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和她一起走。
他不肯原谅她。
她承认打一开始,她只是不甘心本来对自己示好的男生忽然间就喜欢上了妹妹,她才应该永远是光芒中心的那个宠儿,全世界的男孩子都该围着自己转才是。可越到后来,她才渐渐发现,她是真的喜欢上陈以航了。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
杨昱美恢复了光鲜亮丽的公主模样,一路客气地说着“不好意思,让一让啊”这样的话,一路穿过人群来到高中部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前,她定了定身形,唇畔扬起浅浅的笑容。
有高年级的学长认出了她,捅了捅正在教室里折纸飞机调戏女孩子的高子乔。
“哈!昱美你怎么来了!”包的男生倒是没再记着之前的是是非非,立刻迎了出来。
女生低了头,“嗯。”
高子乔认出了她手里握着的长柄黑格子伞,一时眉头又皱了起来,杨昱美立刻摇着手解释:“子乔你别误会了,是早上我的伞坏了,学长就把伞借给我了,他自己就淋雨走了,我们没什么的。我、我家里人送来了姜汤,还多了好些,我就想着给他送一些过来。”杨昱美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保温杯,深蓝色的杯身,像是一片海洋。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像是假装。
高子乔冷着脸不说话。
杨昱美终是不安地抬头瞅他,却冷不防陡然吃了他一记暴栗!
“痛!”她轻呼出声,气鼓鼓揉着眉心瞪他。
陈以航恰好从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他看见杨昱美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高子乔递过保温杯和伞,“诺,昱美给的。”
“谢谢。”陈以航接过后淡淡地笑了一下,礼貌而疏离。
看着他们的笑,杨昱美心中的阴霾忽然散了一些。
姐妹修好,她又重新走进了四人圈子,有人送饭、补课、接送上下学,周末咖啡馆温暖又宁静的小时光,可以随意将高子乔摁在地上扯着他的头发打,让他学猫猫叫来讨好自己,就像小时候一模一样,被人宠爱的滋味,真好。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该有多好。
眨眼就到了中考放榜的时候。
毫无例外的,姐妹二人都顺利直升本部高中,而就在早些日子,高子乔和陈以航也都相继拿到了北川大学国际金融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夏天的暑假,一切都风平浪静地按照既定的轨道在前行。
直到……
杨颂荏已经整整三天联系不上陈以航了。
她打电话给高子乔也没人接听,就连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奇怪地问姐妹俩,怎么不跟同学出去玩啊。于是杨颂荏径直换了衣服,拿起手机和太阳帽,拦了辆车就往苑薇街奔去。
太阳走丢,冰淇淋流泪4
太阳光很毒。
少年的房子大门上上了锁。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站在那里,像一朵茫然不知去向的纯白蒲公英。
隔壁的阿姨忽然间拉开门,“哗啦”一下朝门外倒了一盆水,烈日下的阿荏甚至可以明显听见“嘶嘶”的流水蒸发的声音。阿姨也恰好认出了她,不解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啊?”
