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躲起来默默想念一会,就已经很满足了,满足于深埋在心底的那种思念,也爱上了那种因为想念而出现的麻木。我此时嘴角的表情很怪异,可以是哭也可以是笑,可是我都不明白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拉起被子给龙腾盖好,我去洗手间开始洗漱。冰凉的水从喷头里洒出来,我颤抖着洗完澡,不是没有热水,是我需要冷静,姚烨的感觉再残留的话,我会发疯。
出来换上外出服,给龙腾留了纸条说了下午的行程后又说我请假半天。下楼打车,直奔医院。一路上我坐立不宁的,惹的出租车司机直看我,我不住的深呼吸,使自己尽量平静。终于到了,我站在医院门口,双腿重的像灌满了铅一样,迈不动步。从包里拿出围巾来,把半边脸遮住,按着记忆中走了无数次的路线,我来到病房前。门是关着的,我想起从另一面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忙下楼绕道过去,站在窗前,我掂脚向里看,不看还好,一看我几乎站不住,病房里空当当的,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我摇摇欲坠,看见一个护士走过来,我也顾不上露馅问题,直接冲上去抓住人家胳膊问:“这间房间里的病人呢?”
护士看了看我指的房间说:“哦,去世好几天了。”
我腿一软就跪在走道上,两眼冒金星,两耳轰鸣。吓的护士赶紧搀起我说:“小姐,你别难过了,人嘛,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年纪大了,免不了的!节哀顺便吧!”
“年纪大了?姚烨怎么会年纪大?他才21岁啊!”我抓着护士的手喊道。
小护士被我抓疼了,把手使劲抽回来说:“什么二十一岁,给二十一岁的当爷爷都够了!”
我忙问:“我们说的是不是一个人?那人叫什么,多大了?”
小护士说:“你不是问前两天去世的那位得糖尿病的大爷吗?”
我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是问我哥哥!”
护士说:“你哥哥?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小姐你记错病房了吧!”
我又确认了下房间号,说:“没错,就是这间,他半年前因为头部受伤住进来的。”
护士说:“半年前啊,那我不知道了,你去查询处查查吧,我来工作还没半年呢!”
虚惊一场,我三魂七魄少了一半,晕晕忽忽的到了住院登记处,咨询后,那个工作人员帮我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说:“姚烨,男,二十一岁,因头部受外伤入院?”
我忙说:“对,就是这个。”
那人说:“记录上写,他只住了四十天后就转院了。”
我说能查到他转到哪家医院了吗?那人说稍等,隔了一会说,可能是转到国外去了,你看是这个医院,我英文不好。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我看他鼠标指的地方写着johns hopkins医院。
从医院出来,我到网上查了一下,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是美国最好的医院,可是,我却看不到他了。心里难受的厉害,无意识走动,坐公交,下车。等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我家楼下了。习惯真可怕,不走脑子也能找到家,可是,这里还是我的家吗?这半年来,多少次做梦回到这里,现在就这样真的回来了,可是,都说近乡情怯,可我并不怯,我是没脸回去啊。听到楼道里有人下来,我赶紧躲到花园里,等人离开后,我手摸着石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导到全身,这里都是回忆,从小我就跟殷缘在这里玩,夏天还趴在上面写作业,旁边这棵大松树,从我记事起就有了,小时候我想玩跳皮筋,可是跟小朋友们又不熟,殷缘就用早饭钱买了4米皮筋,一头绑在树上,一头他用脚撑着,让我跳着玩。后来好象是只我自己玩没意思,我闹脾气说不玩了,然后殷缘损我一顿后,还是拉着我去找小区的女孩们,让她们带我玩,可惜,我那时内向的很,人家带我玩以后,我还不让殷缘走,他没办法,就为了我整天跟女生们混在一起……恍然间,我又看见了幼年的殷缘跟我,耳边响起了夏天的知了叫。泪水把脸弄的痒痒的,我拿袖子胡乱抹了抹,童年,那么美好,可是,那么短暂。未来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我蹲下趴在冰凉的石凳上,号啕大哭起来。我是不得不回来,我是不得不走,我们是不得不分开。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那个人,往往是两个人之中爱的较深的一个,可是我们都放弃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动,它就流走。
殷缘,我忽然那么强烈的想见到他,我知道他离开了北京,可是我就是发狂的想看他一下,哪怕是照片,我走的决绝,一丝与他相关的都没带走。我猛的冲进楼道,顾不上多想被我妈撞见怎么办的问题。站在家门口,我连家的钥匙都没有,真的是没有家了,我在电表门里摸了摸,果然还在,这是殷缘放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后,家里并没有人,一切都是原样。我没换鞋,直接进我曾经的卧室,床头柜上是我与殷缘姚烨三人的合影,我抓起来不敢细看,直接放进包里,正要往外走,忽然防盗门响,我吓的三魂不见七魄,赶紧躲到衣柜与写字台的一个死角。是啊,这曾经是我的卧室,我长大的地方,多少次我藏在这里吓唬殷缘,谁能有我熟悉这呢?
