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不服道:“岂不闻‘人定胜天’?”
和尚叹息道:“阿弥陀佛,施主的命原本贵不可言,若是安生应命,三世之后必将否极泰来。若因一己私心逆天而行,恐怕天下将因您一人而大乱。扰乱了天道轮回之轨,恐怕难逃天谴。”
芙蓉霍地站起来,冷冷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说完,将竹签扔进香炉,快步往外走。
身后五女疾步跟上,只余老和尚一人迅速捻转佛珠:“南无阿弥陀佛。”
此时殿外传来啪啪啪啪的巴掌声,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之警备,挡在芙蓉面前对外喝道:“是谁在故弄玄虚?出来。”
芙蓉心想此人悄无声息地在外偷听而不被察觉,功力肯定远在四女之上,若是有恶意躲也躲不过。只是他既然拍手出声,应该不会是要偷袭,干脆主动请他出来得了,于是朗声道:“阁下是哪位高人?为何不出来让我等小女子瞻仰瞻仰您的风采?难道是要跟小女子玩捉迷藏吗?”
“哈哈哈哈,好有趣的姑娘,这个提议很好玩,只是藏的不是我,而是你。”芙蓉正奇怪他的意思,突然腰间一紧,被人掳出。好厉害的功夫,当时四女正围在自己身边,此人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抓出来,功力可见一斑。
四女马上追出,警告那人把小姐放下。芙蓉没有大叫,因为叫了也没用。她强迫自己用心平气和的声音问道:“请问这位大侠要小女子陪您玩多久?请先告知我的护卫们,免得她们担心。”
那人挑眉道:“你难道不怕吗?”
芙蓉翻着白眼道:“如果害怕有用的话,世上就没有悲剧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既然美人不介意,就跟本少爷玩一出捉迷藏的好戏。”
“你休想!”四女将芙蓉二人包围,警告道:“快放下小姐。”
趁着这功夫,芙蓉打量此人,只见他头上编着蝎尾形的朝天长髻,背上垂着一些小细辫子。手腕上套着象牙镯和玉镯,好几只,有宽有细,颜色纷杂,但右腕上绕了许多五彩小丝带,拇指上套着祖母绿指环。颈下又垂着一块玉璜和一条象牙小龙作为配,一个青紫,一个洁白。总之全身上下都是小零碎,像是旅游景点里兜售小纪念品的,实在有点另类。
芙蓉直觉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他就像小孩子遇到好奇的玩具似的抢来看看,过一会儿会还会来的那种人。于是对四女也是对此人说道:“吉祥、如意、安之、若素,我明白你们的忠心,但是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要以卵击石。我相信这问公子的人品与信誉,我愿意跟他交个朋友,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吧,相信我能平安归来的。是吧?这位大侠?”芙蓉对那人挤眉弄眼。
那人爽朗笑道:“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一定完好无损地把你送回来。”说着拎气芙蓉飞走了。
芙蓉被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山上,压下心中的恐惧,对他调侃道:“你是哪儿来的野人?穿着打扮得这么奇怪。”
那人不满道:“什么野人?我这叫个打扮。”
“哦?愿闻其详。”
“我脚下的黄土,即使全是黄的,也会因烧制技巧不同而有目感差异,造出红陶、黑陶、白陶、彩陶等不同系列出来。我的鞋袜颜色很深,像是重度烘烧的细泥黑陶,黑如漆、薄如纸,再经打磨,漆黑光亮。我的下裳颜色稍暗,像是风味独特的印纹红陶,陶色较深,坚固耐用,是贮藏粮食的好罐子。我的麻线上衣颜色稍浅,像是柔顺细腻的网纹白陶,胎制细白,器表光滑,光彩照人,可吃饭,也可喝水。而我的背包颜色内深外浅,点缀着蓝宝石饰品,则像是兽纹彩陶,上刻有猪纹、狗纹、龙纹、虎纹,气势磅礴,剽悍豪放,象征着我的格!”
听他吹完,芙蓉嗤之以鼻:“瞧你吹得牛都要飞上天了,你这要算黄土文化,那我就是青山文化了。”
“怎么讲?”那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芙蓉傲然道:“即使全是青山,也会因为气候的冷、热、晴、雨而有差异。我的鞋袜颜色很深,像是太行山上的松岭,冷诡谲。我的丝罗裙颜色稍浅,又有点泛白,像飘着冰雪的北漠大青山,深沉忧郁。上身绢衣的颜色更浅,像是江南温柔婉转的草坡,清澈明亮。而我的罗纱挎包颜色外深内浅,并且有绮锦的碎花背带,就像是长白山顶的天池,岸边还跑出几头小花鹿,映着云海飘渺的倒影,蹦蹦跳跳,乖巧可爱。”(作者注:黄土和青山的对白参考自黄帝的故事)
那人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了,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聪明的女人。”
芙蓉不满道:“什么叫‘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聪明的女人’?敢情你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笨蛋?”
