,不由看着她,笑了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只当是体验一下,我还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程子橘听后有些无奈,又觉得有几分好笑,感情人家已经把这里当做什么稀奇之地在参观了。

既然对方不嫌弃,她也就不再多语了。

程子橘直接走到最近的一个菜摊,开始挑选起蔬菜来。

她买菜不讲价,也不挑三拣四,看着新鲜就往袋子里装,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选好了一袋青菜和一袋西红柿。

待两袋菜下了秤,她正要接过付钱,却见到容景轩早一步接过菜,将钱给了老板。

程子橘愣了一下。

菜摊老板已经把钱收走,一边将一堆找回的零钱递给容景轩,一边笑着对她道:“小姑娘,侬男朋友对侬交关好喏!”

老板说的是上海方言,容景轩听不懂,只把疑惑的目光看向程子橘,程子橘却是被弄了一个大红脸,讷讷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面对容景轩烫人的视线,才硬着头皮撒谎:“老板说,今天的西红柿很新鲜。”

刚说完,也不等两边会不会揭穿这个谎言,已经是迫不及待的离开这边的摊子。容景轩显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到她离开,只好对老板有礼貌的笑了笑,追了上去。

这边程子橘因为不自在,走的急,也没有注意前边正有人搬了一个大水箱直走过来。等到她看到了,身体却是反应不过来,僵立在那里。跟在她身后的容景轩看到这一幕,被吓得脸色全变,幸而两人距离不远,他快步将程子橘拉到了一边。

因为动作比较匆忙,两个人撞到了一块儿,但是现在他们也顾不得尴尬,容景轩满脸着急的打量着程子橘问:“子橘,有没有哪里被撞倒?”

程子橘一阵后怕,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理了理凌乱的刘海,摇了摇头。

搬着水箱的小伙子见到差点撞到了人,也停了下来道歉。

本来也不是对方的错,程子橘这下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见到那个小伙子水箱里装的是虾,想到王家的两位老人似乎都爱吃虾,连忙问这些虾该怎么卖。

正好小伙子要送过去的摊位也不远,于是两人就跟了过去。

海鲜摊位上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放在了地上卖,程子橘身上的旗袍虽然开叉不高,但是蹲下来挑拣,不说裙摆会弄脏,也极为的不方便。

容景轩看出她的尴尬,却不提原因,只是笑道:“以前我和叔叔出海捕过虾,挑虾,我是最拿手了。”

说着,便弯下腰,也不嫌海鲜腥味重,直接开始挑拣。

程子橘看着他弯腰的姿态,注意力不禁被他的手给吸引住。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有力,骨骼分明。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还能够看到有一层淡黄色的茧子,显然是平时画图时留下。但是手上的肌肤较白,给人几分秀气的感觉。

他的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干净,挑完虾之后,不等程子橘拿出纸巾,却见到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身上拿出一方蓝色的方格手帕,将另一只手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程子橘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用手帕的男人,一定是传统精致的男人。

她以前不以为然,现在心中却不觉有几分认同。

容景轩挑的虾果然是不错,等到晚饭时,王奶奶和王爷爷两人皆是赞不绝口。

饭后,王爷爷拉住要去收拾碗筷的程子橘,拿出卷尺要替她量身,程子橘连连拒绝。

“王爷爷,你别费工夫,你做了我也不常穿的。”

王爷爷却是摇头不赞同:“小姐以前出嫁时候穿过的旗袍是我做的,现在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几时不能够动针线了,我要早些帮你备下。”

程子橘听了理由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感叹老人的一番苦心,只能够任由他拿着卷尺替自己量身。

一边收拾着碗筷的王奶奶听到王爷爷提到这事,顺口问道:“小小姐,你和傅少爷都这么大了,你们两个的婚事几时办了?”

程子橘拉着衣服的手不由得一顿,过了一会儿语气淡淡的开口道:“我也不知道。”

等到看到两位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疑惑的看着她时,她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笑着解释了一句:“我现在大学还没有毕业,而且我和他不是已经订婚了吗,这婚礼还跑得了吗?”