阿荏抿了抿唇:“阿姨您好,请问奶奶家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小航奶奶住院好些日子了,前几天夜里的时候,听说她过世了。今天早上车应该已经把遗体接到火葬场去了,我估计小航现在要么在火葬场,要么就去给奶奶办死亡证明了吧。”
“哦哟,年纪还这么小,爸爸妈妈都走了,现在奶奶也走了,怪可怜的。”
“而且听说一个亲戚都没来送终,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
……
是夏天的空气太过闷热了罢,所以才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杨颂荏发了疯一样地打陈以航的电话,接通的时候却是子乔轻轻的“喂”了一声。与以往张扬热烈的嗓音不同,听筒里子乔的声音,竟显得无比沙哑。他回头看了一眼灵堂里跪在奶奶棺木旁边的少年,陈以航的背弓成了让人心里发酸的弧度。
高子乔走到门边,揉了揉眼睛,“荏荏你记下地址,过来陪陪他吧。”
她数着步子跑到了孝恩堂。
一路踩在稀疏的石子路上,头顶上浓密的树荫遮住天光。
没有太阳。没有水流。没有生命。
四周荒渺而空寂。
空气中仅剩下她颤抖的喘气声。
高子乔揽了揽她的肩膀,带着她走进去,这应该是她见过的最朴素和寂寥的灵堂了,花圈仅是殡仪馆配设的一些,没有宾客,没有吊唁的人,只有两个风一样的少年。正中间的位置,是黑色衬衫、黑色长裤的男孩子,陈以航跪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祷告的雕像。
她手抖着放到了他的肩上。
他没有抬头,眼睛仍旧盯着花团锦簇中躺着的奶奶。
癌症晚期。
奶奶比她印象中瘦了太多,脸色因为上了妆的缘故倒还精神,可那高凸的颧骨、瘦弱的手臂无不提示着最后几个月里她所受的痛苦。阿荏还在失神,陈以航忽然张开了口,声音宛如低沉的大提琴,他说:“奶奶临终前,只想再见囡囡一面,她说这么多年她没有将她带大,没尽到一个奶奶的责任,她想最后再见见囡囡,可是我打电话她们都不肯过来。”
阿荏接不了话,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好过一些。
她从未见过他悲伤的样子,如今第一次看到,震撼力就如此强大,他的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他要起来,她去扶他,他朝她望过来,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挂在风中已近残破的白旗帜。
她的胸口无端发紧。
无比简短的遗体告别会。
之后尸体被封上棺木,工作人员推着棺木走过狭长的通道送进火化室。
奶奶的脸最终消失于那个狭长的钢铁空间里。
杨颂荏紧紧盯着合上的铁门,想象里面万丈高的火焰,听说有的人在被火焰吞噬的那一瞬间会直立起来,听说人的心脏是烧不化的,最后还会留有一块小小的疙瘩,还听说最后会剩下好多的骨头,需要工人帮忙敲碎,还有装进骨灰盒的骨灰其实仅有真实骨灰的三分之一,其余的都被扫去了……
工作人员将他们赶了出去,他又执拗地走进来。
火光隐隐泛出红色,男生觉得眼眶发胀。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奶奶还住在乡下,那里有她最爱的农田、河流和鸡鸭,每年爸妈都会带小航回老家,直到有一次,他拿着菜刀切玩具模型的手抖了一抖,刀跟着落下来切到了他左手的大拇指,顿时鲜血直溅,他疼得哇哇大哭。他记得是奶奶从那时乡下的灶台锅里掏出类似黑漆漆黏黏的东西,一点一点抹在了他的拇指上,他记不得那个药叫什么,甚至他连疼痛都记不真切了,回忆里清晰定格的是那时奶奶低头专注的模样,还有她齐肩的短发和尚未完全伛偻的背。
阿荏盯着高耸的烟囱发怔,她在想,那里飞走的黑色尘埃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人的思念和伤心。天空里仿佛有黑压压成群的鸟飞过,有个声音在少年的心底一遍一遍地践踏。如果,如果当初爸爸妈妈刚过世的时候,他能够懂事一些,不那么任性,不常常跟奶奶对着干,非把她气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是不是奶奶现在就不会病得这么严重,甚至撒手人寰。等他好不容易成熟一些,能够用心记住奶奶的生日,知道她喜欢红色的衣服、吃甜甜的食物、也喜欢听戏曲,他已经考上大学了,可以让奶奶享享清福了,可他没想到时间这么短,而他来不及去完成的事情还有那么多……
浑浑噩噩从殡仪馆走了出来,光线灰蒙蒙的,黯淡的天光像是倒过来的海。
奶奶的骨灰盒还暂时摆放在里面,要等公墓的事情落好后再移走。
高子乔复述着这些话的时候,陈以航仍旧一语不发。他单手插在兜里,一个人闷闷朝前走着。
忽然间阿荏听到“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视线凝聚之下,高子乔竟狠狠甩了陈以航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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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走丢,冰淇淋流泪5
“高子乔你疯了!”
