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瘛?

团子也见过德叔,那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相貌憨厚,和蔼得很。家里到处都是各色石头,青灰色的石灰铺了一地,团子去的时候,老头儿还请团子喝过大麦茶呢。

如今是大半夜,天黑漆漆,泼墨似的。

出租车开到大柳树北巷,干脆连路灯都没了。团子付了车费,拉着刘伶直接熟门熟路地找到最里面的一家。俩姑娘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房子里也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刘伶推到哪里了,房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一股石灰粉的气味,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味道倏的迎面扑来。

刘伶借着手机上的光,环顾了一圈,说:“这没人,团子你是不是弄错了,再想想,是不是小顾跑其他地方了?”团子手里握着个手帕,眼睛都直了,“不会错的。这是小顾带的手帕,我昨天才刚给他洗干净。他今天一定来过这儿……”

被她的态度影响,刘伶这会儿也觉得这儿有种让人渗得慌的感觉。

刘伶说:“咱们没经过主人允许,擅闯民宅。是不是不大好啊……”

正说着,团子干脆啪嗒一声开了电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地面似乎有许多颜色稍暗的斑驳。团子一口气冲到了一个柜子前面,然后也不知按到什么,只听“咔嚓”一声,柜子居然自动挪开了位儿。一个黑漆漆的洞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刘伶有些傻眼,她都不知道团子胆子这么大。

这主人家……似乎都不在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被团子拽到下面去了。旁边安着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产的,光线忒亮堂。虽然外面用柜子堵着,但是气流是活的。地上散落了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姐,快下来,前面似乎有好几条道,我们走哪条……姐?”

团子在前面喊了半天,后面没动静。

声音空荡荡的,在暗道里,倒是把团子自己吓了一跳。

她赶忙跑回来,看见刘伶借着光,聚精会神地蹲在地上把玩着一些“石头”,团子脸色尴尬了下,“姐……”

“嘘,别吵,你看这玉的成色,很正啊……摸上去润滑冰凉。颜色剔透,绿色分布得多均匀,唔,这么好的玉,居然随随便便往地上丢……”

刘伶手里捏着块玉,一边呵着气,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这丫平常也没啥爱好,唯独对一些玉器最是衷情,一见到好玉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所以刘家爸爸妈妈自从在她初中那年送了她一块玉佛,就再没敢把好玉往她眼前凑——谁知道好端端个闺女,见到玉为啥就啥都不顾,连自己姓啥都忘了。

不知道这个德叔到底做什么营生,家里弄了个暗道也就罢了,居然还会有这么块好玉卡在缝里,不仔细,还真找不到。

刘伶见着就挪不动脚了。

这会儿,对她而言,神马找小顾,劝小顾自首,害怕啊神马神马的,都顾不上了。

团子囧了,“姐,咱们走吧。”

刘伶摸了半天,犹豫了下,手一哆嗦,捡到的那枚玉就塞口袋里去了。

团子睁大了眼睛,“姐,那是人家的东西。”

刘伶眼睛一弯,无辜道:“走啊走啊,再慢点,你家小顾就找不到了。”口袋里塞着那块玉石,她心里满满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团子没辙。

前面好几条岔道,往哪儿走,俩姑娘也分不清,随便逮着条路,也不知道害怕。一路就过去了,就在两人快走到分叉的时候,刘伶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的是冯栗的号码,可是一接通,那边电话就断了。

接连好几次,就这么一直接通,一直挂断。

刘伶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这会儿一急,手机干脆按了个静音,往口袋里一塞就不管了。

团子看她满脸狰狞,吞了吞口水,弱弱道:“姐,万一人家找你有什么急事。你把电话挂了,万一人找不到你,多急啊。”

刘伶手一指暗道,说:“看这布局,也知道这里信号差,接不通电话的,往前走吧……哎,团子,你怎么不走了?”

