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生吞了条蛇,花冷琛前倾的身体倏地一僵,“皇上说的对,他是不再来找草民,不过皇上恐怕还不清楚,是草民先不要他了。”
“哦?”
“这个问题……不提也罢。”花冷琛避开他一双墨黑的眼,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六角全景纹的长窗,“有个人已经等皇上很久了。”
疑问。推门。皱眉。停步。
时间仿佛在一瞬凝住,面前人微胖身材一身青衣银丝参差斑驳,几年不见……居然就老了这样多么?
只是恭敬唤一声夫子,李祁毓动了动喉头,再见故人,忽一刻的不知该作何感想。人这一生大抵都会有那么一段记忆,是任你如何想忘都忘不了,是刻在骨上,铭入心间。
燕次四年,为质的耻辱记忆,纵使养尊处优也到底寄人篱下,也曾有那么多的不甘心,那么多的白眼相轻以及难言于口的理想抱负……李祁毓微阖眼,拨动的思绪一如湖面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毓,好久不见。”百里丘顿住腕间的茶,险险没让它泼洒。
这个人,自己是曾动过杀心的,李祁毓记起那时花冷琛曾问他如果有一天任务要处决的对象是你的百里夫子,你当如何?自己当时回答,我不想杀他。
是不想而非不会。
他清楚自己那时决不是什么年轻气盛,他只是认为如果命运需要你靠自己的双手拼尽全力才能争取到一样东西时,那他除了倾其所有也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个世道,胜者为王。
所以他从不否认这点,但如今这声阿毓,仿佛轻易的就抹去了那些不愿回忆的东西。李祁毓看着这人一双沧桑的眼微略颔首,不知何,他觉得这声阿毓很久违,很亲切,也很受用。
一登九五,六亲尽绝。
从前,对这句他也是不信的。但现在,他没办法不信。他太孤独,或者讲是身处这个位置太孤独,他的脚下是臣服四海之百姓,而他的眼前,仅仅能与之目光平视的,皆为争夺与杀戮。
这片天下,猛虎伺伏。
一瞬的怅然已经足够,因为他是皇帝,只是皇帝。
所以他和故人相见,也决不会是为叙旧这么简单。但他料不及的是,百里丘的到来竟会带来这盘棋局的最大变数。
面前百里丘敛了敛气息,示意李祁毓打开他面前圆桌上雕刻螭首的沉香木匣,古旧的木匣,像一匹乌黑通透的缎,在它表面,有种因岁月打磨而映出的光鉴。
屏息。启锁。开匣。
一卷明黄绢锦是如此安静的躺于木匣中,看不清的针脚上无数绵密的时光在流转,是嗤笑?还是旁观?
原来活着的人早早被一名故去的人生生摆上一道却不自知。
想那时心中也不是没有过疑问的,不去问,不代表就没思量过,一遍遍的自我告诫,无非是逞强的一种方式罢了。
毕竟那时候……他也还不过是个少年啊。
李祁毓将双手覆上卷轴,低着头,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昭和君传位于李祁毓之亲笔遗书。
有此,他以后的路大概可以轻松一些,但不知何故,偏生到了这一刻,肩头才更是沉重。
其实只是外孙又如何?那只老狐狸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个不是么?他的野心,一直都在于这整片的中洲大陆,而关于继承人的问题,亦是向来如此,就如同他选中一个人,断不会单单给予那个人信任或者培植。
更有……磨难。
玉不琢不成器,毓不琢不成器。
原来如此。
这样长久的忍耐,甚至到死都不肯将真相告之,仅仅只为等一个时机,这点确确是他昭和君会做的出来。
“这一路辛苦夫子了。”想到这李祁毓忽而躬身对百里丘一揖,面色顷刻后恢复如常:“如此看来,钟家近期可是会有大动作了。”
“陛下圣明。”一言下跪,百里丘叩首。岂料李祁毓动作却是更快,倾身将他一扶,慌措中百里丘扫了眼李祁毓不见底的墨瞳,触上的瞬间,但觉心神皆为之一紧,这样近的距离,也是读不清的距离啊。饶是李祁毓再一牵左唇,继续:
“夫子这一跪,祁毓暂先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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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月行是在一个起风的夜晚将正熟睡的花冷琛从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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