阿荏赶忙跑过去扶他,却被男生淡淡推拒开。被打了一耳光的少年,只是站在暮阳下偏了偏头,他甚至都没有出声,就连眼眶里忍了好多天的泪水也终是没有落下来。
高子乔又作势要挤上来,杨颂荏立刻紧张地张开双臂挡在以航面前,哑着嗓子叫出声来:“高子乔!我不许你再打他,他已经够难过了!”
高子乔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女生,眼眶也开始跟着泛红。
“陈以航!”
他红着眼眶冲无动于衷的少年嘶吼,完全像是一只发怒的豹子,“你可以喝酒、可以打架、可以哭的!你现在一天到晚不吃不喝不说话,要真再憋出病来,你对得起你在天上的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吗!”
少年抬起头来,似乎看了他一眼。
“你其实……可以哭的……”
高子乔的声音弱了下去。
杨颂荏早已在他沙哑的话语中哭成一片。
陈以航微微仰起脸看天,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蒙蒙的视线。他在想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记不得从何时起,他就习惯戴上一副温和安宁的面具,同谁都保持着淡而疏离的距离。性子倔强,不言哭泣,一直努力说服自己所有的经历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转化为财富……
可谁能来告诉他,他努力长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是不是真的错了?
爸爸、妈妈、奶奶……所有的亲人都相继离他而去。
他望了望高子乔和阿荏,他们也看着他。
陈以航似乎极慢动作地朝正在抹鼻子的高子乔招了招手,口型微张,似乎是“对不起”。高子乔立刻迎上去抱住了他,一边捶着他的背,一边没命地骂着“混蛋”。阿荏也在一边捂着嘴哭,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没命地“哗哗”直流,直到也被拥进少年的怀里,她的口里才终于得以发出一阵一阵的低低呼唤。
谁的指甲掐进了谁的背,谁的悲伤不断肆虐和传染,连疼痛都成了连体一般的扩散。
陈以航似乎是笑了笑:“我好像只有你们了。”
这是他今天的第二句话。
……
一辆轿车急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杨昱美隔着深色玻璃窗望见的就是他们三人紧紧抱住一起的画面,她所喜欢的少年,她刚刚决定用心去爱护的妹妹,还有最宠她的哥哥,他们抱在了一起,她又一次被抛在了一边,无论出了多大的事,她永远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杨昱美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大海,而且还是死海,任凭她如何扑腾,还是什么也抓不住,可是怎样又沉不下去。难受生生哽咽在喉咙里,就像是吃鱼不小心卡了鱼骨,一不小心就刺破了喉咙,任鲜血溢出。
“砰”一声关门声,继而是高跟鞋蹬蹬踩在地上的声音。
陈以航松开了怀抱。
高子乔望过去,吸了吸鼻子,“妈?”
袁绣没有走近,只是皱着眉点了点头,“你好多天没有回家了,你爸发了很大的火,我来接你。”
“妈!”高子乔嚷出声来,袁绣止住,“你现在回去之后还能出来,再不回去,你爸发什么样的火我也拦不住。”
高子乔咬了咬牙,回头捶了陈以航一拳,说是先走了,明天再溜出来看他。
阿荏抿了抿唇,拂去遮住眼睛的刘海看他走远。
袁绣走到门边又看了一眼那一抹纯黑的少年身影,以及他旁边模样亲昵的女生。
她坐进了车。
杨昱美还死死盯着窗外。
若是有心人看过去,就会发现,她也早已落满了泪。
袁绣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儿子,目光未抬,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个小姑娘,是荏荏?”
