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宋剑桥。”他突然沉了声音。
“嗯?”我一时不懂他的意思。
身后的他凑近我耳边,慢慢说着:“我不会像他一样,因为喜欢你,在你面前就变得很低很低。”
他的呼吸,灼热地侵犯了我的领地,我反射性地要闪开。可我想不到,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扳过我的肩头,迫得我不得不面对他。
“可是——如果将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个因为爱得多一点而变得软弱,我宁愿那个是我。”他拨开我脸上湿漉漉的乱发,眼波温柔如夏夜的月光。
可惜当时,这样亲密的呢喃,对我来说,不像是真心告白,而像是居心叵测的色狼狂妄自大、企图征服的宣言。
“可笑,好像我会爱上你似的!自作多情的白痴!”用力推开他,我像一只刺猬,靠刺伤别人来保护自己。
转身逃开几步,细鞋跟被什么一绊,我的右脚外侧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钻心的痛从脚踝猛地冲到脑上,鼻子一酸,适才勉强止住的眼泪,险些流下来。
身后脚步声又靠近,我努力用左脚站起,忍着剧痛,一步步若无其事地走到路边,伸手准备拦出租。
无赖冲过来,强硬地抓起我的手腕就走,“现在你拦不到车的,我送你回去。”
“呃——”我痛得冷汗直冒,右脚支持不住,再无法保持平衡,不由自主地扑到他胸前。
是狠狠摔倒,还是抓了他做救命稻草?不等我的理智做出选择,我已自然而然地抱紧他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那姿势颇有些投怀送抱的意味,我急急想退后一点,已被他拦腰抱起。
“你头晕?”无赖仿佛察觉到我的不适,这次没有嬉皮笑脸。
“没有。”右脚凌空不受力,疼痛骤然轻了大半,我舒服了许多。
他大约确实是个好医生,观察力惊人,“脚崴了?很痛?”
“不用你管!”我挣扎着和他保持距离。
无赖咕哝着,“真是被人宠坏了!”大雨滂沱,他不容拒绝地抱起我急奔。
隔了湿透的衣料,我的挣扎如蚍蜉撼树,我的肌肤清晰体会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我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坚持。一时间,心竟奇异地渐渐冷静下来。他说的没错,既然现在确实很难打到车,那么,以我目前脚的状况,上他的车回家是最好的选择。我没必要意气用事,跟自己过不去。
到车边,他开门放我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小心摸了摸我的右脚踝,又仔细帮我系好安全带。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脸,看到晶莹的水珠,正顺着他飞扬的眉、明亮的眼,滑到刮得微青的下巴,一滴滴落下来,漫溢着丝丝暧昧的性感。我想如果不考虑他的无赖脾性,从纯客观的角度看,他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正文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5)
“先去我家。”无赖打着方向盘。
“什么?”我疑心我听错了。
无赖冷淡地解释道:“你的脚现在看着没什么,一个小时后就会肿起来。你要是不想明天出不了门,就听我的。”
我反对,“不要,送我去医院。”
无赖轻哼了一声,“这种小事也要去医院?你以为医生都很闲?”
“那我要回家。”我坚持。
无赖瞥了我一眼,专心开车,再没吭声。我也懒得和他多说话。
沉默,我无聊地打量着他的车。黑色的别克君威,车内整洁有序,浅碧的天蚕丝坐垫泛着柔和的光泽,菱形水晶香座静静漾着梦幻般的深蓝,悄然诠释着典雅稳重。一切都没有奢华的格调和张扬的内心表露,纯然低调的品位,非常符合他医生的专业形象,却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难道——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一面是众人眼里的道貌岸然,一面是私下里恣肆的放纵?
很快,车停在教师宿舍大门口。无赖半扶半抱着我上楼。一进门,我就忍了脚痛,匆忙进了卫生间。看到镜的自己,我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里外全湿的衣裙,紧紧包裹在身上,曲线毕露,那效果和穿了件薄如蝉翼的透视装没什么两样。微卷的长发凌乱着,有几绺耷拉下来,娇柔地半遮半掩着胸,无声无息的热情撩拨着人的视觉神经。天,刚才我和无赖在车内共处了大半个小时,一直是这副模样?简直有引人犯罪的嫌疑啊。
洗浴、换衣,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事,终于大致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出来时,无赖背对了我,不知在我书桌上捣鼓什么。
“你干什么?”我单脚蹦过去。
无赖指着桌上包装精美的领带,似笑非笑地问:“又是送你男朋友的?”