熟悉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妈,从小到大,一直听这个声音,不走脑子都听的出来,我妈肯定去超市了,我听见塑料袋声与开冰箱的声音。然后我妈咳嗽一声,饮水机出水的声音。她又感冒了,每年过年之前,我妈都感冒,我会买感康与京都念慈安给她,今年,是谁给她买呢?
又过了一会,我妈的脚步声渐近,她先去了姚烨的屋子,我不敢乱动,可也并不想走,忽然我包里手机滴了一声,我差点没吓晕了,赶紧把手机关了。
我妈很快走进我们这屋,屋里摆设跟我走之前一模一样,我从缝里偷看我妈,只一眼,我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老太太头发白了一半,走路完全不是记忆中那样的利落了,而是腿微弯,背也不直,拿着抹布在那擦桌子。坏了,我妈擦东西一向细致,一会擦到这边肯定会伸手进来擦,我已经不是小时侯那样的体型了,小时侯我瘦,总躲在这,我妈擦桌子,我闪来闪去的,然后偷偷的装小耗子咬她手,把她吓一跳。现在她一伸手肯定会被发现。我吓的心里打鼓,鼻塞的厉害,呼吸不到空气,只能张大嘴猛喘,难受死了。我现在出去,她会不会生气,她一定不想见我。
我妈擦到床头柜,站住不动了,听她喃喃自语的说:“怎么没了?我记得昨天还在来着?难道我记错了?还是殷缘带走了?”
我知道她在找照片,只见她把抹布一放,坐在床上,愣了一会,站起来拿出我们的像册,坐下后,把像册举起来,离的远远的看,看了一会,她感叹道:“真是老了,小桃的脸我都看不清楚了。”
我全身一震,喉咙颤了几下,一句妈就在嘴边,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压了回去,悲伤好象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把我淹没。妈~~!
妈妈!我用口型不停的念着,我想马上出去,可是……可是……我会吓到她。
我妈翻了一下,又说:“哎!小果,都是妈害了你,如果不是当初糊涂,你也不会跟小桃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对糊涂的孩子啊!怎么也不该这么糊涂啊!”
这话像一桶凉水一样,把我泼醒了,我拿手揉了下鼻子,发现手心都被我指甲刺破了,却感觉不到疼痛。爱情没有界限,可是伦理道德有。毕竟是社会人,伦理道德不得不遵守。 不过我一直认为伦理道德有时太束缚人。可是没办法,一个人两个人改变不了世界。忽然客厅电话响了,我妈擦擦眼睛,把像册放下,起身出去接电话,我心疼的难受,使劲拧自己身上的肉来缓解。
我妈用的免提,电话声音很大,我都听见了,可是她听不清楚,是殷缘打来的。
殷缘:妈,家里没事吧!
我妈:哦,你声大点,是殷缘吧!我没事,你哪天回来?
殷缘:我晚上的飞机,明天早上就到家了,放心吧!
我妈:啊?哦,你要回来了啊,那你小心点啊。
殷缘:知道了,我爸那边还好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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