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看见的,是张子尧焦急的脸孔。
失望的情绪淡淡划过她的眼底。
是啊,他终究没追来。她——还在期盼什麽?期盼他对她的一点点关心?期盼他施舍的一点点在乎吗?醒醒吧!别再作梦了,别再作梦了!
「雨曈,你发生什麽事了?」张子尧心疼地将雨曈抱进怀里。「为什麽摔得全身都是伤?要不要紧?你要不要紧?啊?」
温暖的胸膛,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呜咽了声,雨曈红了眼眶。「子尧哥,我……」
「怎麽哭了?」瞧她泪人儿的模样!
「告诉我,为什麽哭?」张子尧拭去她眼角的泪。「是谁欺侮你?」
她难过地扁了扁嘴。「我……」
「真的有人欺侮你?是谁?是谁这麽大的胆子敢欺侮我的雨曈?你告诉我,我马上替你找他算帐去!」
他愤慨的言语,让雨曈的泪抑不住地愈加溃堤。「我……我……」
彷佛看穿她的委屈,张子尧一语道破。「是不是季斯祁?」
「没……不是……」
「是季斯祁让你伤心,是季斯祁让你受委屈,是他欺侮你,对不对?」
噙着泪,雨曈急忙地摇头掩饰。「不……没有……不是……」
她激烈的反应,更加证实张子尧臆测的真实性。「到现在你还护着他?」
雨曈睁着泪汪汪的大眼。「我……」
「难道你不信任我?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有多关心你?」他不禁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我不希望你受伤害啊,你明白吗,雨曈?」
「子尧哥……」崩溃的情绪,让雨曈抽抽噎噎地不能自己。
再度叹了口气,他将雨曈按在胸前。「哭吧,想哭就哭,别忍着。」
「我的肩膀永远都是你的依靠。」轻拍她的背,任由泪水一点一滴濡湿他的衣衫,他丝毫不以为意。「听见了吗?永远……」
彷佛是对她许下承诺,张子尧亦暗自在心中立下誓言。
是的,他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再让她掉一滴泪,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不会!
季斯祁不懂珍惜她,是他没有福气。在即将恢复自由身之际,他张子尧不会再允许雨曈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会勇敢追求她,追求他心目中的——天使。
「想不到雨曈竟是子尧青梅竹马时的旧识,瞧他那为雨曈着急的模样,想必从前两人的感情必定令人称羡,呵,雨曈她真是好福气!能有一个这样关心她的邻家大哥哥,更还能够遇见你……」
对林芷璇滔滔不绝的言词,季斯祁心不在焉地淡淡应了声。
无心聆听她话语里的内容,眼光频频望向窗外。纠着眉头,沈浸在纷乱思绪;此刻占据他脑海的,是那张苍如白纸的小脸。
最後的话语深刻烙印脑海,摇摇欲坠的身影一再重覆播放。愈是回想她离去时凄楚的神情,一股难受的情绪愈是揪痛他的胸口——
雨曈,她还好吗?她哪里不舒服?她要不要紧?
是什麽造成她的不适?是什麽瞬间令她的脸苍白得如此吓人?是昨夜的大雨淋坏她的身子?亦或接连的折腾,让她的身体不堪负荷?
为何她的瞬变没有丝毫预兆?为何非到最後关头才肯道出她的不适?
又为何不让他送她回家?为何不听他多说一句便独自跑开?她可知她突兀的举动,让他有多担心?她可知没能照顾好她,他有多自责?
而此刻——她在做些什麽?
是否看过医生?是否吃了药?她是不是有让自己好好休息?
无数的忧虑全写在季斯祁脸上。愈是想起令人心疼的小脸,复杂的情绪愈是紧抓不放在他胸口作乱。紧蹙着剑眉,跃入心上的念头,倏地不加思索化为确切的行动——
不行,他得回去看一看雨曈!他得看看他的雨曈此刻是否安好。
丢下错愕的芷璇,他迳自离开现场。用最快的速度驱车前往,他心心念念是雨曈的笑脸,而盘据脑海的,更是她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不明白胸口的焦急意味着什麽,亦无意探讨脑海的人影究竟对他产生如何的变化;他只知道他担心她,他非常非常地担心她。他要立刻见到她,他要听她说说话,他要确定他的雨曈此刻是否安然无恙。
然,没见到她的笑脸,没听见她如往常般甜甜的嗓音;赫然出现眼前的雨曈,如一只破碎的玻璃娃娃,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狠狠揪痛了季斯祁的心。
「雨曈,你受伤了?」遍布全身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
握住雨曈双肩,季斯祁激动地开口。「怎麽受伤了?谁让你受伤的?刚才不还好好的,怎麽才一晃眼就成了这副模样?发生什麽事了,啊?」
别过脸,她冷冷地开口。「我没事。」
「没事?」都伤成这副模样,她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她没事?