“关你什么事?!”我讨厌他窥探我的隐私。
无赖直勾勾地盯着那领带,拖长声音,“我这么辛苦送你回来,你总该谢谢我吧。”
我没好气地把领带丢到他手里,“你喜欢就给你,拿走!”本来,这是哥哥特意买来给我,希望我在两天后维东生日时送出去,与他和好如初。可今晚,我觉得它特别碍眼。
“谢啦。”无赖笑嘻嘻地接了,又自顾自地走进卫生间,“你坐着别动,我等会儿出来帮你处理脚伤。”
“哎,谁准你进去的!”脚踝肿得像个小馒头,我只能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他张狂地出入我的私人领地。
还好,几分钟后,无赖就出来了,也不知他打哪儿变出了一套干净衣裤换了。
无赖看起来心情很好,“自从上次你弄脏我的衣服,我就在车上放了套备用的。”
我望望他,恶意地想,鬼才信他!一定是他经常在外面和不同的人过夜,所以车上才常备换洗衣衫的。
无赖过来坐在我对面,拿起我的右脚踝逐寸地捏。
我痛得拧了眉,“怎么样?”
“是踝关节扭伤,没伤到筋骨。”无赖打开冰箱拿了冰块,又到卫生间拿毛巾包好,敷在我的痛处,让我瞬间适意了许多。
“二十四小时里切忌按摩,反复冷敷三到五次,最好每隔两小时一次。二十四小时后改用温水热敷,每天两次。”
他又问:“有没有正红花油,或者舒筋活血片、三七片?”我摇摇头。
无赖换了个位置冷敷,嘴里还唠叨着:“让你去我家你不肯。算了,明天我给你送来。”
他有这么好心,专程给我送药?我又仔细瞧了瞧无赖,说实话,无赖做医生的样子看起来很棒,专业的话语和手势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感,很难把他和早上的偷拍狂画上等号。
“注意休息,不要过度活动,明后天不要出门,一个星期内会消肿痊愈。”
我急了,“不能快点好吗?我爸妈明天下午的飞机,我要去接他们。”
“快点好,也不是没办法。不过——”无赖摸摸自己的鼻子,眼底满是图谋不轨的意味,“不过我累了。”说完,夸张地把头靠向我的肩膀。
正文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6)
果然只有三分钟正经,这家伙的无赖本性又发作了!
我瞪着他,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哪知他一把抓起我的手,送到嘴边轻吻了一下,还得意洋洋地来了一句,“总算一亲芳泽了。”
“你……”我火冒三丈,才开口又被他打断,“小薇薇,再让我亲一下,我就想办法让你明天能出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充分发挥长指甲的优势,狠狠掐上他的胳膊。无赖“啊”地咧着嘴,又大叫:“宝贝,我又没逼你……”不想再听他的浑话,我跳离椅子,抓起领带塞给他,又扯住他的衣服,连推带拽地,终于把他丢到门外。
我“砰”地大力关上门。
无赖犹自在门外说话:“记得把我的湿衣服洗干净,我会来拿的。”我跳到床边躺下,拿耳机塞上耳朵。还好,vitas天籁般的歌声迅速覆盖了一切噪音。
床头柜上的米奇闹钟,时针端端正正指向十二,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我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声“讨厌的死无赖”,扯过枕边憨厚的大泰迪熊,一把抱住,酣然入梦。
正文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1)
原来,小红帽和大灰狼,早成了一抹明丽的风景,定格在过往的美好岁月。
大清早打开手机,居然有数条新短信。
凌晨两点的一条:“小薇薇,你门口有宝。”我疑惑地开门,在门边发现一个简易纸盒。
紧接着一条:“盒里的舒筋活血片按说明口服。马甲袋装的鲜土牛膝洗干净捣烂,加半勺盐调匀,涂在疼痛的地方,再用旁边的纱布绷带固定好。宝贝如果搞不定,就all我。”
下一条:“敷药后别乱动,不出意外的话,下午你勉强能出门。记着,只能穿宽松的平底鞋,路走得越少越好。”
最后一条:“晚安,小薇薇,我会想你的。”