刘伶推了推团子,手一摸到团子的背后,一手的濡湿,不仅是她衣服后面湿了,而且手里摸着的地方,明显能感觉抖得厉害。

老姑娘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了,警觉问:“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团子一把捂着嘴,身子抖抖抖地让开了点缝儿。

刘伶疑惑地往前看去,只看了一眼,魂都快被吓飞了——前面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死了很久,脸都青白了,一双眼睛睁着,手里拿着什么,俩人都没看清,全部都被吓懵了。

法制社会,甭说是惨死的人了,就连车祸现场,俩姑娘都没见过啊。

前面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眼见着团子要尖叫,刘伶眼明手快,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嘘,不要叫,前面似乎有人。脚步声是往这边来的,快,我们快走!”

俩姑娘面色苍白地忽视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说着玩的事儿。

这时,两女才有一种惧怕从骨子里窜了上来。

她们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可毕竟路就这么点宽儿,前面的人是听到动静往这边寻。所以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俩人就哭哭啼啼地被人拧了出来。

“头儿,抓到俩娘们。”

这一共有五个人,除了绑她俩的那个彪悍大汉,剩余的在里面,似乎在研究什么,看见哭做一团的俩娘们,管事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哪来的娘们?”

“不知道,应该是发现了德叔家的密道,顺着摸下来的。”顿了顿,抓人的大汉继续道:“她们看见文子了,掌柜的,你说我们是不是……”话没说完,大汉眼底凶光一闪,手上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文子说的是外面那具惨死的尸体。

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哪个手底上没几条人命,杀了一个,也不怕杀一双。

那个被叫做掌柜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老头儿,身材瘦小,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凶劲儿,精瘦精瘦的。

仔细瞅了刘伶、团子半天,掌柜的猛的抽了口烟,随手捏灭了烟头,挥挥手,不耐道:“带出去处理。大伙儿如今是在逃命,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如今条子已经盯上这边了,都给我放精灵点。万一被条子逮着了,也不要背叛弟兄。咱们这个事儿,就算是坦白从宽也是要挨枪子儿的……”

他们说得风轻云淡,刘伶和团子听得面色煞白,从脚底窜上凉气。

掌柜的转了个身儿,还说了些什么,俩女没听清楚,就见着刚才抓他们的彪悍大汉两手一拧,跟拧小鸡似的就把她们提起来,看样子是往外面要“处理”掉。

“你们是谁,你们这是犯法的。你们不能这样!”

刚才吓懵了,只顾着哭,什么都想不到了。

如今被这么拧了起来,刘伶也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大力,拼命挣扎起来,失声尖叫,声音带着哭腔控诉着这群人的恶行。

团子也被她叫醒了,也挣扎起来,“救,救命啊……”

最怕就是糊里糊涂地被带出去“处理掉”,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对抗黑社会恶势力上,俩姑娘都嫩得很。

原本这五人都拿刘伶和团子当死人了,如今被她们这么一挣扎,反而被气乐了。

掌柜的回过头,气定神闲地笑道:“犯法?在老子的地头儿,老子就是法儿。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哥儿几个哪个手上没人命的。”

“救命啊——”

团子还在扯着嗓子尖叫。

掌柜的看了她两眼,忽然似乎想到什么,挥手喊住了那个大汉,“等等。”

“掌柜的?”大汉停住步子,疑惑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这娘们挺面熟的……”

“被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唔,好像是小顾经常带着她到德叔那儿,tmd难怪消息这么灵儿,居然能找到这儿。”

既然是小顾的女人,绑人那汉子明显有了几分顾忌,手上的动作都松了几分。虽说小顾加入团伙的时间不长,但是很得老爷子的赏识,据说老爷子想收那个王八蛋做徒弟。看看自己,在这儿混了十几年了,不过只是个伙计跑腿的位置。

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可人顾楚雄有能耐、有手段,由不得自己不服。

动了小顾的女人,万一惹恼了小顾,回头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这些伙计只知道事情败露了,已经有许多弟兄被一过踹了,自个儿如今是在逃命,具体怎么回事儿还不是十分清楚。

他们不清楚,不代表掌柜的也不清楚。

一听见“小顾”这俩字,掌柜的眼中赫然血红一片,透着说不出的煞气,“你说这娘们是那个叛徒的女人?”

