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折垂髫小儿（1 / 2）

萧弦转头，发觉篱笆外头站着一群黄毛孩子，望见他看过来，五个孩子先是愣了一下子，安静下来一齐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而后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子嚷了句“来啦来啦”，一群孩子回过了神，笑嘻嘻地又吵了起来，嘴里你一句我一句，最后齐了声，朝着萧弦开始念起顺口溜来：“倒贴门，羞羞脸，小娘子，好讨厌……李大傻，住村口……力气大，长得丑……打打骂骂不张口……”边念边巴拉着眼皮做着鬼脸，念完还吐两下舌头，一脸戏谑。

孩子们的顺口溜一连念了好些遍，仿佛夏天树上的知了似地没完没了。萧弦没听懂，不过耳边一遍又一遍漏了风的儿歌仍旧听得他一脸郁卒，他切了一声，心里嘀咕着敢不敢来点新鲜的，摇着头又回到院子里站好，继续扎他的马步去了。可过了一会儿，似乎越听越不对劲了，李大傻？他哥也姓李诶，而且住村口的不就他们家一家么？难不成在骂李淙？

萧弦凝神细听，总算听清楚了那顺口溜，说的竟然真的是李淙，而另一个小娘子似乎就是自己。萧弦气得跳脚，竟敢说他哥是傻子还长得丑？他哥哪里傻哪里丑啦？这群毛孩子究竟什么审美啊！

“喂，你们说的是谁？！”萧弦叉着腰转身，懒得跟毛孩子计较，可听到他们把李淙骂得这么难堪，又气不过地质问起来。

“哈哈哈，傻大个，没爹没娘真可怜！小娘子，倒贴门，羞羞脸呀羞羞脸！”领头的小姑娘也学萧弦的样子叉起了腰，鼓着腮帮子骂了回去，那气势比萧弦还凶，其他的孩子则弯下腰捡了地上的泥巴对着萧弦就扔。

萧弦来不及躲闪，新衣服上落下几个脏兮兮的泥印，他气不打一处来，蹭蹭蹭跑到院子边几下翻过了矮篱笆，揪了离得最近的小胖子脑门上的一撮毛，瞪着眼睛凶道：“好啊一群兔崽子竟敢来这里捣乱？我家阿哥哪里丑了？哪里？你说，究竟是鼻子、眼睛、嘴巴、耳朵还是脸啊？还有，你们说谁小娘子呢？老子是男的，男的！你们才小娘子，你们全家都小娘子！”

小孩子家的哪里懂什么好不好看，只听镇上和别村的孩子这么骂过便记住了，过错说大不大，说小吧又实在气人，萧弦边嚷边把小胖子肥得流油的眼睛、嘴巴、耳朵、鼻子都指了一遍，满脸凶相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而后指了指自己，又横着手臂旋身，把四周的孩子一个个数落了一遍。

萧弦现在虽然个子不高，好歹也是十几岁的身子了，比起五六岁的孩子已算是个大人，他横臂这么一挥一指，直把一群孩子都给吓懵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对对水灵的眼睛扑棱扑棱地瞅着他，被他拽在手里的小胖子更是吓得“哇啊——”一声哭了出来，就差没尿裤子了。

小胖子呜哇呜哇不要命地哭着，鼻涕流到了萧弦的手腕上，萧弦嫌恶地皱眉，觉着有些过了，刚想放开那孩子，猛地被人推了个趔趄，他松了手，小胖子立马止住了哭，没事人似地抬手擦了擦鼻涕，刺溜一声跑回了孩子那边的阵营里藏了起来。

萧弦站稳了定睛一看，原来是领头那小姑娘暗地里推了他一把，还恶人先告状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道：“坏人坏人！放开大胖！是大傻哥哥不陪我们玩，也没有新玩具，呜呜呜，我们想找大傻哥哥玩儿，可娘说哥哥讨了小娘子做媳妇，会生小宝宝，所以不喜欢我们了，呜呜呜呜……”

讨小娘子？生小宝宝？这什么跟什么呀？萧弦越发不着头脑了，对着领头的丫头重申道：“我再说一遍，没有小娘子！我们家没女人！”

哪知那丫头一点没听进去，带着一群孩子跑开了几步，又回头做起鬼脸嚷道：“骗人骗人，小娘子就是你咯~大傻哥哥的小娘子，傻娘子！哈哈哈哈哈……”

六月天，孩子脸，这话说得一点没错，这群兔崽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哭哭啼啼呢转眼就来数落人了。萧弦两手叉腰，气得脯一鼓一鼓的，默念了几遍镇定镇定，而后拍着几个孩子的背把他们往外头赶：“我说你们吃饱了没事干，来找碴呢？去去去，都回去了，不听话打你们屁股！”