我暗骂无赖轻浮,恨不得把手里的纸盒丢掉,可终究理智战胜感情,还是依了他说的敷药休息。面对无赖留下的白衬衫和米色长裤,我洁癖发作,忍不住咬咬牙,把它们洗干净晾了出去。
打的去了机场。意料之,和哥哥一同接到爸妈后,我就一直被爸妈轮流轰炸。自然,轰炸的要点无非是以下几处——
第一,他们的女儿是聪明人,所以不该搬离维东,让那个女人有机可乘。
第二,维东公司的锦世华庭已竣工,他早就留了一套小别墅给哥哥,还专门给哥哥批了经理级的房屋津贴,再让哥哥以内部员工价购入。这就是爱屋及乌,足见维东对他们女儿的真心,所以他们的女儿不该耍小孩脾气,丢掉这么好的男人。
第三,男人一时好色是难免的,这是人性的弱点。他们的女儿应该大度点面对,毕竟维东愿意与之共建家庭的女人,不是别人。
我安静地听着,不愿多费唇舌和他们辩驳。情如饮水,冷暖自知。或许他们的出发点是为我好,可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会以自己的感觉来做最后的抉择。
傍晚到了哥哥家,哥哥还在继续他们的轰炸大业,“爸妈打算在这边长住一段时间。锦世华庭那套房子,其实是他送给爸妈养老的。他怕你不肯要,才特地绕这么大弯,要我以我的名义买下来。什么房屋津贴员工福利,都是给公司其他人看的,那房子我一分钱没出。”
末了,哥哥总结性陈词,“最近公司在忙一个崇明岛的大prjet,他还惦记着我家的事,已经很难得了。妹妹,不是我说你,你想想他一向是怎么对你的,你是身在福不知福啊。”
我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不发一言。s市楼价飞涨,别墅自然是好东西,维东真会收买人心呀。
“叮咚”,门铃响了,我随手开门,维东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外。
那一刻,他迷人的笑容充斥了我的视野,惹得我心软。让他进来,还是推他出去,熟悉的感觉开始在胸臆间沸腾,我一时有些发怔。
爸、妈、哥哥和维东熟络地打了招呼,寒暄着,彼此都亲切有礼,仿佛我和维东还是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仿佛傅聪颖从未出现过。
右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去书房休息,维东如影子般跟了过来。
拨弄着窗台上的仙人球,翠绿的小刺扎得我更清醒,我想有些事必须面对,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
“小丫头,你瘦了。”维东像往常一样,自身后伸臂环了我的腰。
我一动不动,浑身有些僵硬。想象,傅聪颖依偎在维东怀里的亲热画面突如其来地冲到眼前,逼得我气闷。
维东吻了我的耳垂,“几个月没见,真想你。”我偏头避开他。
他悠悠吁了口气,“还在生气?”
我木然开口:“那个女孩呢?”
“早断了,我很久没见她了。”维东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转身,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可笑吗?如果不是昨晚我无意遇到傅聪颖,我此刻一定会相信他。而此时,明知他在说谎,我却偏偏看不出他的异样。
维东看我没反应,又翻出几百年前的情话,“小薇,不要怀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no1,最好的那个。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正文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2)
这就是他的心里话?最好的那个,是最重要的情人,却不是唯一的?
“那她们呢?”我试探地问,我不知道在傅聪颖之前,是否还有其他女子存在过。
维东审慎地看看我,“长得漂亮就玩玩而已,我不会笨得动真感情。”顿了顿,又柔声说,“你知道的,我喜欢喝卡布奇诺。不过,偶尔喝一杯黑咖,也无伤大雅。”
原来——我是他的卡布奇诺,她们是他的黑咖。而自始至终,他从没觉得他这么做伤得我多痛!此刻,更是毫无悔改之意!