季斯祁紧蹙剑眉。「告诉我,这伤哪来的?」
「到底发生什麽事?怎麽伤成这个模样?痛不痛,嗯?」他抚了抚她的脸。
拍开他的手,雨曈冷冷地退出一步距离。「不用你管。」
何必管她伤哪来的?何必管她痛不痛?何必再继续对她这样作戏?
她的冷漠,令季斯祁感到错愕。「雨曈,你——」
「我说了我没事,你听不懂?有什麽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点伤,我根本无所谓,我根本没感觉,我根本一点也不在乎。」
「你说什麽?」他几近咆哮。「什麽叫一点伤?」
「什麽叫无所谓?什麽叫没感觉?什麽叫你一点也不在乎?」他逼近她。
她怎能如此轻描淡写?「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痛?」
「痛?」她冷笑。「对一个没感觉的人,会知道什麽叫痛?一点皮肉伤算得了什麽?再多的痛我都没感觉,再多的痛我都不在乎。」
「但你不在乎,我在乎!」季斯祁激动地捉住雨曈臂膀。
「你在乎?」呵,他在乎什麽?在乎她吗?他以为她会笨到相信他的谎话?他以为她会不明白他心里真正在乎的只有林芷璇?
「我当然在乎!」她以为他拼了命赶回来是为什麽?「我在乎你是否安好,是否快乐;在乎你生病是否看了医生,是否让自己好好休息;在乎你受伤是否擦了药,是否有人给你安慰;你知不知道自你离去,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见你这模样,我有多心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没能好好照顾你?」
「但我不需要你的担心,不需要你的心疼,更不需要你的照顾!」何必对她说这样的话?他知不知道这番话对她而言,只让她感到恶心!
「你说什麽?」
「难道不是?」雨曈冷然地笑了笑。「我是你的谁?我凭什麽让你担心?凭什麽让你心疼?又凭什麽得到你的照顾?」
「你——」
「我充其量不过是个棋子,是个利用完便随手可丢弃的垃圾!」
什麽?棋子?垃圾?一个利用完便随手可丢弃的垃圾?咀嚼她的话语,他这才震撼地感受到一针见血的指控。
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再对照雨曈此刻冰冷的态度,所有的答案,便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原来这小妮子是这样看待他的?「你在怪我利用了你?」
「我有什麽资格怪你?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究竟有什麽权利可以怪你?」
「雨曈,你何必这样?」
她无惧地抬起头瞪视着他。「你以为我该如何?你以为我该用什麽样的态度对待你?我说的全都是事实,不是吗?」
「好——我承认!」他摊开双手以示认错。「我承认我利用了你。」
「因为个人私心而利用你,是我不应该。但我并没有骗你,没有当你是棋子,更没有当你是垃圾,我说要娶你,那是认真的!」他道出真心话。
因为他的错误而玷污她的纯洁,他理应负责也愿意负责。成为她第一个男人虽然错愕,但成为她最後一个男人却是他认为不错的抉择。没问过她意见便迳行宣布这项决定,的确有些许不妥,但她难道不愿意成为他季斯祁的新娘?
「何必再演戏?这里只剩你和我,你打算演给谁看?」
「雨曈,你……」
「还是你良心不安,所以用娶我来做为补偿?」
「不是这样的,雨曈,你听我说……」
「你以为我叶雨曈没人要?你以为我叶雨曈非赖着你不可?第一次给了你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无所谓!我不需要你负责,我也不用你负责!」
何必假惺惺说那些违背良心的话?她不需要他的施舍!不需要!
背对过身,她冷冷地开口。「你走吧,我累了。」
季斯祁捉住雨曈手臂。「雨曈……」
「阿春没告诉你我今天不见客?」回过头雨曈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他。
见客?彷佛被重重甩了个巴掌,错愕的季斯祁如触电般松开大手。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雨曈,他试图解读那冰冷的美眸隐隐传递的讯息。
「一个陪笑的酒女,再卑微也有生病、需要休息的时候;不是每个酒女都可以为了钱出卖身体、出卖灵魂、出卖她的全部;若是急需女人给你安慰,凤凰城女人多的是,相信她们都非常乐意陪你,请找别人吧。」
「你……」
「我累了,今天不卖笑,你走吧。」
「雨曈,你……」她怎麽可以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陪笑的酒女?难道在她心目中,他季斯祁只是一般的酒客?她可知这番划清界线的言语,不仅切断他所有的关心,更割断了半年来两人所建立的情感?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可不可以让我静一静?你走!」雨曈背对过身。
眯起眼望着她的背影,季斯祁沈默地蹙紧了眉头。
他不明白眼前的雨曈为何变得如此陌生,更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两人的关系竟决裂地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
思及雨曈极有可能从此与她一刀两断,他的心便倏地为之一紧。
陌生的情绪袭向胸口,复杂的思绪在他脑海纠结;他无力探讨自己的异常,亦不知该如何解决此刻面临的困境。
此刻,他只知道雨曈的冷漠和疏离,深深地令他感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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