最后一句话,有几分自嘲。

的确,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并不仅仅是她和傅湛江之间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傅程两家的联系。就是她和傅湛江不想结了,也得考虑一下,他们身后的家族是否同意。

更何况,现在这个未婚夫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傅湛江对她很好,一直很好。不是吗?

这边的天就跟人的心情一样,明明白天之时还是晴空万里,可是到了晚上,容景轩与程子橘两人告辞离去之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两人回去时,只能够撑着一顶从王家借来的伞。

伞虽不是很大,但容纳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两人从未有过这么靠近的呆在一个空间里,都不约而同尴尬的拉开了距离。

如此,伞的位置真的不够了。

容景轩将伞中的大半的位置全部都移到了程子橘这边,走出短短的一段路,他的另一边肩头已经全湿。

程子橘将伞朝着他的位置推了推,他也没有反对。只是,没有走出多少路,伞又移到了她这边的位置。

程子橘无奈,想了想,将身子主动地朝着容景轩的位置靠近挪了挪。

容景轩有些吃惊的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

两个人的位置很近,近的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程子橘从来没有和别的男子有过这么近的距离,心中只觉得尴尬,走了几步,又觉得不说话,更加的别扭不自在。

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可以说的,她开口问道: “你刚才偷偷的和王爷爷在说什么?”

话说出口,程子橘感觉气氛好了点,僵硬的身体有些放松,心中也不由得偷偷松了一口气。

容景轩自然感觉的出她的变化,只觉得她的小动作有些好玩,忍不住笑了笑,却也不揭穿,只是道:“保密,等到以后,我会告诉你。”

“嗯?”程子橘原来只是想要随便扯个话题缓解尴尬,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是真的吊起了胃口。

“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她奇怪的问道。

容景轩依然是笑着,却没有回答。

程子橘奇怪的抬头想要看向他的神情,试图看出个究竟然来。

谁知,抬头见正好对上容景轩的目光,那眼神中带了太多的东西,让她一时之间捉摸不透,却让她不敢面对,她忍不住慌乱,却再也不敢抬头。

回到家中,雨依然下着。

程子橘与容景轩各自回到房间换衣服。

程子橘换好衣服,整理的时候,发现放到小绣袋里的手机里竟然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都是傅湛江打来的。

她看了一下时间,打来的时候,应该正是她回来的路上。

电话回拨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傅湛江就接通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的问道:“小橘,刚才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

程子橘默然,只能够答道:“刚才我去王爷爷家了,可能是回来的时候,雨声太大了,所以没有听到电话响。”

“原来是这样,我不在你身边,你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傅湛江仔细的叮嘱着,顿了顿又道:“对了,明天你要去给阿姨上坟,天气预报说有雨,你也别一个人去,让苏阿姨陪着,我这边的事情后天就完了,到时候我来上海接你。”

他似乎对于自己不能够陪她来上海而感到十分的愧疚,所以语气之中也带着讨好弥补的意思。

但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让程子橘不由得想到了容景轩,想着,忍不住开口拒绝:“不用了,我后天的机票也已经订好了,你过来时,我们时间可能会错开。”

傅湛江听了她的话,可能真的是很忙,或者是不方便,也没有再继续勉强。

电话还通着,这时,楼下的大闹钟传来咚咚的报时声,她看了一眼自己房间里的钟,已经是七点了。她突然想到美国与中国的时差,现在美国应该是凌晨三点钟。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她忍不住开口提醒。

傅湛江听了却不由得笑了笑,回道:“没事,我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程子橘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够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公事那么忙,还是早点睡,免得累坏身体。”

傅湛江又笑了,回话中带着调侃:“知道了,小管家婆。”

第二十章

苏媛的墓地在苏家墓园里,正在半山腰处,紧挨着程子橘的外祖父外祖母。位置很好,靠山隔水。墓地的周边种着一排排苍松翠柏,地上则是修剪齐整的草坪,越显山清水秀之灵妙。

程子橘一一祭拜先祖之后,方才来到苏媛的墓前。

将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墓碑之前。

她掏出手帕,轻轻的擦着墓碑上的照片。

容景轩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扫过照片时,心中微微有些吃惊,虽然先前见过苏媛的小照,知道程子橘长相随了母亲。可是如今看着这张放大后的遗照,他却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程子橘的五官简直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当然这张照片显然是苏媛后期所照,即使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依然遮不住眉眼之中的忧愁,面容消瘦苍白,满是憔悴。

