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性无能。」
彼得绿用和缓的语气对夏唯说。
白玛原本站在一旁,静静聆听彼得绿与夏唯对话。当她听彼得绿即将说出「自己是个性无能」这件事,她不忍听下去,沈重的闭上双眼。可是闭眼,反而让听觉更加敏锐,更何况这件事情她多年前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找好朋友白玛帮忙吗?你知道我要她帮什麽忙吗?我不能够再逃避了,所以我希望她帮助我回想起我刻意遗忘,好让自己过得比较舒服一点,但总有一天非面对不可的那一面。」
几个小时前,当午後雷阵雨笼罩台北市的天空,彼得绿在白玛面前拜托她。
「白玛,我知道你领有催眠治疗师执照,我想知道我在逃避些什麽,请帮我唤醒我的记忆。」
「绿,我帮不上忙。唯有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我不是傻瓜,这两三年我整天窝在研究室,活在自己的世界。用专业角度想,我肯定我的心生病了。尤其对於某一段记忆,我始终想不起来,可是现在这段记忆对我很重要,我非想起来不可。」
「绿,催眠治疗不能随便使用的。」
「为什麽?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非得透过取得过去的回忆,我才能证明我的人生不是一场谎言。也才能找出今天我在蝉鸣山庄遭遇这一切,究竟幕後黑手会是谁。」
雷丝聆见白玛立场为难,想要劝说,可是彼得绿的拜托如此真挚,他甚至要跪在地上哀求白玛,只求白玛为自己进行催眠治疗。
「倘若潜意识中埋藏的明明只有痛苦的回忆,为什麽还要回头苦苦追寻?」白玛问彼得绿,态度有些软化,但她还没下定决心。
「中世纪哲学家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写道,『一切都是现在,过去是已经消逝的现在,未来是还没有到来的现在』。白玛,我们都活在现在啊!过去也是现在的一部分,没有过去的我,何来现在的我?没有现在的我,也就没有未来的我了。所以一个舍弃过去的人,他不可能在现在这一刻活得好。一个舍弃过去的人,他没有未来。白玛,我希望你帮助我看见过去,不是为了活在过去之中,而是希望自己能够活向未来。你看我这两三年活的,像活吗?根本是行屍走肉。我只会呼吸,但我没有真正活着。」
以往,人们总以为只有内外科医师才能拯救一个人的性命。事实上,从事心理治疗的医师,他们也不停的拯救有着受伤灵魂的人命。
为了拯救彼得绿的性命,不仅仅是肉体,还有灵魂,白玛接受了彼得绿的请托。
「到我房间来。」白玛对彼得绿说,然後跟雷丝聆说:「你当我的助手。」
「好!」
「那请小助手在我工作的时候在外头候着,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哼!好啦!」雷丝聆嘟着嘴巴同意。
白玛要彼得绿躺在房间中的地板上,她关掉电灯,然後从柜子中打开一个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灯泡。然後她将一片cd放进音响,音响开始播送大自然虫鸣鸟叫,伴随轻柔竖琴声的音乐。
「你的女朋友很可爱呢!」彼得绿对白玛说。
「谢谢,她还是个孩子,我想未来我们有得磨了。」白玛将台灯换成红色灯泡,然後打开开关。
一切就绪,白玛问彼得绿:「你希望我待会儿问你什麽?有什麽线索吗?」
彼得绿说:「我有一张照片,是我们还在念研究所的时候拍的,背景是系上教室,画面中有我,汪敏谦教授,还有你。你站在教授左手边,我站在教授右手边。我和教授中间差了一个人宽度的位置,教授和你站得则很贴近,那张照片是你出国前拍的,那时候的我还很正常,我想回到那段时光,我还很正常的时候,还没有遗失过去的时候。」
「绿,我得告诉你,回到那段时光,不见得能找到些什麽。」
「白玛,你就自己看着办,如果我透露什麽线索,千万不要放过,追着它走下去,直到真相浮现。我能承受得住,尽管放心。」
白玛靠在椅子上,从抽屉拿出一支石英表,对彼得绿说:「睡吧!」
微弱的红光照亮房间,白玛开始对彼得绿进行催眠暗示。
「彼得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仔细听罗!当然你不用紧张,只要很放松的躺着就好。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彼得绿。」
「很好,你是哪一天出生的呢?」
「十月七号。」
「你的性别是?」
「男性。」
「你有几个兄弟姊妹?」
「我有……我有……奇怪,我怎麽想不起来了。」彼得绿觉得一股睡意袭来,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皮也变得像有千斤重。
「没关系,你有去海边看过夕阳吗?」
「有。」
「在哪里看过?」
「在……在……」
「累了就把眼睛阖上吧!」
彼得绿整个人像是睡着一样,在床上躺着。白玛掀开他的眼皮,确认眼睛活动的情况。
白玛将音乐声转小,对彼得绿用很慢很慢的节奏说:「彼得绿,你现在躺在一艘小舟上,这条小舟将随着你想到的任何一个地方航行。可以到世界的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以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现在,小舟航向过去,回到研究所硕士班,你还跟白玛一起上课的时候。小舟划进一间教室,画面中有你、汪教授和我,我们三个正在拍照。你有看到吗?看到自己站在相机镜头前?」
彼得绿梦呓着说:「有,我有看到。」
「你还记得那是那一天吗?」
「记得,是……年的七月三十一号。」
「你还记得那天为什麽要拍照吗?」
彼得绿的表情痛苦起来,好像有人用钳子用力的夹住他的头,但他还是继续说:「我……拍照应该是有什麽值得纪念的事,所以才要拍照……拍照应该是……纪念。」
「纪念什麽呢?」白玛手按在彼得绿手腕,透过石英表来对照彼得绿的脉搏,平常催眠治疗会用更精确的电子仪器监控脑波、心跳,但在如此克难的环境,白玛只能依赖最简单的工具。
「有一个特别的朋友,她来到学校。」
「特别的朋友,是你的朋友吗?」
「不……不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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