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个让路,将军座骑要过。」左大将军上朝的马队浩荡前进。
送魏檍洁上朝受审的殿前侍卫赶紧硬拖她至路旁。此时近乎虚脱的魏檍洁再站不起身,倒卧於地。三人又轮番戳她取乐。
排在前进马队二排最左的马匹忽然停下掉头,那人身着统领武官服,敬等迎面而来的左大将军座骑。
「将军您请先行,下官随後跟上。」
齐将军回望路边四人,淡淡交待「别耽搁太久,早朝钟已二鸣了。」
路旁那三人浑然不觉大祸临头,仍玩着欺虐女囚戏码,逼她再次发出求饶哀鸣。
「你们在做什麽?」统领绕至三人身後停马,语气平淡问着。
「玩女人啊,看不出来吗?」三人的头头背对询问人,肆无忌惮地回应。
另两人余光发现那人来头不小,赶紧折腰俯首答礼「末…将……参见齐统领。」
头头亦赶紧转身,甚或腿软半跪「参见…齐……统领。」
檍洁认出是展丰,痛苦挪移身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样。
「你们要送她到哪?」展丰皱眉问。
其中一人上前道「回统领,朝堂外……圣上等会提审她。」
展丰口气略显不悦「不足两刻钟便早朝,看她这样,一个时辰也走不到,到时圣上怪罪,你们也有事。」
三人以为统领要责怪他们失职,领头者急道「齐统领放心,真赶不及,我们会拖她前去。」
展丰冷笑「拖?她看起来只剩半条命,你们不怕她还不及被圣上提讯,就在殿前断气?」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声「大不了轮流背她,齐统领,告辞。」
三人快步回到檍洁身边,七手八脚拉她上背赶路,但她怕双手碰触三人衣物,不断挣扎,根本无法前进。
齐统领再次拉马走近,三人面面相觑,显露难色。
展丰摇头「三位,我也正上朝堂,看在同僚情分,你们将她扶上我坐骑,我送她至朝堂外。」
领头者虽心喜,却有担忧「那就有劳齐统领。但是……」
展丰知道押解囚犯兹事体大不可代劳,於是道「我只送到台阶处,接着由你们领她上去。」
三人齐声称道「末将多谢齐统领。」随後协力将她抱举高,让马背上的展丰得以抱拉其腰移至身前侧坐。檍洁上马後一动也不动,双手依旧紧握,身子微微颤抖。
他低声在她耳边交待「坐稳了……」接着朝侍卫道「三位,回头见。」
三人再次拱手「有劳齐统领。」
马匹与後头三人拉开距离後,展丰看着檍洁衣物上的斑斑血迹和手铐脚镣,环她的左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随後展丰察觉檍洁始终交扣紧握的双手,以为她害怕,伸起原本护她腰际的大手,换握包她纤弱双掌,想用手心热度,解她内心冰冻。
「不要……不要碰我的手。」檍洁惊叫。他仍紧紧包握她双手「没事的,让我看看。」
檍洁泫然欲泣「齐大哥……求你放手……放手。」
展丰细声安抚「好……我放。但告诉我怎麽回事?」
展丰放手後,檍洁微微举高双手道「齐大哥,我左袖里有个小瓶,你帮我取出来。」
「这个是?」展丰在晨曦中转看着那木塞小黑瓶。
「解药,治我手毒的解药。」
展丰停下马,准备专心为檍洁上药,在檍洁摊开掌心的同时,不远处端坐车辇中,正准备上朝的三王爷,掀廉目睹展丰正抓着檍洁双手,仔细轻柔地为她上药。
仅仅远眺这一幕,足令三爷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渐渐混浊进赤红的妒火。
『为什麽是他?』
三爷同时感觉窗外初昇的朝阳,竟是如此刺目,象徵那两人初萌的恋情,逼他不得不放下布廉,激动地想起临走前的交待。
『确定安全脱险後,再把药涂在手上解毒兼治烧伤。』
『在齐展丰怀里,她就觉得自己安全脱险了?』三爷闭上眼,不让嫉妒蒙蔽理智,明知现下唯有齐展丰能救檍洁。但他就是无法忍受目睹一切发生。於是决定打道回府,差人赶往殿前录事处,转告记事尚书三王爷头痛宿疾复发,今日无法早朝。
回程车行中,三爷左手指腹撑倚太阳穴,靠倒窗楞一角闭眼沉思,原以为能不动声色看着齐展丰将檍洁从刀口下抢救出来,最後一刻内心竟还是燃起不甘心的妒火。
三爷一遍遍自问,为何只能默默关心保护她,然後,眼睁睁看着她爱上别人,投进别人的怀抱?这一切究竟值得吗?他怀疑,却无力成为扭转情势的人,这局的下一步不管是不是如他所想,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想到这里,他消失许久的头疼徵状看似又将复发。
