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快来,让娘好好看看你……」进到寒府藏药阁内室的两人,终于不必遮掩面貌。 「年余不见,似比你父王更高些,只是瘦了,想是中毒几日累的…」和妃亲昵地捏着他臂膀,面喜语嗔「往后不许再使苦肉计,明白么?」
玄平忍着激动,试图淡化娘亲怒气,笑应「娘,你也消瘦许多,可还是那么美。」
羽蝶听着暗笑,嘴里逗他「平儿是个堂堂男子,也懂得讨女子欢心了。」
玄平摇头「娘面前,孩儿不说假话,娘……孩儿好想您。」
羽蝶喟叹「娘何尝不想平儿,知道你在宫中孤单,尤其娘走不久,檍洁也出宫待嫁了不是?」
玄平觉得娘亲有意谈起檍洁,故问「国师说檍洁有后命,娘,是真的么?」
羽蝶反探其意向「平儿希望是真的吗?」
玄平脸色一沉道「无论真假,平儿想要檍洁。」
羽蝶甚是遗憾「娘明白你心思,可眼下时机未至。」
玄平忽觉娘亲虽身居宫外,却似乎对宫内之事了若指掌。他一直以为娘亲清心磊落,无涉宫廷争斗,但如今却似有满腹秘密,机心奇重。也因此想起娘亲落崖后不久,他曾夜至祭坛向国师讨回五行八卦旗,远处听闻太后与国师对话。
国师预言魏檍洁具后命,于及笄之年立为太子妃,将可巩固太子日后继承大统地位。
玄平不自觉揪住树丛,旋即走开。却遭太后察觉。
太后故意放大音量道「自古明君配贤后,后有选,君亦有选,但随天意。」
隔日太后在花园巧遇正往书阁的玄平,招其寒暄,先是安慰母丧之事,后谈及他既将封爵,便该为他立贤妃相伴,借故问他可有钟意似魏檍洁般的女子。玄平回想前夜太后言语,信以准其公平竞争,不假思索即点头称是。
谁知太后脸色一僵,正色暗示当年为母子俩取名和与平字,便是取其不争之意。
是夜,国师主动向玄平送还旗时,玄平求证后说预言可靠性。
国师大方给予星象图录与魏檍洁八字,玄平依所学合其宫位,思量一阵,锁眉轻叹「国师,天命可改不?」
国师看向玄平慎回「三爷,事在人为,谁为王,谁即为后。」
半年过去,太后看在眼里,又困于玄平明示喜欢檍洁,再向国师请益。
国师于是提议让魏女返家待至及笄,与皇子隔离,避生情愫,并早日为三爷立妃,以度后患。
此后,玄平开始积极关心医药部与乐艺部事务,边查找和妃下落。
而兆王少了和妃在旁照顾,头风旧疾复发,加上后妃喂以多种仙丹补药,抵触伤身,御医们束手无策,广招医者。
玄平自小亦带此疾,久病成医,暗里将医治药方委请医药部中亲信呈上,借以培养人脉,得窥各式处方,这才注意到医官寒凌,那时他的处方亦有奇效,却让父皇病情时好时坏,像是刻意拖慢治愈期程。
*
如今玄平寻获娘亲,正听她娓娓道来假死缘由,不禁又想,寒凌与娘亲之间,真的就只是巧遇搭救,还是早有串谋。
他旋即又想,娘亲堂堂皇妃不当,当妓院女医,天底下有这么傻的人吗?
玄平不想这么臆测失而复得的至亲,转笑道「至少我找着娘亲,不再是孤单一人。」
「是啊,平儿」羽蝶将玄平轻拥入怀「有娘在,平儿想要的,一定会得到的。」
玄平回宫路上,繁星早布满朗空,空旷处不抬眼都能得见,找着娘亲这些天,犹如眼前阴霾尽扫,每每见到夜星,耳畔总不经意跳出檍洁兴奋又急切的询问声。引他好想再次化身老姚,重温两人话别时,她对他的眷恋想望。
*
那时洁儿满面愁容撑头倚窗,看着他无精打采道「老姚,洁儿明日便要出宫,以后再不能陪您观星。」。
「不舍啦?」老姚假轻松。
洁儿吞吐道「本来太后说,我随时想进宫见她都行,也没好不舍的……」
「那是为何闷闷不乐?不会是舍不得我这观星大师?」老姚呵呵笑着。
洁儿撒娇道「洁儿当然舍不得老姚你……」
老姚一脸爽快「大不了我跟圣上辞官,换巡丞相府,夜夜陪你观星?」
洁儿扭捏道「您都一把老骨头了,哪能日日陪我折腾到半夜?再说……我是担心他……」
日日折腾到半夜?玄平忽有一刻忘了现下所扮老姚是个耳顺老者,年轻气盛全写在燥热的脸面。好在夜黑,而檍洁也不做他想,沉浸在另人的悬念中。
老姚赶紧低声佯装正色问「那是担心谁啊?」
洁儿眨眼摇头「说不得,不定你跟圣上告密。」
老姚皱眉「怎么!那人是圣上仇敌啊?」
洁儿急澄清「才不是,才不是,别瞎猜!」
老姚安抚她「就算是,老朽也不会说,你我熟稔本属秘密,说出来老姚我也难逃失职一罪,若真叫我为难,大不了立即告老还乡,不淌这混水便罢……倒是丫头你,到底想保护谁?说出来老姚不定能帮你。」
檍洁想起太后近日频频暗示她不可再与玄平过份亲近,说是翌年要为他选王妃,且属意有后命的她及笄时嫁与太子。檍洁从不稀罕什么后命,她只愿喜欢的人平安喜乐,但若玄平知道她将嫁给太子,会快乐么?还是如她听到太后要为玄平立妃,人选却不包括她时,心里莫名失落。
檍洁更想起玄平曾要她等他,那坚定神情令她不由得心凛脊凉,后悔不该应许他。
她不是不想等他,而是怕,怕太后知道玄平对她的心意,会对他不利,毕竟他现下失恃,虽贵为王爷,宫中处境仍是艰难,事事不由己。
再说,立妃之事圣上该也默许吧。这心事她更不得说与老姚听!