伙计一愣,不明白掌柜的为毛忽然这么大反应,下意识点了点头。

“咔嚓!”

一声脆响,握掌柜手里的那把小刀,居然生生被他弄折了。

这帮亡命之徒都到了这份儿,竟也不安生。但见掌柜的眼珠儿一转,阴森森地盯着哭做一团的俩姑娘,狡猾地笑了,吐字,字里行间说不出的怨毒,“绑着,不急着处理。回头咱们给小顾一份大礼。”

夜,天色铜红,有大风。

警局灯火通明,警车的呜咽似催魂的疾令,回荡在这暗沉的夜色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警局内外,不停有车进出。除开警车,在院里大大方方停着几辆黑色的沃尔沃,车牌字母是省外的,号码却是极靠前的数字,看得出这来了不得的人物。

不时地,有警车进院儿,拷着三五个灰头土脸的大汉进了局子。

会议厅,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休闲服的漂亮大男孩捧着一杯茶,笑得眼眸儿分外晶亮。

“老爷子,孙子这回给您长脸吧。跨国贩卖文物盗墓案,这可都您孙子当卧底,跟了几年的线索,牺牲色相和智慧,出生入死,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一拳一脚和犯罪分子玩阴谋,玩智商……”

男孩儿脸蛋儿雪白,长手长脚,笑起来分外漂亮,不是团子心心念念害怕出事儿的那个混蛋“顾楚雄”,又会是谁。

“不费一兵一卒,在残忍凶暴的犯罪分子跟前儿,破了这么宗大案子,怎么着也该是个头等功吧。”小顾笑眼粲然,只要一想到自个儿在冯栗的地盘,喧宾夺主,压根连冯栗都不知会一声,就这么利利索索地解决这桩案子,他心情就说不出的舒畅。

打从认识冯栗起那些窝囊气,这会儿可算是完完全全地抒发出来。

他虽是笑得可爱,眼底却透着分淡淡的凛冽。

显然与冯栗之间,并非是普通的积怨与不合。

——能想出这么多年伏小坐低,松懈冯栗的神经,以期在冯栗的地盘上狠狠给冯栗一个耳光这样阴损的主意,可见顾楚雄对冯栗的敌意有多深。

——能数年来如一日,表面上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和冯栗不闹出丁点儿矛盾,也可以预见顾楚雄的心机与耐心到底有多好,难怪……可以用几年的时间策划出这一场局,侦破了这么大一个案子。

——虽然,对于身家、相貌、智谋都无可挑剔的小顾而言,破案远没有从商更得他心意,但他压根不介意用几年的青春玩上这么一手,给冯栗的脸上抹上几团黑。

张扬到极致,便会将一切都当做儿戏。

看似明媚到粲然,骨子里却透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与阴冷。

对顾楚雄而言,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得到的都太过于简单,所以从不曾把什么放在眼底,也养成了他骨血里阴戾的气息。

在某种角度而言,他,和冯栗完完全全是同一类人。

是以,才会有“既生亮,何生瑜”的冷漠与决绝,同类相斥,才会有数年时间不顾一切策划出这一场局打击冯栗的事件。

与其说这是破案,不如说这是顾楚雄与冯栗之间的一次较劲。

他以性命为筹码,毫不客气地一掷生死,暗地里引着侦破案件的事情发生在冯栗的地盘上……

所以,不管冯栗回国以后到底到了哪里,今儿个这件事还是会依照计划发生在冯栗所供职的地盘——可以是a城、b城、c城甚至是z城。

顾楚雄,这个疯子!

顾老爷子眼睛一瞪,轻蔑道:“这才多大点事儿,放在你父兄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你这就翘起来了?”