*
早朝钟三鸣方歇,群臣已齐列圣殿,朝天子扑跪行礼。
兆王方坐定,一眼便瞧见那年少却足智多谋,诈敌致胜的齐统领。立即示意宣封之事。
朝堂宣司扬声道「齐统领上前听封。」
展丰自行列走至中道,趋前三步谢恩并跪地听封。
兆王见其步履稳健,行止俐落,声色饱满,不似大病初癒。安慰之余更是欣喜兆国代有将才辈出。
圣上频频点头,命其起身候封,更罕见地赞誉道「爱卿此番征战,足智多谋,英勇杀敌,扞我中土,功不可没,想要什麽赏赐尽管开口。」
展丰恭敬作揖回应「回圣上,臣想以官爵厚禄,向圣上换一请求。」
「是何请求,但说无妨。」兆王挥了挥衣袖表示容许。
「回禀圣上,可否容臣於朝事过後再行启奏?」展丰仍是面色凝重低着头。
「爱卿究竟所谓何事,需推延至迟?」圣上更加好奇,倾身追问。
「微臣请求尚涉私情,冒昧奏禀,恐误圣上与众大臣商议国政要事。」
皇上虽有些悻然,仍是爱其刚直谦礼性情,於是笑应「爱卿如此以国事为重,朕深感欣慰,准予缓奏。」
漫长早朝似永不结束,檍洁彻夜未眠又饱受惊吓,骄阳下渐要化成人乾。
「渴……」太阳益发炙热,亮光照得檍洁快睁不开眼。「水……」檍洁试着额角汗水,阻止一再流入双眼的刺痛感,喉间乾燥至无法吞咽。
高檐梁柱两旁的候差宫仆使眼色悄声互问「欸……你们听她嘴里闷哼着什麽……不会要晕过去了吧?」
另一人暗道「你也不瞧瞧,太阳都快爬到头顶,她跪於殿外十尺的烈日下少说也有两个时辰。」
此时台阶下走来一名中年仆役,腰间配牌是靛青色,他朝大殿门边殿前录事处走去。身旁还跟个提篮丫鬟。
「两位爷,辛苦了。」
「您是三爷府的胡管事?」录事处杂役瞥了眼他的令牌,直起身招呼。
「欸……三王爷今日身体微恙,差我前来等候退朝,询问录事尚书关於王爷上奏的几个摺子,圣上懿旨为何。」
「这样啊,不过看来今日要过午才退朝……胡管事你看那跪着的女囚,都快昏过去了,圣上还没空审呢!」
「是…老夫明白…啊,对了……今日天热,王爷特别吩咐奴才准备凉茶。三位趁冰凉喝几口解解热。」
说完示意丫鬟取出凉茶给三人轮流斟上一杯解渴。
「那真要谢谢三爷,也谢谢胡管事啊!」
「哪的话……」说完眼瞄向靠着梁柱躲日头,边监视檍洁的士兵「我给那几个侍卫也送点去。」
胡管事见侍卫大口畅饮後心情极好的样子,再转看半跪半坐恍神虚脱的魏檍洁。
「几位小哥同意的话,不如也给那女子喝点,万一她渴哑了,等会殿前触怒圣严,怪罪下来也对小哥们不利。」
侍卫吃人嘴软,见凉茶也无异样,同意道「也好,还是胡管事周到。」
「好说……好说……那我过去了。」
胡管事偕丫鬟一人一边,将檍洁头顶的烈日半隐去,接着丫鬟备好凉茶,递给胡管事,他蹲下身将杯子凑到檍洁嘴边唤她「魏姑娘,喝点茶润润喉。」
檍洁嗅到唇边那舒心的青草花香,微张乾涸的双唇,缓缓吞咽胡管事喂进口中的救命水液。
檍洁喝下半杯,乾涸喉舌恢复泰半,抬头感激唤道「老伯……多谢您……」
胡管事摇头回应「姑娘要谢就谢三爷,是他交待奴才转达姑娘『圣上讯问,只管选难的路走,方保众人平安。』」
胡管事交代完,皆同丫鬟再次回到录事处候着退朝。
『选难的路走,方保众人平安?』檍洁不甚明白,思绪却因透心凉茶松弛不少,全身闷汗并出毛孔汇聚成川,流淌胸背,滑经处一阵凉意酥痒,搔牵出几日前沐身感受。
檍洁进宫以待册封大典隔几日,便收到皇后懿旨进行验身。
那日,她忐忑进入度验司的验身房,里头左右环墙上有成排书册,下有拉抽木柜,厅间设大高桌,摆置文房四宝,居中有一太师椅,椅後为五尺长方屏风,面绣百样姿态童娃。
领头侍女示意停步观看的檍洁,随其绕至屏障後。随即内门由里打开,檍洁跨槛走进,里头景象开阔与雾气蒸腾,馨香四溢,混成迷惑心神的仙境,使人飘飘然,烦忧尽解。迎面走来五位女子身着清薄单衣,步履轻盈,罗衫翩翩,似彩衣仙子步出画中。
五人行至檍洁面前停下,居中女子率先开口,向檍洁介绍左两位是沐浴官,右两位是度身官,自己则是主验身官。而後指派沐浴官为檍洁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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