大事既说不得,这临别的夜晚还是云淡风轻的弄星赏月吧。
洁儿支开话题「老姚,你说星象能改么?」
「洁儿何出此问?」玄平也问过国师这问题,他当然知道答案,但他不确定的,是檍洁心意。
檍洁心想,若天命难违,强求岂非徒劳?苦笑懒懒地答「倘不能改,说了也白说。」
玄平不觉得他与檍洁非得走上分离道路,敛眉正色道「天象不能改,但人心能。」
是啊,人心变幻莫测,檍洁听出另一层意思,无奈笑答「也是,但愿他能改变心意就好。」
「那檍洁你呢?你能改变心意?」玄平一出口便后悔不该叫她檍洁,好似泄漏真实身份与情感,好在声音仍是老声,眼珠亦上了黑膜。
但洁儿仍是受那玄平独有的称唤震住,好似玄平借着老姚的口在质问她般。
「不能……」檍洁终归是无法谎??答「但为保彼此周全,我会试着隐藏。」
「你能隐藏,难道他就不能?」玄平称谓是去了,也记得哑着嗓,但口气仍透出玄平的不服。
「我不想他难受,宁愿他……忘了我,毕竟我还只是个小丫头,而他明年将满十八,已可婚配…」檍洁开始萌生退意。
玄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怒想着:你就如此看不起我,当我要你等我是哄小孩,最后弃誓另娶他人?玄平眉间嘴角增生皱痕使老姚脸面更显苍老肃穆,语调带气「丫头,你当真这么不信他?」
这脸面让檍洁终于暂时清除脑中浮现的玄平声貌,而有能力隐藏真意「是,我不信!」然而檍洁心想着:我信,但我更怕,宁可假装那不过是孩童间的玩笑话,怕太过当真的结果害了彼此。
老姚不只脸皱,掌心也跟着蜷握,咬牙道「老姚最恨人不守信,你快说那人是谁,我提他来见你说清楚!」
洁儿深知老姚很是照顾她,有时见她趴在窗台迷迷糊糊睡下,他便跳进窗,抱她上床安睡。还给过她银针,教她防身穴位,他待她比亲人还亲,是故,她更担心老姚一气之下,会找玄平麻烦,急着劝阻「……你别费心机了,死活我是不会说的。」
老姚声调趋缓,却有浓浓自信「你不说我也能猜出,这些个观星夜晚,你哪次没提到他,而皇宫内除了三皇子,还有谁明年十八?」
换檍洁急了,直拉着老姚哀声「老姚,别多事……当洁儿求您!」
老姚看了檍洁一眼,哼声「要我袖手可以,除非他不负你。」放松的眉间再度皱成川字「可你又不信他……唯有当面对质一途。」
檍洁再不敢赌气「我信,我信的……老姚,玄平他不会负我的……你别去找他。」
都直喊出玄平,还能不信吗?玄平内心欣喜,却佯装勉为其难放过檍洁心上人的样子「那好吧……」老姚拍拍檍洁紧扯她衣袖的手背,扯嘴一笑「瞧你紧张的,人不在这,已是百般护着他,当心他吃定你。」
檍洁发现老姚笑话她,放手?嘴,偏过头去抱怨「谁让你没事吓我,以后洁儿受了委屈,定找您讨公道!」想想又转回头拉着老姚「不管,既然您知道了,给我起个誓,就说你……绝不会跟人提起这事,否则……」
老姚见她想不出违誓的惩罚,也不催她,反倒想看她为了玄平要让老姚发何毒誓?誓言越毒,兴许他越开心啊。
檍洁半天终于吐出八字箴言「走路跌着,喝水呛着。」
连毒誓都这么欠缺杀伤力,玄平也懒得应承,再说老姚知道,玄平也肯定知道的,这誓不起已破。
老姚打马虎眼「我连你到底讲啥都还迷糊着,起哪门誓啊?」
实际上是玄平想趁机套檍洁更多体己话。
檍洁那敢再多说,改使哀兵政策,晃着他??衣袖「老姚,别让洁儿走得不安心呐。」
玄平眼角余光察觉远处似有人影,决定先离开,勾指敲檍洁额头「傻丫头,话别乱用,什么走得不安心?要走也是老姚先走。记得收好防身针,保重,后会有期!」
檍洁望着老姚飞快蹬地踩跳屋檐身影,用气音朝空中大喊「欸……您还没答应呢…」
老姚挥挥手,嘴似没动,声音却清楚传进檍洁耳里「丫头,还信不过老姚?关窗睡觉去,明早一群人等送你呢!」
檍洁依言关好窗,倒了杯茶润润刚才嘶吼过的干嗓,接着叹气,老姚该是传闻内力深厚的武术高手,还能千里传音呢!玄平那文弱书生若惹脑他,肯定死惨。
上床躺平后她继续想着,早知道今夜一开始啥也不说,只要求老姚答应保护玄平,老姚一定不会拒绝的,那她也不用在这悔恨得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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