周围一溜儿警官笑呵呵道:“老爷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小顾这孩子才多大啊,年纪轻轻就能策划周详,破了这么宗大案,可不简单……”

“顾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夸赞声此起彼伏,虽然大多是恭维,却也有真心实意的夸赞。

说起来,老爷子何尝不明白孙子的本事——

这起跨国贩卖文物的盗墓案,在警局放着十几年了,从没人能侦破。顾楚雄的的确确是个鬼才,搜索线索,分析证据,剖析犯罪心态,猜测犯罪分子的目标,继而打入犯罪团伙之中……

这一件件,说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的事,背后的繁琐与艰难,却绝非等闲。

顾老爷子口上虽然是骂的,眼睛却笑弯成缝,显然也是肯定了孙子的成绩。

顾老爷子:“你说牺牲色相和智慧,这智慧可以牺牲,色性又有哪点儿让你这个小兔崽子去牺牲了……”

老爷子毕竟是老爷子,即便是心里已经肯定了小顾的成绩,但是总能抓住一些违和的细节处,偏偏就是这点儿细节处,让他总觉得隐患重重,有一种极不舒服的预感。

一时间,所有警官也好奇起来,纷纷看向顾楚雄。

“顾公子真是幽默,尽和老人家开这些玩笑。”

“可不是嘛……呵呵,还色相呢,这小家伙……”

“……”

顾楚雄笑,笑得可爱,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也不解释。

就在大家以为这只是小顾开的玩笑,就这么要扯上别的话题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大风倏地灌入了会议室内。

春寒,尚凉。

门外,一个穿着军装,眉眼冷峻的男人在猎猎风中,犀利的目光一下子盯上了得意洋洋的顾楚雄。

“老爷子,让我来告诉你他牺牲的是什么色相。”

如果说,一个人的眼底里能淬着刀锋冰寒之意,那么如今的冯栗眼底便有着冷到极点的锐意。

他的句子,一字一顿的从齿缝中蹦出,吐字异常清晰,也异常的冷厉,冷酷地盯着半倚在桌子边上的漂亮大男孩。

小顾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嘻嘻地握着手中的茶杯,不说话。

老爷子好像完全没发现这俩之间的波涛暗涌,笑呵呵地抬头瞟了冯栗一眼,纵容道:“栗子今儿个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哪里没看出冯栗这会儿是来找小顾麻烦的。

平素冯栗这孩子,基本不会在长辈面前闹出什么乱子,就算有事儿,也是回头暗地里阴上一刀。顾老爷子等于说看着这些孩子长大,自然清楚他们的性子。如今冯栗既然能明刀明枪地找孙子的麻烦,想必孙子肯定惹大麻烦了,犯上了冯栗的底线。

毕竟是自家孙子,天大的事儿也要护着。

多狡猾的老狐狸!

一句“又是怎么回事儿”,提的不是现下,而是告诉冯栗,自个儿知道上次在幸福三千里,自己是明明白白地做了你小子“狐假虎威”的那只“虎”,迫得符昊那小子不得不离婚;告诉冯栗凡事儿留个余地,老人家给你个面子,你也给老人家一个面子,莫要把事儿闹大。

恩威并施,何其从容——

当下这天下,还轮不到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做主。

冯栗一愣,果然脸色软了几分。

就见着挺拔俊秀的年轻男子冰凉凉的一眼掠过顾楚雄,收了目光,看向干瘦却精干的老头儿,软了声,道:“顾爷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语气温良,客气有礼。

老爷子点点头,没多大工夫,会议室只剩冯栗和顾老爷子两人。

空荡荡的会议室内,桌椅错落。雪白的天花板下,是偌大的一盏晶莹剔透的吊灯,呈现出莲花开放得姿态,有雪白的光芒从那里射出,将旮旯角落都照得透亮。更衬得站的笔直的年轻男子,面颊柔白如霜雪,眸子乌黑。

能让冯栗方寸尽失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纵是再见不得刘伶小家子气,好歹摸也摸了,碰也碰了,感觉来了,就算心里还有点抵触,但毕竟被纳入了自己的女人这么一个范畴。

在老友聚会上,冯栗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通知自己小顾在这儿破了大案,要求部队增援的这么个事儿。

