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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之后,章颉当然也想过,同一个老子生的,怎么偏偏有人因为早生了几年命就不同?但他也只是想想,因为转念想到自己生在帝王家,老天已经很不公平了,太过厚待自己。

生在宫中,注定没有可以交心的人。兄弟反目的多于和睦的,人情比什么都靠不住。不过他并不在意是不是有人相伴,也并不想撕破脸皮去抢什么。

他没有料到,他这辈子能有这么多变数。

那时候安王世子入京,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说皇上做得太过了。

安王是先帝成活的弟弟中最小的一个,在先帝做太子时就拥附他,离京之国这几年也一直很安稳。但先帝似乎还是不放心,要安王世子来宫里住。

章瑗只小了他一岁,算来是他的堂弟。起初只是因为年纪相近,能多说上几句话。后来渐渐生出了两个可怜人的惺惺相惜----哪怕再惊才绝艳,一辈子也就望到头了。

在宫闱之中,他居然真的找到了一个人可以沟通心意。这是一种隐秘又郑重的情意,因为难得而显得越发可贵。

他们自成一片天地,像古人一般作诗作画,饮酒饮茶,秉烛夜游,甚至也谈论国事。每当独处的时候,便隔绝了俗世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两个聪明而又不被命运眷顾的人,天生就会互相吸引。

章颉也说不清楚,自己大约是什么时候有了别样的心思的。只是有一次,一个初秋的夜晚,他看着章瑗只穿单衣,未束长发,在灯下作诗。

他看得痴了,醒悟过来时惊觉自己心如擂鼓。许多年后,他早忘了那究竟是什么诗,只记得长夜里的孤灯,摇动的灯影,还有灯下的人和自己心中的悸动。

他不需要自己的感情有什么回应,他觉得这样也就很好,是兄弟,是知己,是无情中仅存的一份情意。他甚至享受这份单相思,享受自己的这点逾矩带来的苦乐。

长在宫中十余年,在前人诗作文章之外,他终于明白情字如何写。

他所求不多,既然不能展壮志,至少有一点儿女情长,聊作慰藉。

年岁平静宛如诗歌,他们在灯下夜读,灯芯长了,章瑗便起身去剪。

章颉看着他说:“这也是西窗共剪烛了。”

章瑗就笑,说还少了些夜雨。

这是他做过的最过界的事情了,在话里藏一点暧昧又隐晦的小心思。他对面的人并无知觉,如常地与他玩笑。

那时候章颉想,他们可以做一辈子兄弟与挚友。哪怕将来父皇让他回了平州,也不会断了联系。他想过很多,譬如以后他们各有妻子,孩子们在一处玩,他依然可以看着对方就很满足。

但他连这样的幻想都没能保持许久。章瑗十七岁那年初冬,平州传来消息,说是安王妃病重,安王请求让章瑗回平州见母亲最后一面,而皇帝并没有答应。

章瑗不管不顾地去求皇帝,什么话都说了,哭到声音嘶哑,皇帝只是随口安慰他安王妃一定会平安无事,之后任由他怎么求都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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