左手狠狠掐着桌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在追问:“是不是和她们接触就像玩电脑游戏,玩过一次或几次后,就换下一个新鲜刺激的?因为她们每个都有自己的特点。”
“小丫头就喜欢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夸张。你知道的,我是个工作狂,才不会用那么多时间去玩。”维东又亲昵地揉着我的头发,“你就是这样,凡事想得太多,到头来自己辛苦。等我们明年结婚,以后再有了孩子,估计你的天真脾气才会改改。”
原来——最终要“改”的居然是我,而不是他!
一时间,我怒极反笑,“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有空就出去‘玩’呢?”
“你不会!”维东笃定地说。
我轻佻地伸指拨开他的衬衫纽扣,在他胸膛上慢慢画着圈,笑问:“为什么不会?你是说我没魅力,还是没胆量?”
“除了我,你不可能接受第二个人。不论是心……”维东猛地把我压倒在宽大的书桌上,涩情地用要害处蹭了我几下。我惊叫一声,身体却随了他的动作,条件反射般柔软起来。
“……还是身体。”维东继续笃定地说。
阳光勾勒出维东帅气的脸,他笃定的笑意愈加鲜明耀眼,我一阵透骨心寒。
这个可恶的男人,他知道我为他心痛,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偏偏倚仗了我的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而错得更厉害的是我,因为我居然一再纵容他,一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
十年前,我说“我爱你”,他说“me;t”。
也许,从那一刻起,这场爱情游戏,输家和赢家就已注定!
后来,维东又说了许多——
“知道你一向执拗,你需要时间冷静,所以这些天我暂时没去找你。其实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问题不需要再大吵大闹地解决。我以为,几个月下来你想通了。小丫头,你很聪明的,为什么一定要因为路过的外人而质疑我的感情?”
“我知道你现在住在学校宿舍,那里地方小,买东西又不方便,还是搬回来吧。”
“锦世华庭那边的装修、家具都弄好了,随时可以去住。如果你还不高兴,暂时去那边和伯父、伯母一起住也好,至少有个照应,省得我老担心你在学校吃得不好……”
我望着他,笑意有些麻木,“房子你收回去,我爸妈受不起。既然我要的你做不到,你要做的我接受不了,我们勉强在一起也没意思。”
“维东,我们分手吧。”
那天最后,我终于说出了这七个字。说时,认真平静,说完,如释重负。
离开哥哥家时,右脚踝越来越痛,我强忍着,一步步慢慢走着。疼痛只是暂时的,我必须学着爱惜自己,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刺得我遍体鳞伤。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秉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宗旨,每天勤上课,多锻炼,整个儿一爱学习求上进的标兵。不论是谁,再提起那个“痴心的金龟婿”,我都会微笑以对,告诉他们,“我和他性格不合,分手了。”
“小薇你太任性了。还好他没同意分手,也不肯把房子收回,你们还有希望。”爸、妈、哥哥唉声叹气。
“你傻不傻?”周瑾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最终还是大笑着揽着我,“不管怎样,我支持你!”
正文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3)
“杜老师,你毁了我心完美爱情的蓝本。”季洁一脸的郁闷。
“抱抱卿卿,你会遇到更好的。”流云发了一束绚烂如火的红玫瑰来,以示安慰,又说他病了,大约有十天半月不能和我聊,希望我过得好。
值得高兴的是,无赖李哲诡异地没在我面前再出现,没来拿他的衣服,也没跑来要我履行“陪他吃饭”的诺言。倒是每天早上七点,无赖会发来一个类似mrigcall的短信。内容通常是“我起床了,小薇薇也该起床了”,再加上一则令人捧腹的笑话。自然,我是不会回复的。不过瞧着笑话有趣,有时会看好几遍。
宋剑桥最好,什么话都没说,倒是给我拉了个赚钱的活儿。
有几个人想评高级职称,在某出版公司搞到了书号,可自己写不出。于是乎,我们这班自诩为擅长字的年轻师生,就成了他们请的枪手。
一套批判名家丛书,总共八本书,每本十二万字,每千字八十,一个月完稿交货。几个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开会,很干脆地分了工。我选了自己熟悉的两个,李敖和余秋雨。
签写作协议书时,宋剑桥感慨地说:“大众不需要学术研究和精英学,我们也随大流,在媚俗批量炮制快餐字,这算不算一种堕落?”