仅仅是看着照片,外人也会忍不住升起几分怜惜之意。

容景轩不觉间想到朱子瞻所提及的那些事情,心中默叹,恐怕,程子橘的母亲,下半生过的并不如意,所以才会早早的过世。

在苏媛的墓前没有呆多久,天空中就开始乌云沉沉,苏阿姨怕会下大雨,早早的催着程子橘回家。

果不其然,车子才开到半路,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下雨天,不好出去,只能够待在家中。

程子橘的情绪似乎很低落,没有吃多少午饭,便放下筷子,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

容景轩有几分担忧的看着她,苏阿姨见此笑着对他道:“容先生,你自己吃吧,小橘她每年看完她妈妈都会这样,你不用担心,过会儿就会好的。”

容景轩点了点头,但到底是心中牵挂不下,匆匆吃完午饭,他便来到了书房门口。

他敲了敲门,很快的,程子橘的疲惫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请进。”

书房里没有开着灯,加上是阴天,有几分昏暗。

他打开门时,目光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昏暗的房间,好一会儿才见到程子橘正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她的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见到他进来,有些无力的挤出一抹笑容,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容景轩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关心道:“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容景轩感觉出她并不排斥他这样的关心,心中微微有些松了一口气,脚步不由慢慢的走到了她身边,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相册上,又问道:“你在看什么相册?”

程子橘没有回答,而是将相册递给了他。

容景轩接过相册,看了一眼程子橘,目光落回到相册之中。手上快速的翻过几页,这本相册之中的照片,基本上都是苏媛与一个小女孩的合照。那个小女孩,自然是程子橘年幼时候的模样。

他敏感的注意到这本相册中,除了第一页之中,有几张程子橘还是婴儿时与父母的合照外,剩下的照片中,似乎她的父亲就没有出现过。

程子橘显然也发觉他在第一页之中停留的时间过长,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她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然后苦笑道:“好笑吧,从小到大,我就跟个没父亲的孤儿一样。”

她的语调之中带着浓浓的悲哀,声音也有几分暗哑。

容景轩心中的一根弦猛然被拨动,他忍不住心疼的看着程子橘,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小橘,你不要这样。”

程子橘却抽回手,摇了摇头。

她拿回相册,将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光落在了上面的照片中。

照片中的女子,整张脸已经蜡黄枯瘦,眼眶子也深深的陷进,她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虽然面容病态的有些恐怖,但目光之中却充满了慈爱与柔情。

程子橘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中的女子,突然轻轻的开口道:“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去世的那天照的,那个时候她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可是那天她精神却很好,没有让我去学校,而且拉着我说了很多的话,我以为她是好起来了。到了晚上,她和我说她要睡一会儿,没有想到,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的眼眶子红起,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当时我很害怕,我找了妈妈的看护,看护说让我赶紧找爸爸来处理后事,我这才明白,原来妈妈已经去世了。”

“我打了爸爸办公室的电话,是他的秘书接的,说他已经回了家。”她的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抹冷笑:“家?可是这个家里没有他。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跑了好远的路,在警卫处呆了好久,终于来到他的另外一个家,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找到了他。”

她眼中的泪水滴落在照片上的塑料薄膜上,浮起了一滴水珠。可是她仿佛是没有察觉一般,继续道:“其实,我真的不明白,妈妈和他,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相遇,相识,相恋,到了最后,他为什么能够那么狠心的伤害妈妈的心。妈妈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她不要呆在那边,她想要回到上海,她不想要再见到他。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明白,可是,渐渐的我总算能够体会到妈妈常常写的仓央嘉措的那首《十诫诗》——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她把自己最美好的一生,最真挚的感情都给了这个男人,可是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有的时候,我常常在想,倘若妈妈知道自己的结局。当初,会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和他相恋,明明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依然强忍着委屈只身一个人来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只为了那样一个男人……”