杨昱美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走吧。”车已经开远了,陈以航也淡淡开口。
他们这才发现,忙了一天,竟连一口水都没有喝。陈以航看了一眼女生早已干裂的唇,走到路边的冰淇淋店买了一款她爱的口味,自己则拿着一罐可乐。他们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阿荏问了一句:“以航哥哥,明天你在家吗,我想来陪你。”陈以航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手握着易拉罐有一下没一下无意识地敲着栏杆,他的头发垂在面前,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女孩子就站在他的侧面,如瀑的长发被风吹散,站成一副画卷。
她手中的冰激凌不断被高温融化,像是流了眼泪。
不远处的落日走下了地平线,世界归于一片漆黑。
……
很久很久以后,当阿荏也从他的生命中走丢之后,陈以航便常常会想起今日的这个画面,想起曾有一个眉目清浅如画的女孩子,在他奶奶去世的时候,尝试用自己单薄的青春,去为他撑起一片晴空。
那虽然真的只是一个很低矮、很低矮的天空。
但却是她全部的力量。
杨颂荏的眼里又下起了湿漉漉的雨。
一滴一滴落在风萍的胸前。
“荏荏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跟妈妈说。”风萍掰开小女儿的手臂,将她拽到胸前,看着她哭成兔子的一双红眼睛,又忍不住问了起来。
杨颂荏摊开手心,那里正整齐排列着一根一根刚刚从妈妈头顶上拔下来的白头发。
她一直在长大,妈妈也不可避免地一再衰老。
“妈!”她哽着喉。
死亡可怕吗?
死去人的亡灵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祝福我们?
我们有什么心里话都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给他们听吗?
风萍抱着她,一缕一缕抚顺着她的头发,同她小时候哭泣害怕时候的安慰一样,口里喃喃重复着:“傻孩子,白头发这有什么好哭的。”
可阿荏哭得更凶了。
她的姐姐也就站在门边,死巧不巧地又看到了这一幕。
太阳走丢,冰淇淋流泪6
这个夏天,成功地让许多人改变。
杨昱美站在美容院里,打量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
第一次染发,将黑色的长直发染成了栗黄色的微卷,还打了耳洞,整个人忽然就褪去了邻家女孩的清澈,有一种野性的张扬和任性。现在就算她披下头发,也不会被人认错成妹妹。她回了神,耳垂还有些刺疼,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在扎,一直扎到心底。她刚想摸过去,就被美容院里小姐嗲嗲的声音所打断:“杨小姐,刚刚打完耳钉的这段时间一定要避免经常性的触摸哦,手上都有细菌的,小心感染。另外要配合擦拭这个药水,才能恢复的更快哦!”
杨昱美没有怎么听进去,她不断侧头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戴着的六芒星耳坠亦跟着不断摇晃,折射出华贵至极的光彩。
她的青春期来得格外叛逆。
常常在外过夜,流连于各类舞会场所,结交不同类型的男孩子,对身边人的规劝愈发厌烦。
杨秉文和风萍出国了,没有人可以管得住她。
晚上十点,高子乔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他挂了荏荏的电话就马不停蹄出来找杨昱美。
穿过了好些旧巷,高子乔偶然瞥见一对情侣正在热吻。
他觉得眼熟,可只能看见女孩子的背影,金色的小吊带配热裤,极火辣的装扮。男生双臂紧紧抱着她,低下头胡乱地亲吻着女生,就连远远站在一边的高子乔都觉得他们旁若无人得太过狂热。
难分难舍的亲密间,男生已经吻到忘情,双唇沿着女生的脖子一路向下,手也悄然探入了吊带里,女生一个激灵,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叫道:“别这样。”
那分明就是杨昱美的声音!
本来已经走开的高子乔再度折了回来,却只看见那个黄头发打耳钉的男孩子已经将她重重压在了墙壁上,双手都前赴后继地缠到她的衣襟里,杨昱美皱着眉却推拒不开,她的吊带被高高推起,露出平坦的小腹和诱人的美胸。
高子乔骂了一句,一把揪起男生的领子就挥过去一拳!
“你谁啊你!有病啊!”被打断的男孩子一身流气,可他哪是有两下子的高子乔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干脆撂下狠话跑远了。
杨昱美一脸无畏地在他面前理好衣服,又补了补妆。
高子乔一把抢过她的化妆盒,声音高了几分:“杨昱美!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你凶我?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凶我!我的事你少管!”
他被噎得气不过,“你以为我想管,我要晚来一分钟,你出事了怎么办?要不是荏荏打电话给我……”
“荏荏荏荏荏荏!你们眼里都只有她!你不想管我就别管我,我也没求着你管!你走啊!快走啊!”