他身为a城军区某首长,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当下就回军区处理公事儿了。等想起刘伶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钟头。本来是寻人去接刘伶回家,可派去的警卫员没多大功夫就回来了,带来了刘伶留给自己的字条。

其实字条上也没几个字。

不过是写了刘伶的去向,说是团子出事儿了,她要去找团子了。

搁平常,这事儿连芝麻绿豆大的事都算不上。

可冯栗是什么记性,当下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自己得到的资料,里面就有关于陈圆,也就是团子的资料。落网一干犯罪分子中,有一个外号叫“大古”的家伙。

在很早以前,这个大古是陈圆的男朋友。

这个很早,指的就是小顾横插一杆之前。

大古这倒霉家伙是第一个落网的,也算是犯罪团体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了,看似憨厚老实,身手却是极好的,而且脑瓜儿也很灵。

在此之前,冯栗其实一直没想通这么个人物,怎么恰恰是第一个落网的。

如今看见刘伶递给自个儿的字条,他脑海似有光电闪过,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明朗。

小顾虽然喜欢美女,但平常没见他这么缠过个既稚且嫩的生涩丫头。他离不得女人,却素来喜欢妖娆女子……这么想来,他追陈圆的动机就很值得商榷了。再往深里想想,以大古和陈圆这么多年恋爱关系,陈圆知道大古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顾楚雄果然是个混蛋,如果他是利用陈圆来套大古的消息,也就很容易就能猜到为什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居然能打入犯罪团伙中,而看似憨厚实则机警的大古为什么会倒霉到第一个落网。

如今小顾为了抢功,把事情压到现在才抖出来,自己这边早就没了先机。

这个时候收网,可以说是最乱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刘伶这家伙居然好死不死地跑去找陈圆,俩屁都不懂的妮子在一起,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不测。

所以那时候,冯栗疯了似的打刘伶的电话。

可信号一直不在服务区。

再找到陈圆家的电话拨过去,这会儿可好,压根是没人接听。

以冯栗的直觉,这俩妮子现在肯定是出危险了。

对!小顾的确是立了大功。

没错!小顾这几年把这案的主谋顺藤摸瓜一锅端,确是不易。

也没错!小顾九死一生,这份荣耀看似简单,背地里却一招错全盘尽输,暗里的关系纠结错杂,可谓是用命赌功。

然而,你顾楚雄天大的功劳,布好的棋局纵然再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可,你想过你自己的生死可以不动声色不管不顾,你身侧的人的生死,又可曾妥善安置细心存放?!

陈圆何其倒霉,倾心相许,却也不过只是顾楚雄一枚用过即弃的废棋罢了。

顾老爷子拧眉,骤然站了起来。

冯栗:“顾爷爷……”

顾老爷子一摆手,止住他后面的话,径自往外走去。

不管顾老爷子有多护短,顾楚雄这次显然是撞枪眼了。他顾楚雄可以拿人命当儿戏,但老爷子这辈子马革裹尸戎马一生,见多了生离死别,并非习惯了就麻木了——正是因为见多了失父失兄失儿失女白发送黑发的可怜人,才对生命有足够的尊重与正视。

一出门,顾楚雄立刻迎了上来。

“爷爷,我哥又和你告我什么状了……”他痞气十足,口里喊着冯栗“哥”,语气明显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话音未落,但见顾老爷子一眼掠去,这一眼跟针扎似的,被看上那么一眼,不大好受。

顾老爷子沉声道:“在逃犯罪分子还有几人,名字、年龄、特征,整理一下交给我。”

顾楚雄:“这些事儿交给这里的片警儿收拾就好了,不过就是几个在逃通缉犯,大头都抓住了,还劳爷爷来管这些小的。”

顾老爷子拐杖往地上一顿,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原本几个想来劝的,看这架势,也知道老爷子是动了真气了。没人敢多说半字,不大会儿功夫,老爷子吩咐的资料已原原本本整理好,交到他手上了。