容景轩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将相册上的泪水抹去,然后合上。

他看着她,语气温柔的劝慰道:“子橘,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是否在后悔,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后悔生了你,你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不希望你为了她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程子橘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苦笑:“你和傅湛江都劝我,劝我放下心结,我也想,可是,每当我看到那些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和妈妈两个人孤零零的守在大宅里的情形,想到妈妈一个人独自落泪的情形……我心中就会不由自主的恨那些人,我知道,估计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而且是上一辈的事情,我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你这样,苦的人是你自己……”容景轩怜惜的看着她,坐到了她的身边,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而且,你没有尝试着和别人说出来,你怎么会知道别人会不理解你。”

程子橘依然摇了摇头。

“子橘……”容景轩还想再说什么。

“够了!”程子橘突然打断容景轩的话,她站起身,将相册拿在手上,慢慢的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花园里在雨中摇晃的那片橘子林,语气冷淡道:“或许这几天,我太过于放纵自己,让你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容先生,或者景轩,是做陌生人,还是做普通朋友,我想,我今天也应该和你说清楚,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只要你有需要,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可是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不管如何,我都需要和你避避嫌。我不是我父亲那般人,既然和傅湛江订婚了,我就不可能朝三暮四,况且,我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所以,很多的话,不是我应该和你倾诉的,很多的事情,我们也不该逾矩。”

“子橘,你根本就不爱傅湛江。你对我有好感,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为了这所谓的婚约而将自己束之高楼。况且,傅湛江对你,也不是唯一。”

容景轩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他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她的背影,声音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几丝伤心。

“是吗?”程子橘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她轻启薄唇:“爱情,这个东西我从来都不相信。你知道吗,当年我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有多么的传奇,可是,到了最后,他们又是什么样的结局。”当年我父亲看到站在橘子树下的母亲,一见钟情,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那个时代风气还不开化,我母亲是资本残余,而我父亲则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两个人的结合,所有的人都不看好,甚至我的爷爷对父亲威胁,倘若娶了母亲,他就不是程家的人。但最后,他还是明媒正娶了母亲。这么多的困难,他们都过来了,那样的爱情,难道还不够深吗?但是,等到我的母亲生了我,身体不好,不能够与他进行正常的夫妻生活,才过了多长的时间,一年都没有到,他就和他以前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了,那个他对母亲说过只当小妹妹的女人在一起了。母亲曾经和我说过,我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所以给我的名字里有橘字,可是,我现在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讽刺。”

“是,傅湛江不能够对我唯一,可是,至少他能够保证我平稳的过上一辈子。而你,或许你爱我,但是你能够爱我多久,等到你不爱我了,我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比我妈妈更加悲惨。”

“对不起,我程子橘永远都是最自私的人,你的感情,我没办法,也不可能接受。”

第二一章

第二天,便是回北京的日子,程子橘与容景轩两人的机票是一块儿定的,在上午九点。

八点钟的时候,昨晚叫好的计程车便到了。

容景轩来到程子橘的房间帮她拿行李。

经过了昨天下午的事情,虽然昨天晚饭时,容景轩便主动表明态度,两人回到普通朋友的关系。但是程子橘依然有些尴尬。

她本就不是个决绝之人,做事向来留有几分余地。甚至连那边的家里,都因为诸多考虑也依然虚与委蛇。

这种说法,好听点是随波逐流,难听点便是消极悲观。

容景轩待她一向很好,若不是昨天下午因为忆起往事,心情反常,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那样的狠话。

可是,偏偏她已经说了出来。现在自然是觉得有些无颜见人。

一路从计程车到上了飞机,她都抱着能躲一时便是一时的想法,闭着眼睛假装休息。

只是,她的前庭功能向来不好,飞机起飞不过一会儿,胸口便开始发闷。

她按着太阳穴压抑着不适,一边伸手往包里找晕机药,包被翻遍了,却依然没有找出,这才记起,昨天晚上收拾行李时,把晕机药放到床头柜上忘记带来。

容景轩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找来了空姐。

或许是猜到她的心思,容景轩并不主动照顾,而是让空姐将湿毛巾敷在她额头,自己则是在旁边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杂志。

