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李玳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愈加尴尬的气氛。他不敢看花子尧,只好朝着侯明远胡乱问道:“咳,猴儿,你如今在念的《史略》,可正讲到哪一段了?”
侯明远翻了翻书卷道:“正讲到前朝太宗麾下靖难功臣梵墨和尚刘墨......”
李玳点了点头,随口道:“哦,就是那个怂恿太宗起兵靖难的和尚啊。”
李珏与花子尧都在为刚才那瞬间尴尬而不自在,这刻见李玳转了话题,亦然急忙跟上话去。
李珏道:“据史书所载,刘墨似乎生有预言之能,通阴阳术数,可辨天文知晓未来,乃是古今第一鬼才。”
花子尧点头道:“确然。不过有野史道,他之所以出家为僧,投入太宗门下为之效力,乃是为报独子被太-祖所杀之仇......靖难之役功成之日,梵墨和尚随军攻入宫门,亲手杀了太-祖及珺春公主,甚至鞭尸泄愤,之后便服毒身亡,倒也是个奇人了......”
李玳叹道:“大约太-祖当日也未曾想到过,只不过是因了刁蛮公主的一通恶意刁状而杀了新晋的状元郎刘梵,竟会引致其父刘墨如此疯狂的报复,甚至连皇位与性命都丢了......要说那珺春公主也是朵奇葩,就因刘梵第一次见她时不肯盛赞其美貌,更未曾对她向皇帝主动求娶公主的暗示做出回应,居然就狠得下心来借太-祖之手杀了刘梵。”
花子尧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对于珺春公主这种人来说,大约认为世间所有地位比他们低的人都应该跪在地上额首膜拜,任其予取予求方是正常......人命在她们心里,大约连根草芥都比不上,哪怕那人本是她的心上人......”
李玳听了心中一动,晓得子尧大约从刘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中担忧,不由得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心上人。
花子尧本心中颇有些不舒服,却不料看到李玳投过来的眼神中流露出某些宽慰之色,心中一暖,那股子憋闷气息居然消散了许多,气息也渐渐平和了。
李珏这时却叹息道:“种什么因,便收什么果。太-祖与珺春公主既然种了恶因,便自然只能吞了这团恶果......只是这段恩怨牵扯只在野史中有提及,当日情形究竟如何,我们也无从知晓。”
顿了一顿,李珏又道:“只是太-祖登基以来,也算是政通人和,民众安享太平。太宗当年起兵,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登基后又大开杀戒,不知有多少人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七年战争,又不知有多少人丢了性命,失了家园,黎民流离失所,生活困顿不堪,那刘墨,却也算是造了孽了......”
花子尧闻听此言,心中颇有些不平,于是道:“刘墨怂恿太宗起兵,靖难之役持续了七年,确实令得天下生灵涂炭......可大哥你也说了,种恶因得恶果,刘墨的仇人乃是皇帝,若非他依附于太宗,如何能有望大仇得报?岂不是一辈子只能在悔恨中度过?难不成只是因为仇家是皇家,便只能偃旗息鼓,将丧子之痛埋于心中,就此撒手?”
李珏摇了摇头:“子尧,佛家讲究善恶有报,又道因果。有仇自然报仇,有恩亦要报恩,这是因果之论。只是佛家亦讲,为一己私欲而令周遭乃至天下人遭劫,却是大毁阴德之举,不论他是否有私怨在身,自身亦会遭厄运缠身,终生不得安宁......”
“可是......”花子尧眼中有一丝迷惑之色:“可是,若非这种激烈手段,又如何能够报得了仇怨?刘墨他毕竟只是个平民啊。”
李珏叹息道:“子尧,你着相了......这不是个无法破解的局......刘墨非该不作为,而是非该如是作为。”
花子尧喃喃道:“你是说,他用的方式错了么?”
李珏不答,只道:“你道刘墨复仇之举令得天下生灵涂炭,他心中该是如何蹉跎难解,如何阴暗痛苦?他最后服毒而亡,大约也算是对这世间众生的一个交代了。只是,他即便是死,又真的能够解脱么?”
花子尧垂下头去,只觉得心头悲凉。
李玳在旁静听二人对答,此刻道:“大哥,子尧,这世间诸多事情,便是形形色-色,迷人眼睛与心智。况且人在局中,往往就看不得那么清楚。与其这般苛责刘墨,倒不如更叹一句:悲壮哉刘墨!人生短暂,须得快意恩仇,即便是错了,又能如何?他最终也给了这天下一个交代......这才是人之真本色也!”
花子尧闻言不由得唇角微微一翘。是了,人本非圣人菩萨,在这世间挣扎求生,本就容易误入歧途。若得人指点迷津,得入正途,乃是福分;可若真的行了错处,也不必太过苛责,想方设法改正便好。人在这世间短短几十年,当得快意逍遥!
想到这里,花子尧多年来阴霾的心境竟然如同散去了一般,自一角天际射入一线薄薄的阳光,璀璨动人。
李珏瞧花子尧眉间舒展,也不再多言,只微微一笑,瞧天边舒卷的薄云。
夏风儿再次调皮地溜过来,穿过已听得迷糊,两眼转圈圈的猴儿发间,又温柔地拂过三人的肩膀,如同宽厚长者,轻轻拍抚小辈儿渐渐硬朗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老花来更文了哦,亲们周末愉快~呵呵~
☆、第57章 浮生八苦(十六)
“子尧!”
随着一记嘻痞带笑的男音,一道高大的身影早已行至床边,将犹在床上看曲谱的花子尧一把抱了起来。
花子尧大怒,皱眉道:“放我下来!”
李玳也不恼,爽快地答应了一句,从善如流地将花子尧放在旁边的短榻上,随即取了鞋子,弯下腰给花子尧穿鞋。
花子尧有些发愣地瞧着他的举动,好一会儿才记得要挣扎。
李玳“哎”一声,一把握住子尧的脚踝,头也不抬道:“别乱动。”
花子尧不动了,却只觉脚腕子被一股烙铁般的热意裹着,心里别扭,犹待挣扎,两只鞋却已俱被穿好。
李玳道一句“好了”,伸手就将花子尧扶起来,笑道:“今日带你去打打牙祭。总是闷在院子里,该憋坏了吧。”
“什,什么?”花子尧犹然没有反应过来。
李玳却不答,握了他的手腕刚要走又停住,回头在子尧脸上瞧了一瞧,居然一转身,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片刻,找出一支眉笔来。
花子尧见李玳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道:“你,你要干什么?”
李玳璀璨一笑,单手握住子尧的肩膀,口中哄道:“乖,别动。”然后抬手就往子尧脸上画去。
花子尧如何肯依,一扭头便避了开去。
李玳只好无奈道:“子尧,你生得太好,我这不是不放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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