老爷子目光如电,刷刷几眼扫过,看了重点,直接交到冯栗手上。

“这案子不归他管……”顾楚雄嘟囔了一句,显然不想让冯栗过多沾手这件事儿。

冯栗早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越俎代庖,仗着老爷子的势儿想立头等军功,顺带着防贼似的防自己,只说这案子机密,牵涉甚广,以冯栗的资质还不可窥探案件本身的秘密。

就知道他没存好心,才反将一军。

如今看来,幸亏反将了这一军。

黑漆漆的夜里,大风呼啸而凛冽。

大柳树北巷的街道,大多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地面上湿漉漉的,墙角是一溜儿脏得见不出颜色的苔。几片破瓦,巷口的垃圾桶边,堆积着方便面的渣滓、各种白色塑料的饭盒,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臭味。

警车的呜咽回荡在夜里,刹车的嘶鸣惊破了夜的寂静,带着泣血的凄厉。

车门打开,一溜儿全副武装的特种兵。

都是铁血洗礼的军人,一个个神色肃穆,行动整齐划一。没人多嘴问一句,为什么解救人质的人物,竟然劳烦了本地军区首长亲自随行。

整装待发,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同一时间,漆黑又潮湿的空间中,女孩儿嘤嘤的哭泣声压抑而伤心。双手被严严实实地反捆在身后,盗墓专业用的绳索,足可以承受好几个彪形大汉的重量,何况捆两个丫头片子,大材小用了。

因为两只眼睛都被蒙住的,所以团子根本看不见刘伶到底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刚才那几个伙计重重甩来的巴掌还是有知觉的,团子几乎整个脑袋都懵了,自然知道这行人都是玩命的,下手压根不会顾忌什么。

刘伶姐姐刚才为自己挡了几脚,从扔到这儿就没动静了,她真怕……

想到这儿,陈圆又哭了起来。

她本来胆子就不大,吃过几次亏,又惊又惧又痛之下,不敢大声哭,却不碍着小声来哭的。

“咳……咳……”

细微的咳嗽清晰地在逼仄的空间内响起,同样的压抑,带着痛楚的呻吟。

陈圆还在哭,一时没察觉出来,哭得两只眼睛和小兔儿似的。

“团子。”

年轻女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微的警戒与试探。

陈圆没反应。

一连唤了几声,直到刘伶用脚轻轻踢了踢旁边哭惨的丫头,这妮子才如梦初醒,抽抽噎噎地扑过去,相偎取暖。

刘伶的腿骨、背脊都火辣辣地痛着。

这是刚才那几个大汉想要踹团子的肚子,她扑上护住的,结果那几脚踹到了自个儿身上,几乎能清晰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真的是……痛啊。

脸颊上是被掴的几个巴掌的痛,火辣辣的,但是比不上腿骨、背脊处的疼痛,痛到极点,便似麻木了。

她要保团子一生安全无忧,原以为跟随左右,解决九桃瓶的纠纷,便是万事无忧。却不想,团子惹上的麻烦,竟涉及生死。

原来,七年前欠下的这条命,追究是要还的。

刘伶稳了稳躁乱的心神,不再多想,思绪平静下来,吐掉了口中甜腥的那口唾液,轻声道:“团子,你先别哭,先听着,外面……是不是有枪声?”

哭声停了下,过了一会儿,团子偎了上来,点点头。

她点完头,忽然想起自个儿和刘伶的眼睛都被蒙住了,应该是看不见的,于是惶惶然,含着泪,低声道:“外面好像真的有枪声。姐,我们……会死吗?”

刘伶想了想,道:“暂时还不会,不过,如果等他们再次回来,就没准了。”

陈圆狐疑问:“他们都走了吗……姐是怎么知道的?”

