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枕头,战争将里面的那些柔软的填充物全部洗刷干净了,他们需要很长时间重新填充,却永远也不会回到最初那个枕头的质感。战争带来的创伤,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都难以忽视。
另一方面,人民是否接受他们成为正常人尤待考证,而这个期望可以说非常渺茫。国内反战情绪无法压抑,普通人不会觉得士兵们是凯旋而来的英雄,他们都知道这些人残暴冷血杀人如麻。咬过一次人的狗尚且不再被人信任,何况杀过人的人。
尤拉担心奥列格,奥列格在阿富汗六年的军旅生涯他一无所知,尽管他尽量表现得正常,但他敏感暴躁的脾气并不是好现象。
“你别乱想。我是军校毕业出来的正规士官,不至于和他们一样走投无路。”奥列格拍拍手,准备去洗澡,“总有办法解决的。”
尤拉追了一步上去问,“那你心里呢?你怎么想的?”
奥列格嗤笑,“什么我怎么想的。”他开始逃避这个问题,“过一天是一天呗。就你们这些写小说的喜欢这样刨根问底,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啪一声把浴室门关了。尤拉很不高兴。萨沙的心结在于民族感情,那奥列格呢?这么多年的战争生活,他一直逃避的问题是什么?
暮色四合,斜晖烧尽。
阿卡季踏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贫民窟的地下室。他哗啦一下拉开闸门,门口那架“毒刺”还镇着门,等他的主人回来。阿卡季轻笑着摸摸它的脑袋,低声说,“不好意思啊,回来晚了。”
他咳了两声,在他乱糟糟的床垫上找到了自己的玩具兔子,把脸深深埋进兔子的胸口闻着它潮湿的霉味儿,竟然觉得有些放松。这是伯伊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显然也是不知道从哪个逃难的小孩子手里搜刮来的,尽管脏兮兮的,但阿卡季把它当宝贝儿,整天带着它,还要抱着它睡觉。他旧疾每每复发,这只兔子陪他在这个阴冷湿漉的地下室熬过痛苦的夜晚,迎来第二天的日初。
阿卡季从枕头套里面摸出一把棉布包裹的小刀片来,他揣着这些刀片,有一刻脑回路往偏门上拐,他拿起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了两下,横竖不确定大动脉的位置,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他遗憾地想,随便插两下就完事了。
“别想不开,亲爱的,”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想再回你的故乡看看?斯维斯洛奇河岸的撑船一直摇晃到家门口,不想再坐一次吗?”
阿卡季缓缓放下刀片,没有说话。
赫瓦贾走过去,轻蔑地把刀片踢开,“懦夫才会自杀。”
阿卡季摇头,“也不一定吧。”
赫瓦贾笑,“当然,我的阿卡季不会是懦夫。”
“我骗了你。”阿卡季站起来,在箱子里翻找,“我家不在斯维斯洛奇河岸,那是我上学的地方,你没有去过明斯克吧?41年法西斯占领明斯克,烧杀掳掠,将整个城市摧毁殆尽。直到44年苏军才解放它。我父母辈出生的那个时候,明斯克正好在重建,万象一新,生机勃勃。他们那一代人勤劳勇敢,热爱生活,眷恋故乡,我的家是我父母那一辈人辛苦重建起来的。”
赫瓦贾站在他身后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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