大伙儿都笑了,“你不炮制也有别人去炮制,只怕他们还赶不上咱们的质量呢。最起码,咱们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误人子弟。”
于是乎,我为接下来的一个月枪手生活定了计划。
最初两天,拟定大纲和各章节的总论点分论点。第三天到第二十六天,拿原著和参考书籍对着电脑,引用、剪切、复制、改头换面,再加上几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调侃,大约能有一天一万字的成果。第二十七天开始,微调结构,理顺前后语句,做最后的整合。第三十天,大功告成,顺利交稿。然后,可爱的两万元稿费就不远了。
当然,这一个月,我除了吃饭、睡觉和上课,休闲娱乐时间已打算减为零。就连平日的装扮,也改成了最节约时间的那种。素面朝天,简单的一束马尾辫,再随意套上舒服的休闲衣鞋,我就大步出门了。
怎知就在我忙碌的枪手生活过到第十七天时,无赖又闪了出来。
那天我忙乎到凌晨两点半才上床,正睡得香甜,被一连串粗暴的敲门声弄醒。迷迷糊糊爬下床,蹭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楼道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很不淑女地大声嚷嚷:“谁呀,有门铃不会按?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让我进去再说。”无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门外传来。
我犹豫着开了门,一抬眼,倒吓了一跳。无赖脸色煞白,眼底青黑,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楂也冒了出来,完全没了从前神气活现的样子。
他自顾自地寻了躺椅坐下,伸了个大懒腰,“唉,好舒服。”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有什么吃的,我很饿。”
看看钟,是凌晨五点。我疑惑地绕他转了一圈,“你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到我这儿避难来了吧。”
“当然不是。”无赖嬉笑着扯着我的睡衣,“小薇薇,我好想你。”
我怒,“去死!”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
无赖闭了眼软软地靠在躺椅上,忽而叹了口气,“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伤心?”
“你以为你是谁?”一碰到无赖,我总是容易火大。
“唉——”无赖偏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幽怨地睁眼望着我,“看在我连续二十四小时救死扶伤的分上,你也该发扬点人道主义精神,暂时收留我吧。”
我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在急诊室,哪有那么忙?”话是这么说,看他的样子的确很憔悴,我还是从冰箱里拿了芒果慕思蛋糕给他,顺手又用微波炉热了杯鲜牛奶。
无赖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消灭了鲜奶和蛋糕,末了,心满意足地冲我笑,“小薇薇真好。”
正文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4)
我哼了一声,“东西吃了,你该走了。还有,回去把什么珍藏版的狗屁东西完完全全删掉。”
“我就是找不到家里的门钥匙,才来找你的。”无赖眨眨眼,看似认真地说。
“你可以去酒店。”我抓了他的胳膊,努力想拉他起来。
无赖突然握住我的手,低声说:“杜辰薇……我真的很累,让我休息一下。”他语气很平淡,神情也很安静,我却感到四周密布了疲惫而悲哀的味道,冰冰凉地层层包裹了他。我莫名地有些不安,手一软,依旧让他占据了我的躺椅。
无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补眠。我困死了,懒得再跟他啰唆,随手给他拿了床薄被盖,自己也回床上睡了。
七点钟,我条件反射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去刷牙洗脸。洗漱完毕时,我看到静谧晨光,无赖乖巧地歪在躺椅上熟睡,脸上居然还带了点孩子气的笑意。那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傻得憨态可掬。
按压住摇醒他、赶他出门的念头,我把他的干净白衬衫、米色长裤用袋子装好,放在桌上,又留了张纸条,说我去上课了,叫他醒后自己关门离开,这才出门。
给学生们上完三节课后,手机突响。
老妈关心的声音,“小薇啊,我在去你宿舍的路上。给你带了点汤滋补,顺便上去打扫一下卫生。你下课了就赶快回宿舍吧。”
我“嗯嗯”应了,猛地想起老妈是有我宿舍钥匙的,要是无赖到现在还没离开,那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果无赖醒了,以他那样胡说八道的本性,不知会和老妈说些什么;如果他没醒,那更糟糕。让老妈这样的保守人士,看到她女儿的房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舒舒服服睡觉的年轻男人,她会怎么想?
