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到二十秒,王照彬沉默的信心开始动摇,“那个……”
“嗯?”
“央樨啊……”
“我在听。”
“有件事情……”
“没关系,你慢慢说。”快点说啦,吞吞吐吐的烦死人了,下次先准备好要怎么开口再叫人过来嘛,真是的!“需要我晚一点再过来吗?”
“不用了。”
咦?王照彬没开口啊,那这是……她侧过脸,应该是楼辔刚出声的吧。
这一周来,他们可能只交换了十句对谈吧,所以她虽然已经认识他的脸,但还是不认识他的声音。
换人讲也不要紧,她继续微微笑。
楼辔刚的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是这样的,我知道七月的时候,补习班要多个柜台跟两名暑期班的班导。”
这种事情不用跟她说吧,她只是个英文老师啊。
“王经理说,你妹妹刚大学毕业,你想让她直接来做柜台。”
央樨看了王照彬一眼,点了点头。
“不过七月开始,由我接张主任的位子,我做事习惯照规炬来。”
咦,规炬?
“也就是说,我打算登报,请你妹妹跟其他的应徵者一样寄履历来,我会一一面谈,如果她合适,欢迎她加入菁英团队,但若她不合适,我也不能因为她的姐姐而通融。”
意思就是,他要推翻王照彬答应她的事情?明眸再度向王照彬瞥去,他给了她一记非常抱歉的笑容。
央樨皱起眉,她已经跟央柰说没问题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也许是因为她那略带无助的目光,楼辔刚终于有了些微表情,比较柔和一点点,但是语气还是很坚定,“希望你能明白,主管有主管的立场。”
“我明白。”
“明白就好。”
王照彬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央樨,真的很不好意思。”
绽出一抹当年竞选学生会长的笑容,央樨暗暗念著,做人要有礼貌,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发作,做人要有礼貌,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发作……“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沈老师。”楼辔刚叫住她,“希望你能了解,我不是对你有成见。”
“不要紧。”
他的眉毛开了些。
“那我走了。”央樨提醒自己,优雅、优雅,走路的样子绝对不可以显示出怒气。
她相信一切都很完美,站起身,推回椅子,离开,连关上门都没有发出声音,楼辔刚与王照彬只有赞叹她温柔的份。
温柔个大头鬼啦。
无人的洗手间里,她面对镜子,觉得自己气得快要长角了。
那个楼辔刚以为他是谁,居然那样跟她说话,可恶,他还以为他真的是香田监察宫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歹也要说声抱歉吧,毕竟她可是这个出尔反尔事件的受害者呢,他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了就火大。
央樨将额头靠在镜子上,深呼吸后低下头,却看到自己鼻子下面三十公分处,有只小强正对著她伸展触角。
小强很大,触角摇啊摇。
从小到大最怕蟑螂的她,因为这超近的距离僵住了,那摇动的触角就像在威吓她不准动一样。
她总觉得小强正在跟她说——想活就不要动。
央樨就这样呆呆站著,不敢稍有移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那只看起来似乎会飞的小强。
在经理办公室里,王照彬一脸埋怨,“你这又何必呢?好好跟她说就好了嘛。”
“我是有『好好』跟她说啊。”
“你喔……算了。”
也许是认识久了,对彼此的脾气都很知道,身为加大一匹狼唯一的朋友,王照彬很清楚这一匹狼的个性。
楼辔刚的心思是很缜密没错,但是也非常拙于言语,就像刚刚,说什么“主管有主管的难处”,听起来多让人觉得圈圈叉叉啊,他可以照实说嘛。
就是因为那个柜台职缺是针对暑假的学生潮特别多设的,无论表现好坏,都只能做到八月底,纯打工当然没问题,但是对一个毕业生来说,并不是长久之计。这跟其他都无关,只是不想害央樨妹妹工作了两个月又得换工作,毕竟就整个大环境来说,越到后面时间,对求职者就越不利。
王照彬知道是自己不好,那时,他忘了跟央樨说柜台职缺只是暑期性质。
“我还是找时间跟央樨讲一下好了,那是我的失误。”他抓抓所剩不多的头发,“大概是事情太多,居然忘了先跟她说清楚,一下答应,一下又说不可以,真不好意思。”
也许看到快要有秃头之虞的朋友居然抓起头发,楼辔刚线条刚毅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坏人是我当,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他看得出来,刚才沈央樨快气炸了,只是她的忍耐功夫比一般人好,没有当场发作。
王照彬的回答很妙,“我怕她讨厌你啊。”
这句话似乎切中要害似的,楼辔刚神情微变,但那也只是瞬间,除了他自己,旁人根本不会知道。
“讨厌就讨厌,反正我又不是回台湾做慈善的。”
“少来了你,口是心非喔。”
他皱起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王照彬不说话,只是嘿嘿直笑。
“喂!”
