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破落世家子不少,掌柜的给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价钱。因程平讲雅言,听不出是不是本地人,但莫欺少年穷的道理,掌柜的是懂的,尤其年轻的读书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高中了,甚至成了本乡父母官,今天给个过得去的价钱留一线余地,日后好相见。
带着点士子的冷清骄傲,程平略点头,道声谢,揣了钱袋到袖子里,出门上马。
程平拟取道滑州魏州一路北行去关内道河西县,故而骑马去北门出城。
陆允明洗漱修整完,又是那个轩轩韶举的士族卿相。
他坐在榻上慢慢地喝燕窝粥。从汴州过来,一路上汤汤水水吃了不少。程平滑稽,说“以形补形”,曾专门捡着嫩鸡、鸽子腰腹上的肉做成圆子,配着鸡汤、鸽汤给自己吃。
想到她眯着笑眼说“腰伤可不比别处----”,陆允明心里一阵酸楚,又不由得自嘲,“陆允明,你也有今天。”
从十几岁,陆允明便不知让多少女儿家伤神。作为一个一心想向祖父看齐,立志要做一代贤相的未来政客,却“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1。
后来入了朝,满心算计的更是各种阴谋阳谋,纵便堂上歌舞美人如玉,奈何心下盘算连横合纵,真正枉担了洛下风流少年榜首的虚名。及至后来下狱贬谪再起复,更是抛弃了早年的浮华。
谁想到,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时至今日,若还分不清什么是朋友之谊,什么是男女之情,陆允明就是块木头了。那颗不知什么时候种下的种子,在知道她是女子后,便失去了囿固,如今早已疯长成了大树。
她刚走,便这样惦念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陆允明淡淡地苦笑。
王悦走进来,“适才有人报,汴州宣武军在征兵呢。”
陆允明点头,放下碗:“其志不小。”
“你在汴州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椿不是病得厉害?莫不是装的?或者是刘良?”
王悦到底在徐州,与汴州交界,对汴州事比朝中了解要多一些。
陆允明说起汴州事来,听得王悦面沉如水,王悦又把“刘椿”上的请罪奏表、朝中争论和皇帝的决策跟陆允明说了。
说朝中争论的时候,王悦以为陆允明怎么也要有些怒色,却没想到陆允明只是就事论事地分析:“朝中若想安抚,汴州一时半会当也不会炸了,毕竟他还想到上请罪奏表遮掩一下。但运河之利、南北交通是这件事的根子,只要朝廷还想从江南运漕粮,与刘氏的矛盾就始终在,端看什么时候捅破吧。”却没有就“刘良是不是与朝中及其他节度使勾连”“是不是想举旗造反攻打洛阳、长安”这些目前缺少依据的事做出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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