拎了包,我飞快地奔回宿舍。
许多日子后,我在想,如果那天夜里我没让李哲进屋,后来的事态发展是否就会完全不同?我的人生也许会全然改写。可是,若所有事重新来一次,我必定还是会那么做。
如荣格所说,性格决定命运。
冲回宿舍,看到房里只有老妈一个人,我大大松了口气。
“明天你生日,到你哥那儿吃饭吧。”
“嗯,好。”我一边答,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周围,看无赖有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事物。
老妈继续唠叨,“你看看你,头发没个发型,皮肤干燥,脸色不好,黑眼圈也出来了,这成个什么样子!下午去做做美容,晚上好好睡觉,明天打扮漂亮点。”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打扮的。”我咕哝着,蓦地醒悟,“妈,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维东这孩子不错的……”
我埋头有滋有味地喝汤,选择暂时失聪。
“小薇,你不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又不肯再给维东一个机会,就是为了这个人?”老妈突然提高音量。
白纸,稳稳当当地从老妈手上移到我面前。纸上几行字清清楚楚:“宝贝,我走了。我睡得很好,就是起床后没看到你,有点伤心。ps没什么珍藏版,是吓唬你玩的。”落款处,线条勾画的两颗心,被一支丘比特之箭串着,亲亲热热地依偎在一起。
这个无赖,果然是一有机会就要乱说话,不过最后一句倒让我放心不少。
老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上次给你收拾屋子,我看到衣橱里有白衬衫、长裤,就知道不太对。”
我哭笑不得。老妈很有想象力,对这样暧昧的纸条有误会是意料之的,我该怎么解释好呢?
“那人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在哪里工作?家里有些什么人?”老妈开始查户口。
“其实我和他……”我想说“其实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可话到嘴边,心突地一动。我想,或许让老妈这么误会也不错,这样他们就不会再逼我和维东在一起了。
于是我转了口风,打了个哈哈,“妈,你别管了,总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文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5)
老妈望了我半天,起身到外面打了个电话,回来就说:“小薇,收拾东西跟我回你哥家,你在这儿住我不放心。”说完,就开始收拾我的手提电脑和书本。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急了。
“你不能对不起维东。”老妈一本正经地说。
对不起维东?我一时只想大笑。可笑吗?十年前,是爸妈一再要我离开维东;十年后,他们竟是维护维东胜过疼爱女儿,还想方设法要把我塞回他身边。
我尽量放缓语气,“妈,我这个月很忙,要完成两个十二万字的书稿。有些事,等我做完事再说,好吗?”
“是你的终身大事重要,还是什么书稿重要?你非要把我气得高血压犯了才安乐!”老妈坐在椅子上直喘,眼看着有头晕的先兆。
这样的情形,我再不能说什么,只得顺了老妈的话,糊弄着说愿意到哥哥家住。
在老妈的监督下,我不得不开始拾掇自己的衣物、书本等。自然,一到下午,我就假装要去上课,溜出了门。
我知道,一旦搬到哥哥家,每天都得面对爸、妈、哥哥无休止的唠叨和无处不在的“王维东”,八成还会被逼按时睡觉、按时起床。那时,我想准时完成二十四万字,简直是妄想。当下,我决定暂时寻个清静地,等我的书稿写完再说。
当然,我首先排除了住酒店的可能,第一住宿费太贵,第二宽带上网不是很方便。
于是依次拨电话,好友佳、媛、兰、周瑾、诸兄弟姐妹……我挨个询问有无空屋借我用。结果,唯一一个说他家有空屋的,是宋剑桥。可我想爸妈若发现我不见了,第一个找的恐怕就是导师家。我躲到导师家,跟没躲毫无区别。
翻遍电话簿,只剩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没打过——无赖李哲的。
“小薇?”电话那头,无赖的声音有些惊喜。
清清嗓子,我简单问了问题,无赖很干脆地愿意帮忙。我们约定明天早上八点,他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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