“好啦、好啦。”他一脸得意,“你一直没给家里电话,昨天辔琪就打来我家啦,我也很久没见到她,就顺便聊聊。”
楼辔刚脸一沉,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辔琪是他小妹,虽说是“小妹”,但个性却跟他那些姑姑们差不多,对住在加州的她来说,阿诺当不当州长无所谓,重点是,楼家的三代单传独生子什么时候会娶老婆,什么时候会生儿子,让大家好跟列祖列宗有交代。
“辔琪劈头就问我,会在我们补习班出现的美女有几个?我说,员工加老师算得上是美女的大概有三个,辔琪又问,那大美女有几个?我说那很容易,大美女只有一个。”
楼辔刚深邃的眼睛掠过了一丝不自然。
王照彬模仿起辔琪说话的样子,“我哥前两个月不是因为公事到台湾去了一趟吗?那时还有顺便去你们补习班嘛,他好像……被一个女生煞到了……”
他握紧拳头,辔琪——
王照彬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讲的。”
“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马上回加州。”
“可是我跟心莹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你们现在开始必须有秘密。”楼辔刚瞪著他,恶狠狠的说:“还有,不准故意把她凑到我身边来,也不可以安排吃饭碰到熟人,然后有事先走的那种戏码。”
王照彬吓一跳,他心里正这么想的说。
他打算叫心莹约央樨,然后他和楼辔刚与她们两人不期而遇,身为情侣的两人有事先走,留下加大一匹孤狼与补习界之花好好谈心,看看能不能擦出火花。
在楼辔刚略带威吓的眼神下,王照彬很快的妥协了,“好、好,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不过,一见钟情很不像你的做事风格耶,我到现在还很难相信居然有人能捕到你……”
“王照彬!”
“话说回来,也不能怪你啦,央樨的确很美,被她电到的人多得是……”他原本要继续说,可在看到楼辔刚的眼神后,很聪明的选择了噤声。
不说就不说,他算好时间再打给辔琪问个清楚。
也许是因为两人不再交谈,外面的声音突然听得十分清楚,吵吵闹闹的。
楼辔刚拉开窗廉。
经理办公室位在一楼的角落,窗廉一开,无论是柜台、导师办公桌以及教师休息区,通通看得一清二楚,此刻,洗手间前面挤了一堆人。
那绝对不是在排队上厕所,众人探头探脑的,一看就有问题。
他率先走了出去。
助理们看到这个未来的主任,很识相的快速闪定,有两个班导则是故做镇定的快步离开,小妹b低头正预备也遁逃的时候,一把被抓住。
“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小妹b看起来很紧张,“就听到沈老师大叫,然后砰的一声,镜子就破……”咦,人呢?
楼辔刚冲入了洗手间。
镜子破了,洗手台上有一只高跟鞋,央樨跌坐在角落,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有点狼狈,旁边那个在安抚她的女生是国立保证班的班导刘依华。
“楼主任,这里交给你了,我们班要晚自习,我要上去点名。”丢下这句话,刘依华很快的离开。
央樨还坐在地上,神情有点恍惚。
“沈……”楼辔刚放轻声音,“沈央樨?”
她回过神,看了看四周,秀眉朝眉心拢聚。
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镜子是我打破的,我会负责赔偿。”
“你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
“为什么打破镜子?”