刘伶没回答,只是侧耳听了一会儿,道:“别问那么多了,幸亏刚才他们走得匆忙。现在,应该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陈圆:“那我们现在要逃跑吗?你不是说,等他们回来,我们……就没准了。”小丫头吓坏了,说话说得断断续续。

刘伶无奈:“我刚才试过了,这里没有什么利器可以割断绳子。这绳子捆得很紧,挣脱也没办法。”

陈圆:“那我们……”

刘伶:“等着吧,赌一把。”

陈圆不解。

刘伶继续道:“如果来的是救兵,那我们就不用死了,如果来的是他们……可能……”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但是团子再笨也猜得出其中的意思。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

逼仄的空间内,气氛沉重无比,这一行,的确是凶多吉少。

捆住双手,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看不见。陈圆胆子丁点儿大,没过多会儿,就受不住了,又偎在刘伶身边哆哆嗦嗦。

陈圆:“姐……”

刘伶没应声,室内空荡荡的,仿佛连空气都止住了。不知怎的,陈圆一下子就想到了惨死在密道里的那个人,脸蛋是青的,眼睛翻着白,浑身是血。她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靠着刘伶,拼命唤着,“姐,姐……你在不在?”

过了许久,才听见刘伶的声音轻轻应了声,“嗯。”

陈圆心下稍安。

陈圆说:“姐,你陪我说说话好吗?我……我害怕。”

刘伶声音很轻,很弱,声音里,似在压抑着什么,极其虚弱:“好。”单一字,却是让陈圆安心的那一字。

夜,那么深。

看不见,本来惊惶和害怕,血液逆流,浑身发热流汗。如今静下来,那些汗就湿淋淋地粘在身上,加上地底原本就阴着,越发是透骨的凉。

刘伶原本胃就不好,再加上刚才护住团子的时候,伤得厉害,如今除了那几根脊椎与腿骨,更加是胃痛腹痛,几次都痛得厥了过去。

如果不是碍着团子还在这儿,她恐怕已经撑不下了。

陈圆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忽然似想到什么,怯怯地,惶惶地,细声细气地问了一句,“姐……”

刘伶虚弱应了句:“嗯?”

陈圆犹豫了半天,话音小心翼翼地,又似在试探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一个师妹罢了。说我性子讨喜,能给姐带来开心,看着我就开心。可是……我根本不是那么好的,总是给姐惹麻烦……

“原来就是。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是姐帮我找的……a城的应届毕业生那么多,我们专业没经验,连打杂的工作都不好找。可姐居然帮我找了工作,还请同事们照顾我……听说姐找了好多关系呢……

“再后来,零零散散的事儿都不提了。九桃瓶,那么贵的瓶子。姐几乎将全副家当都拿来为我还债了。平常人,纵是丢个三万五万,都已是义重恩深,极为难得了。可姐拿自己的钱帮我还债,一点儿都不计较得失……

“就像今天晚上。明明小顾惹上了那么大的事,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和我这糊涂脑袋一样想不出倘若趟了这趟浑水会发生什么。可姐一句话不说,看我哭得伤心,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问什么,就陪我来找小顾了……这可是干系生死的大事啊……

“姐说我一个人在a城无依无靠,家里老人要养活,知道我家里苦,处处帮携着我。可我竟然就这么心安理得一直得着姐姐的照顾,不敢多问半句,怕问多了姐生气,也有很多莫名的害怕。可是这次,姐……我们,可能会死吧。如果不问出来,我真担心再也不能问了……姐,我太自私了吧……”

许多憋闷在心口的话儿,原来不敢说的,不敢问的,如今一股脑全部抖了出来。

陈圆是个看似乐观其实挺胆小的小姑娘,平常想得也不多。

说好听点,是单纯可爱,说难听点,便是浑浑噩噩。

刘伶对自己的好,非亲非故的,她怎会不知道。

原来不敢想,不敢问,如今倒是痛了、醒了,激出了几分血勇,倒是把不敢说不敢问的,都道出来了。

轻轻的话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内,带着彷徨与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刘伶轻微的咳嗽与压抑的呻吟,她异常艰难地吐字,语调里有不易察觉的苦涩,“说出来,你会恨我的。”

“怎么会!我感激姐都来不及,怎么会恨姐。”

真是个糊涂的孩子。

哪里从声音听出刘伶如今痛得快厥过去,只兀自害怕着,心心念念地想知道答案。

“七年前的冬天,好冷……”

原以为这些事情,永远都会埋在心底,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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