杨昱美仰着头将他的好意全部顶了回去。
“你!”
少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漂亮如钻石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愤怒。
高子乔转身就走,果真是不管她了。
杨昱美再回到家已是三天后。
她身上带的钱都用完了,酒店的房间就退了。可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却是愣住客厅里说不出话来了。家里不仅来了客人,就连本该在加拿大的父母也提前回了国。她怔怔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全是嘻哈的装扮,还带着大大的耳钉,画着浓浓的烟熏妆,一时间气氛变得格外压抑,就连宋阿姨也不敢上前来接过她的包。
杨秉文看了她好久,放下茶盏压了火气,说了一句:“没大没小的,怎么也不跟袁阿姨打个招呼。”
坐在沙发上的袁绣这才回头看她,挑了挑眉。
杨昱美低咒了一声“死人高子乔”,又甜甜地叫了一声“袁阿姨好”,她刚想上楼,杨秉文一下子将报纸扔在茶几上,冲她喊道:“给我过来!”她走过去仰起脸高傲地同他对峙,杨秉文皱着眉毛说:“去给我洗掉,接下来一个月就在家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别再给我丢人。”
杨昱美的嘴角突然诡异地一扬,鲜明的五官一下子美艳了起来,她缓缓地说,“爸,我犯什么错了?我不就是贪玩了几天,您至于又要关禁闭么。这妆您让我洗我洗掉就是了,可您干嘛每次不顺就要拿我撒气。”
愕然了几秒钟,杨秉文的大脑像被火炙烤着,他忽然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冲向了杨昱美。
非常用力的一个巴掌。
少女娇嫩如花瓣的脸庞被打得顷刻就肿了起来,耳钉不知飞向哪个角落,她还能感到耳垂上撕开了血肉模糊的痛。
杨秉文气得直抖:“你的事我就先不跟你算账,你妹妹呢!你上次吃饭的时候就帮她骗我们说她没有谈朋友,那袁阿姨看到她和陈以航在一起这又是怎么回事。年纪这么小就学着骗父母,你、你气死我了!”
杨昱美握紧了拳头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她看着高大的父亲,倔强地不肯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您为了她的事打我,她犯了错和我有什么关系,您去找她啊!”
说完她捡起东西就穿过客厅玄关,一晃就不见了身影。
陈以航真的天才极了。
虽然放了假,校工都不在,他依旧可以弄到校音乐教室的钥匙。然后熟门熟路地溜了进去,找到教室,打开门,那里面摆着一架纯黑色的钢琴。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晒了进来,杨颂荏睡醒睁开惺忪的眼睛,拿下盖在脸上的杂志,那个少年还在弹着卡农。
今天是她第一次听他弹钢琴。
信手拈来的就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角落里的少年眉目轻阖,十指轮飞幻化出流畅动人的音符。他说,阿荏你知道么,卡农并不是一首乐曲的名字,而是同样旋律的轮唱。就像现在这样的调子,自始至终都相互追随反复着,连绵不断。等真正到了最后的一个小节、最后的一个和弦,这所有的曲调都将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说,阿荏你看这样的缠绵至极的旋律,是不是像极了两个人不离不弃,一生一世都要生死追随。
一曲终了。
他抬起头看她,眼底忽而有了淡淡的温柔。
“在看什么杂志?”
“旅游杂志。”阿荏像献宝一般将自己折好的页脚摊开给男生看,那里描述的是日本的大阪城市。杂志里说,除了美轮美奂的樱花外,去大阪旅游还必须要去最繁华的购物区心斋桥,那里遍布一条条悠长小巷,卖着些许的小玩意儿,周遭还都是英伦和欧式风格的建筑。不过最讨阿荏欢心的,据说是心斋桥西侧的美国村,那里有一面高墙,上面记录了世界各地旅人的心情寄语,还有各式各样的绘画,说是心情不好的人,去那边逛上一圈,烦恼便会立刻消散。
陈以航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女生眼里亮晶晶的光彩,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他帮她拂了拂刘海,阿荏憧憬地问他,“你想去么?”