几个孩子不依不饶，像讨不到糖吃似地把手背到身后扭起了身子：“不、不是的，我们、我们来找大傻哥哥玩……”

萧弦飞快摆手：“他不在！”

“那，我们要玩玩具……”扎红头绳的小姑娘扁着嘴，委屈地瞥了一眼萧弦，脚下钉了钉子似地不肯动一动。

她这么一说，几个孩子瞬间来了神，一个个开始七嘴八舌地吵嚷：“我要玩木偶！”“我要玩木车！”“我要玩兔子球！”搞得萧弦一个头两个大。

萧弦长叹了一口气道：“喂喂喂，我又不是卖玩具的，哪里来的玩具啊？回去找你们爹妈给你们买玩具去！”

孩子们举手指着屋子的方向异口同声道：“骗人！屋里就有！”

“屋里？”萧弦纳闷，自家屋里怎么会有玩具？他着下巴还在思忖，结果一个不留神就被一群小娃儿给拽着手臂拉出了院子，一路往自家屋里子去。

“诶你们，慢点慢点，私闯民宅啊——”几个孩子似乎熟门熟路，出了院子见门开着，也不管萧弦了，穿过外堂直接闯进了里屋，害得萧弦在后头追得气喘呼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溜烟窜进了自个家里捣蛋。

“喂你们够了啊，快给我出去，不然报官抓你们啊！”萧弦喘着气站在里屋门口，口里力不从心地说着毫无威慑力的句子，话音未落，比那领头丫头小一点、穿着一身碎花棉袄的小姑娘回头又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角落里的柜子跟前，竖着手指指着最上面的一个柜子细声叫道：“上面上面，那上面的玩具，小花儿要玩，快拿下来！”

萧弦捏了把汗，他还真不信家里有玩具了，为了让这群捣蛋鬼闭嘴，他搬了张小凳子过来，踩着凳子攀上衣柜，打开了最上头的小柜。

萧弦抓着柜门腆着脸使劲往上探头，伸手在柜子里了一圈，除了李淙拿给他看过的团扇、麻绳这些，最里头还有个挺结实的木盒子。

萧弦把那木盒子取出来一看，靠，还真有玩具在啊。不仅有木偶、木车、木球、木弓箭，还有一堆萧弦看不懂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萧弦心里琢磨着李淙从前难不成是个木工？可这么多天一直没听他提过啊？一会儿等他回来得好好问问才是。

“找到没有呀，快点快点啦~”萧弦还在查看盒子里的东西，下头五个孩子吵吵嚷嚷，攀着他摇摇晃晃的腿一个劲地捣乱。

萧弦单脚踩在小板凳上，被底下的孩子摇得差点摔跤，手里拖出一大半的盒子倾了倾，一个棕黄色的东西顺着盒沿滑了下去。

“啪嗒——”，清脆的木块落地声传入耳中，萧弦踮着脚往下歪了歪脑袋，看不见到底掉了什么下去，只得先跳下凳子，把手里的盒子搁在地上，孩子们一哄而上，也顾不得脏，就趴在地上开始研究起盒子里的东西来。

萧弦拍去手上的灰尘，旋身转了一圈，找到了方才从盒子里掉下来的东西，是块半个巴掌大的薄木片。他弯腰下去捡起那块木片，突地愣了一下，这不是……

“呀——呜哇啊啊啊……好痛……”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那边不知哪个孩子又扯开了嗓子哭起来，萧弦心里暗叹了声祖宗，又怎么了？

当是孩子抢玩具吵了起来，结果一转头，那情形看得他心惊跳：小胖子手上正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小花儿已经捧着手指哭得稀里哗啦了。

萧弦赶忙把手里的东西揣进衣兜，一个箭步赶去救急，抢了小胖子手里的刀子下来，又将整个盒子抬了起来，往里一看才知糟了，盒子下面竟躺着好几把小型的锯子和刻刀，大胖拿刀耍着玩，把小花儿的手指给戳了个口子出来，还好伤口不深，只冒了几滴血珠。

萧弦取出盒子里的利器放进衣柜，这才将盒子重新搁到地上，又把哭哭啼啼的小花儿拉到榻边坐下，捏着小丫头的手指使力按了一会儿止血。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小孩子娇气，呜哇呜哇越哭越大声，吵得萧弦耳朵都快聋了，把手指放开一看，压没再出血了，可要人命的哭声却完全没个停歇。萧弦急得跳脚，瞥到桌上装零嘴的罐子，想起来里头还剩了些花生糖，赶紧过去打开罐头，拈了一块糖出来塞进小花儿的嘴里哄道：“呐呐，吃颗糖，吃颗糖就不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