那人理所当然道:“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自然不能跟我们大男子比,不过也难怪你们。女人嘛,只要脸蛋漂亮会生孩子就行了,聪明才智那是多余的,若真聪明了反而麻烦,还是笨些为好。”
“这只大沙猪!”为了小命的安全芙蓉只敢腹诽此人。
那人好像会读心术似的跳脚道:“不许骂我!”
芙蓉心下一惊,装作无辜道:“我没有骂人啊,我骂人了吗?”
“我当然是人,你骂了我,就是骂了人。”说完警告地看了芙蓉一眼,那意思是:小样,别跟你爷爷玩文字游戏。
芙蓉无心跟他纠缠,言归正传道:“你是何人?”
那人收起笑脸,正色道:“我是跟你一样,不服命运安排的人。”
“此话怎样?”
“我以为,你此刻该多关心自己的处境,而非关心我的来历。”
“我人在你的手中,怎能不关心你的身份?此时此刻,我的命不就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么?”
那人嘻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命,非但如此,我还会保护你。”
芙蓉不屑道:“您老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你能把我毫发无损地送回府我就该千恩万谢了,其他的事就不必劳您大驾了。”
那人微微笑道:“我之前承诺过一定会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一年之后。”
“什么?你要绑架我一年?”
“不是绑架,而是护驾。”
“此话怎讲?”
“我要保你安然度过这一年,一年之后,你就成年了,到那时我自会送你回去。”
“是因为刚才的断签之说吗?”
“可以这么说。”
“那不过是一些迷信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以为我会在意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吗?更何况,这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我以为,你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至于跟我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因为你现在在我的手中。你说呢?”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是绑架了我,将会受到全国的通缉。你难道喜欢过一种逃亡生活吗?”
“我一个人当然无趣,若是有个美人陪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当然就滋味无穷了。”说着,那人陶醉一笑,“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乐不思蜀,赶你也不愿意走呢。”
芙蓉哧鼻道:“您的脸皮难道是铜墙铁壁做的不成?”
那人优哉游哉道:“你不就知道了?”
芙蓉气得跳脚道:“你到底是谁?绑架我意欲为何?”
那人不答,只说道:“事不宜迟,容后再向你解释,现在我们要出城。”说完丛林中一棵树上找出一个包裹,从中取出两套男装,将其中一套交给芙蓉换上,自己也将另一套换下身上的奇装异服。等芙蓉不情不愿地换好装,他早就连发型都换好了。整个人焕然一新,本认不出眼下的就是先前那人。
见芙蓉换好男装,那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没有镜子,芙蓉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容貌。那人帮芙蓉梳了个公子头,点了她的哑拉着她下山。芙蓉心里着急,这下可如何是好,琼儿她们就算画了画像都找不出他们了。
在山下买了匹马,直奔城门,他们出城不久,城门守将才收到关闭城门全城戒严的命令,可惜,为时已晚了。
出了城门,两人投宿民家,换上从农家夫妇那买来的衣服,扮成平民夫妻。芙蓉这才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新容貌,不算太丑,倒是可以称得上清秀二字,可是再也找不出一丝玉芙蓉的影子来。
农家人淳朴好客,将仅有的房间让给这对风尘仆仆的小夫妻住。晚间,那人解开芙蓉的哑,问她:“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芙蓉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会告诉我吗?”
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你想听我自然愿意说。芙蓉,其实我是你表哥。”
“什么?”芙蓉忍不住尖叫道:“哪个表哥?哪一族的表哥?”
表哥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你若是要叫我就再点你哑,听到没?”芙蓉急忙点头,催促他快说。
表哥接着问道:“对于当年青儿进的原因,你知道多少?”
芙蓉迟疑道:“八九不离十吧。”
表哥点头道:“既然你知道那个秘密,我就好解释了。我其实是你另一个寄养在大将军府的表哥。”
“你,你有什么凭证?”芙蓉颤抖着声音问他。
表哥摇头道:“唯一的凭证就是容貌,可是现在没有多余的易容材料,若是去除脸上的面具就无法恢复了。你信则好,不信则罢。”
芙蓉借着灯光仔细辨别他的脸庞,找不出一丝青儿的影子,只是这眉眼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芙蓉将信将疑道:“我现在还无法相信你,你且再多说些其他的事。”
表哥接着说道:“当年我四岁时被接进,一同进的还有我那孪生哥哥。当时皇上并未公布我们是他的儿子,只是差人教养我们。在刚进的三个月里,他安排了很多机会考察我们的出事应变与自救能力。我那时才四岁,本什么都不懂,反应自然不尽人意。而哥哥他不知是受了高人指点,还是天纵奇才,居然屡屡巧妙地‘化险为夷’。三个月后,孰强孰弱自然已见分晓。再加上我那时贪玩,而哥哥却子沉静,更合皇帝的心意。”
按照本朝律法,若要传位于孪生子中一人,必先溺毙另一人。其实这是因为孪生子多为容貌相似,唯恐篡位冒充了才有了这条律例。更何况帝王乃天下第一人,怎能允许另一个相似的存在呢?普天之下“双”字是吉字,可唯独对皇位是极其不吉利。但毕竟父子天,皇上心存不忍,他才躲过了一死劫。
芙蓉嘴道:“既然当时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事你又如何得知的呢?”
