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再说过话,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客气。也许是她无意,也许是我多心,恰是这样的小心翼翼,更让我一厢情愿的认为,我对她也是与众不同的。我的心在疼痛中蠢蠢欲动着,越是被禁忌的爱情,越让人带着一种殉教式的狂热。
天下起蒙蒙细雨,稀稀落落地落在我们身上。连绵冬雨,在宜兰极为普遍。丁建业将车子停在路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大大的绿色篷布,同几个年轻的武生搭手把篷布架在车顶,扎稳,又重新上路了。
紧留的出口透进来一丝昏暗的光线,从缝隙里漏进来的寒风灌进我们的脖子里,车子摇摇晃晃的,越发让人昏沉。身边的人多数已昏昏睡去。她抱紧双臂,打了一个哈欠。在那个箱子上,她是没办法假寐的。
“秀秀。”我叫她。
她回头看着我,“什么事?”
“还有很久才到花莲,你困了来我这里睡会。”我的位子是车厢的角落。
她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在纵横交错的箱子和道具间跨过来,挤在我身边坐下。那个拥挤的角落,她紧紧地挨着我。
“你靠着我。”我说。
其实我比她矮,但她还是把头轻轻地靠在我肩上。她许是太累了。车子继续沿着山路蜿蜒逶迤前进,我静静的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发动机轰轰的轰鸣声,还有偶尔有路过的车辆按喇叭相让的声音,但不多。
我想起北莱镇的演出。那是她第一次野台演出。她浩浩汤汤地带领大家前往北莱,但没有一个人提醒她该带哪些东西。戏班的人七手八脚地拿着自己的东西抢最舒服的位子。她愣愣地看着别人的大包小包,手足无措,连爬上卡车都非常笨拙。后来是明叔吩咐将中间那个大箱子留出来给她坐。她坐在上面唱了歌。那次她什么都没有带,帐子被子都和我共用。我们一起挤在小小的木板床上,看了一夜又一夜的星光。我们有过很多共同患难的日子,我想,但有些我竟然渐渐忘了。人的记忆力消逝的速度真是可怕,也许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她。这个突然的认知让我很惶恐,我伸手抱住了她,也是那一刻,我决定花莲演出结束后要记录下与她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果我们足够幸运,一起白头偕老,再拿出来一页一页与她回忆。雨渐渐大了,落在篷布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也许即将到花莲的某一个地方,我昏昏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我靠在她的肩头上。入眼处是一片广阔的叶子焦黄的甘蔗,潜伏在锯齿形的群山下面。她以为我还睡着,伸手替我整理好脖颈处的衣服。我再次闭上眼,听风看雨温情,不想打扰这份偷来的安宁。
到达花莲已是昼尽黄昏,天上挂着浓稠的雾色,几朵浓重不散的云,像天空哭花了的眼睛。顾主已经为我们准备好房间,我们分别入住,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的演出。我不可避免地和丁建业一间房。当天夜里,地动山摇的事发生了。我们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剧烈的震动一下子席卷了整个房子,房间里所有小件的东西不停的跳跃、翻倒,连身下的床板都在嘶啦嘶啦地移动。
“地震了。”丁建业惊慌失措地对我说。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但是地板抖动得太厉害了,像波浪一样起伏抖动,跑两步就摔一跤。房子左右摇晃,门窗被撞得发出砰砰的声音,玻璃噼啪碎落在地板上。那感觉就象坐在一部满载的汽车,行驶在一片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剧烈的摇晃着,再后来就坐在一个正在工作的巨型发动机上。耳中不断轰鸣着各种声音,呕吐感袭上喉头,头晕,什么都看不见。丁建业搀着我,跌跌撞撞地跑往那块空地上——那里,原本预留做演出舞台。
地面还在持续不断地晃动,脚步不停地跟着地面移动,但比第一次好了许多。周围陆续有人搀扶着站在我们身边,狼狈不堪。夜色杳杳冥冥,只依稀分辨得远处的山脉和近处的楼房,在夜幕中塌落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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