幸好北京与上海不过两个钟头不到的路程。

下了飞机,容景轩的车子停在飞机场的停车库内,他不放心程子橘一个人在这边等候,便带着她一道儿到了停车库中。

两个人刚刚上了车子,他正要发动车子离去。

突然,程子橘拉住了他的手臂,他有些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却看到她的目光紧紧的看着前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挣扎的情绪。

他顺着程子橘的目光看去,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傅湛江。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手臂,正被一位穿着时尚的妙龄女子挽着,两人已经走过一段距离,容景轩并不能够及时看到两人脸上的神情,只是从那亲密的举止间,隐约可见其暧昧。

容景轩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程子橘,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更加的苍白。浑身上下,

散发着浓浓的悲哀。

他的心中有些奇怪,程子橘对于傅湛江或许是有感情,可是,绝对不可能会到为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吃醋或是难过。

上一次,在餐厅中,傅湛江身边依然有一位佳丽相伴,可是她却依然云清风淡。

为何今天,她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难道只是因为还未从父母往事中平复的缘由。

他在心中猜测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毕竟现在的他,没有立场去做那个安慰的人。

他还在犹豫猜测时,程子橘却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面无表情,刚才的沉痛挣扎,已经全部消失,仿佛是方才发生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

她语气平静的对他道:“开车吧!”

容景轩看了一眼她,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在程子橘公寓楼停下,程子橘向傅湛江道谢之后,便拎着行李走进了公寓中。

接过公寓管理员替她保留下的信件与报纸,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道谢,可是,当她走入电梯的那一刻,一切都轰然倒塌。

刚才的场景仿佛是电影片段一般,在她脑中刷刷重复。

那个男人,的确是傅湛江无疑。

而那个女人,程子橘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程子绣。

她可以清楚的回忆起,程子绣脸上娇俏甜美的笑容与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手臂。还有,傅湛江看向程子绣时,脸上毫不保留的宠溺。

或许以前,她心中曾经有过异样,程子绣对于傅湛江过于依赖与亲密,可是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一个小妹妹对于大哥哥的依赖,或者是对于她的挑衅。但是这一刻,如果她还不明白,那就太迟钝了。

程子绣看傅湛江时,眼中所带的感情,那不是亲情或是友情,而是爱情。

而傅湛江,或许那宠溺也不再是那么的纯粹。她和傅湛江青梅竹马,可是程子绣难道不是?

从小到大,傅湛江每回带着她玩时,程子绣即使再讨厌她,也爱跟着他们,她只当是小孩子爱玩乐,从未真正想过缘由,现在想想,恐怕她只是想要跟着傅湛江罢了。

妹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恐怕说出去就是一个笑话。

当年,她的父亲对苏媛说,宋静玲不过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可是最后,那个妹妹却变成了枕边人,成了他们孩子的母亲。

如今,没有想到,同样的历史,会如此巧合的再次发生在他们下一辈人的身上。

傅湛江的手上除了一个黑色的箱包外,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箱包,无疑,不可能是他一个大男人所用,那么,答案便是挥之欲出。

傅湛江和她说,他去美国处理公事,所以不能够陪她去上海。

可是如今她看到了什么,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与他共游美国。

不,或许还可以再往前推一推,在傅湛江车中闻到的那一款香水。

incanto shine(闪耀光彩)。

她第一次闻到那个味道,其实并不是在她那位女性友人身上,而是程子绣身上——她在去年圣诞节收到的其中一份礼物,因为她很喜欢那个味道,当天晚上,她特地喷了和大家说过。

那个味道有些浓郁,过于甜美,所以她一直记得。

或许,一直太傻的人是她。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不吃醋,不嫉妒,不放感情,那么嫁给傅湛江以后,她就可以平稳的过上一辈子,即使傅湛江在外边有再多的女人,也不会影响到她。

可是,偏偏命运弄人。

她愿意安于现状,她不愿意去争取,去改变,可是命运却在逼着她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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