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已有人窃窃私语,无外乎是一个六品小吏竟同时状告两家王府,还牵带着世家谢氏和国子监,当真是胆大包天。
阮文江不管他们,只暗自再将事情捋了一遍,找补看有没有不合情理之处。
康帝朝内侍抬了抬手,内侍便碎步从御阶走下来,将文史端着的漆盘接过去,上面罗列了厚厚一沓书案,小山高般地堆叠在御案上。
“上面是谢六郎入国子监以来写的经赋文章,章法不论,文理不通,国子监司业卢楚却在贡举名录已拟定的情况下硬将其纳入其中,侵占了小儿的名额。小儿阮谦入得贡举是由两经夫子辅准核定,有印章文书在案,却因徇私情而被侵占,实在有冤。”
康帝脸色铁青,刺着蟠螭龙纹的玄衣纁袖顺着案几层层叠下,粗略翻过那些文书,看向下座的国子监祭酒高维。
祁昭一早就跟高维打过招呼了,他已心中有底,并不显得慌乱,离席跪伏,道:“关于贡举名录的拟定臣不曾亲自过问,但是处于拟定阶段名额有细微变动也是常事,这在过去也是有成例的……”
“你的意思是照这样文采禀赋也能入贡举?”康帝捻着谢六郎的文章,寒意凛然地问。
高维端着绸袖,垂首恭顺道:“国子监中大多是官宦子弟,靠祖上荫蔽入学,水准大多不能与乡郡里层层考上来的仕子相较。贡举考试亦不同于秋试,是国学内部之试,而入了甄选名录未必就能中选,其水准也有待商榷,不若将阮谦的文章也调来看看,较之谢六郎未必有多进益。”
这一番话是高维早先与祁昭商量好的。国子监收拢了诸多勋贵宗亲,各有门路,且贡举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本就是为门阀而设,单靠一个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就想摒绝裙带之事,断断不可能。
阮文江当众喊冤,自己未必就是清白的,阮谦入贡举也是走过后门,所以充其量也只是大官对小官的倾轧,算不得舞弊。高维有错,但仅错在流于强权,并不像阮文江所表达的纳贿藏垢,扰乱科场清白那么严重。
康帝显然听懂了这一番言外之音,面色略有缓和。他虽只是个守成之君,但脑筋清醒,知道朋党由来已久,遍及朝廷各个角落,背后盘根错节,非是区区一个祭酒能左右的。
好赖,是把一个纨绔庸才拿下,换上了另一个纨绔庸才,不曾去挪动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也算他有些官品。若是将高维换下,新上任的还未必能有他这份气节,也罢也罢。
遂点了点头,道:“既然祭酒不曾亲自过问,那便问责司业就是,提请吏部贬谪。”既然已当众提出总得有个处置,给出个交代,算这司业倒霉。
坐于下首的凤阁侍中卢元诩脸色微变,返回将要弯身坐下的高维也动作微滞,看了看侍中大人,浮出些歉疚惶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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