他故意逗她:“都是哄小孩子的,我才不会上当。”
阿荏不开心了,立刻别过身子不再理他。这下男生急了,于是他用尽百般法子想要重新哄她开心,可阿荏就是无动于衷不说不笑。没想到男生竟然将她带到了凉城一中最北面的过桥下,那里两侧都是大大的涂鸦墙,除了色彩艳丽的卡通画之外,还写满了类似“王大胖子下次再给我分我就咒他全家”、“公主今天的裙子真好看”、“某某我很喜欢你”这样的短语。
男孩子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里,光彩熠然。
随后就掏出涂鸦笔在墙上写下了八个字。
陈以航喜欢杨颂荏。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他朝她挥了挥手,阿荏立刻跳下单车,走过去看,他的字真的很漂亮,可只看了一眼,她立刻急得直打他,嚷嚷着快擦掉,被别人看到了要羞死了。
“你终于说话了。”
“你耍赖!”
“我都带你到心斋桥了,你该开心了。”
“不可以这么无赖的,快擦了!”
“不要,除非你倒过来念一遍。”
“……”
女生一路追着男生跑,暑假空寂的校园里除了偶尔的打球声,就只剩下她又气又恼的笑声。
幸好还这样单纯,也这样开心。
此时此刻的阿荏,完全不会知道她的身后,正酝酿着另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她所害怕的,当真就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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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请参照第章,亲们还记得为避开颜氏风头的时候,陈以航送苏沫去了大阪吧。
你呢。在遇见她之后,有没有快乐一点点1
上一章字,亲们别漏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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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以航喜欢杨……
墙壁上最后两个字的地方早已不复光洁,坑坑洼洼的,像是被石头一点一点挖掉,只裸露出里面暗红色粗糙的方砖。
苏沫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那两个字的地方。
是昱美吧。
原来他也曾像每一个风中的少年一样,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名字写在涂鸦墙上,然后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走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她都各自长成原先向往的模样,唯有铭记了他们每一处踪迹、每一片心情的或繁花或落叶或墙壁或海洋,还依旧长久而倔强地屹立在这里,见证着他们曾丰盛的、繁凉的、一去再不复返的青春。
她想,这才是青梅竹马最动人的所在。
她又站远了些看这片涂鸦墙。
陈以航就走到了她左侧十米不到的样子,一抬头就见她站着不动。
在他的印象里,苏沫常常会像这样独自失神,然后她的脸上就会流露出一股漫天忧伤的情绪。
陈以航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子心中埋了太多太多的事,他曾试着让她卸下心防,对他坦诚一些,可到头来距离却反而越拉越远,就像现在这样,她明明就在他的跟前,他却不敢靠近,觉得她远得像难以企及的易碎泡沫,轻轻一碰就会消失,再也不见。
苏沫也瞧见了他。
依旧是成熟坚毅的面容,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宛如中世纪最俊美的雕塑。
她则立刻转身往反方向走。
没走两步却又停住了。
高子乔就在她此刻要去的路上拦着。
两面夹击。
这是她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
陈以航停住不动了,高子乔咳了一声,走近她,“最近为何连我也躲着?”
“你呢,今天怎么赶到这里来了?”苏沫从容问他。
“我先问你的。”
“你先回答。”
陈以航走过来的时候听见这样理直气壮的抢白,有一瞬的微怔。高子乔也被她噎得无语,这丫头对颜东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对以航又满身都是刺,唯独偏偏总该拿他来当消遣,子乔转过脸,望着南边礼堂的方向,“我偏不告诉你。”
他们俩怎么看怎么像一对冤家。
奇怪的是,陈以航看他们斗嘴心底竟没有一丝不适,反而笑出声来。
他的气息一不小心与她缠得太近,令她心慌,苏沫于是推开高子乔,一溜烟跑远了。
可没想到晚会临近开场的时候,高子乔又笑嘻嘻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她身侧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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