表哥道:“我那时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但是亲身经历的那些事都依稀还有些印象,当时似懂非懂。然而多年后再见到哥哥,他成了当今二皇子,略加推敲便一通百通了。”
芙蓉沉默良久,又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青儿小时候有什么习惯吗?”
表哥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习惯,只是那时他好像特别宝贝一个奇怪的枕头。”
芙蓉心中酸楚,握住表哥的手道:“我相信你是我表哥。”忍住眼泪又问道:“表哥,后来你又被送到哪儿去了?”
“我的身份永远都见不得光,若是有朝一日哥哥继承大统,我的存在便成了他的毡上刺。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将天下大乱。皇帝不放心,他把我交给少林寺的住持方丈,让我削发为僧。”说到这里他苦涩地笑道:“若是剃光头发,你会发现我头顶上有九个疤。”
芙蓉心痛道:“表哥,那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你现在不是和尚呀?”
“我自小顽劣,哪呢守得住这清规戒律。六岁那年偷偷溜出寺庙,流浪街头,饿昏在路边。老天垂怜,竟被我师父救起。”
“你师父是谁?”
“南极仙翁。”
“南极仙翁是谁?没听说过呀。”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像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样。他功夫出神入化,天文地理无一不,行踪不定,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江湖、庙堂都不知道这号人物。他养育了我十年,突然有一日,留书出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怪不得当芙蓉问起祖父如果一个当了太子另一个该如何安排时,祖父的脸色那么悲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当时祖父便说:“另一个吗?当然没有他兄弟命好了。”命运是如此不公,一对双生子,一个将是九五之尊,另一个却永远见不得光,一旦身份败露,为了天下太平,恐怕只有被秘密处决的份了。
芙蓉诚惶诚恐地拉住表哥的袖子埋怨道:“表哥,这么个惊天大秘密你怎么能告诉我呢?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原本再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可以安然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潇洒人生。可是现在......”
“现在又如何,你会说出去吗?”
“我当然不会,可是,可是万一哪天我喝醉了呢?万一哪天我说梦话了呢?万一哪天我中了什么迷药被人诱出口呢?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你就不该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你会安分让我带走吗?”
芙蓉沮丧道:“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可是若是那支断签的事是真的,难道我跟你走了就不会夭折了吗?你不知道现在朝廷有多少隐忧,我担心青儿表哥还有祖父会被暗算,我怎么能丢下这一切跟你离开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走了之实在不是办法。再则,你本来很安全,现在带走了我,他们一定会派人追查我的行踪,那你的身份就多了一分曝光的危险。”
表哥扶住她的肩膀道:“我之前说过,我和你一样,是一个不服命运安排的人。你想,如果我服从命运的安排,我就只能一辈子当和尚,这种生活对我来说简直生不如死。我现在跳出这个圈子,我不再是我,我如今只是一介草民,廷和命运再也左右不了我。你也是一样,你留在相府接受命运的安排,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应劫夭折,一了百了;二是你幸运无碍,那么你将在明年嫁给太子,而这个太子到底是不是哥哥还不一定呢。据我所知,就算是哥哥,你也是不情愿嫁给他的吧?所以,唯今之计,就是你跟我一样跳出这个圈子,从此没有玉芙蓉这个人,去过你一直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脱离了原本的生活轨迹,说不定你的生命反而有了转机呢?我在洛阳带走你,而不是在京城带走你,就是为了躲避各路人马的爪牙,所以你不必担心被追踪。”
“可是我怎能放下这一切呢?青儿表哥还有玉府的将来,都是我的牵挂,我怎能丢下这一切一走了之呢?”
“你留下来除了自寻烦恼你还能干什么?帮二皇子对付大皇子?还是帮大皇子防备二皇子?你希望谁胜谁败?谁胜你都不会开心,谁败你都会痛苦。既然如此,你何必留下夹在他们中间煎熬?当然我说过,如果一年后度过了你夭折的劫数,你仍要回去,我一定亲自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可是,在这一年内你听我的,好吗?”
表哥真诚的目光锁定芙蓉,她愣愣地望着这个第一次接触,却处处为她着想的表哥,再也没力气反驳。
过了半晌,芙蓉忧心道:“可是,我这么消失了,他们该有多担心哪,我娘一定会哭死的。”
“你娘会哭,但不会死,因为你至少活着,活着就是希望。但是你若是留在她身边,又熬不过及荓之日,她才真有可能会哭死。”
芙蓉动动嘴皮子,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趴在表哥肩膀上默默流泪。良久,芙蓉对着表哥的耳朵轻轻说道:“表哥,我跟你走,如果在这一年内我不幸真的夭折了,请你偷偷将我火化了,不要告诉任何人,让他们以为我还在某个角落快乐地活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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