“其实……我是想打蟑螂……可是没打准。”
他点点头,替她拾回鞋子,蹲下替她将鞋子穿好,扶她起身。
央樨看了他一眼,没讲话,自行一拐一拐的走出去。
处理完洗手间的混乱,在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楼辔刚听到她在讲电话。
“袁希珩,我的脚扭到了,你来接我下班好不好?你坐计程车来,嗯,我的车还在停车场,好,那你快点。”
稍晚,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菁英补习班门口说要找她。
楼辔刚没见过他,多留意了几眼——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感觉温和而开朗。央樨见到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两人距离拉近的瞬间,男子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好像本该如此一样。
然后他扶住她的纤腰,配合她半瘸的步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沈家住在美丽街,经营星星花坊,一家只有三口人,沈老爹、央樨,以及她的双生妹妹央柰。
花坊左边的邻居卖菜,右边的邻居卖书,对面是代书,整条街上开了各式各样的店,服饰、唱片行、药局、小诊所,乃至手工鱼丸都有人在卖。
央樨小时候街上还乱乱的,说起这里,大都是以“xx路那条杂货街”带过,大概在她十岁的时候市府大力整修,铺了红砖,规划了步道,种了路树,还规定商家把招牌全部换成一样大小、一样颜色,然后给了新的街名——美丽街。街头的牌楼上,还有一个闪亮的看板,上面写“台北小型商店示范街”。
央樨就住在这里,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都跟美丽街有关。
跟音音、高书致还是很好,毛毛也常打电话给她,至于住在对门的袁希珩,不只是邻居,也都曾是台大的学生。
袁希珩念的是法律,已是执业律师,目前在青天律师事务所挂牌。她原本想考音乐系,但却误打误撞的念了外文,毕业后就在补习界教书,因为作息时间不同,两人反而都是在美丽街以外的地方见面较多,吃中饭或晚饭,偶尔也看看电影。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在交往,其实不是。
彼此的个性都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感情好归好,但擦不出火花。
这几日都由袁希珩接送央樨去复健科,那天在洗手间扭伤了,原本以为隔天会比较好,没想到却肿了起来。
一起长大的袁希珩责无旁贷的变成司机,载著央樨来往于医院、补习班、美丽街。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前往补习班的车上,央樨看著仍然微肿的脚踝叹道:“这样都不能穿高跟鞋。”
袁希珩笑了笑,“你还是乖乖穿拖鞋吧。”
“上半身这么淑女,下半身却踩著拖鞋,真的很难看。”
“你又不是模特儿,有什么关系。”
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自尊问题啦。”
他还是那副爱笑的样子,“怎么,补习班出现了可以跟你比美的对手了吗?一副牙痒痒的样子。”
根据他对央樨的了解,她不能忍受两件事情,第一,有人比她美,第二,有人不认为她美。
前者是针对女生的发言,后者是针对男生的感想。
“也不算对手,就是……”央樨出现了略微悻然的表情,“从小到大,第一次有男生讨厌我。”
他喔了一声,“谁?叫什么名字?”
“新来的主任,叫楼辔刚。我听心莹说他好像是学什么企业管理的,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感觉好像被倒了几千万一样。”
“是你对他有成见吧?”
“才不是呢,是他对我有成见。”
袁希珩将车子在路口转了弯,直行。一面不忘继续著与央樨的对话。
“成见?举例来说。”
“我们补习班七月要多一个柜台嘛,我问过经理能不能让央柰上班,经理一下就ok了,我也跟央柰说没问题,可是他突然说不行,还讲什么主管有主管的难处,一切照规矩。好,走后门本来就不对,算了,可是我大前天拿到暑期课表,你知道他怎么排我的课吗?”
红灯。他踩了煞车,等著她继续说下去。
“每天第一堂都有课,每天喔,我再也没有那种可以睡到十点的好日子了,有时候空个一堂,有时候空个两堂,更过分的还有早上一堂,晚上一堂的,中间七、八个小时叫我回家也不是,留在那里也不是,我看过别的专属老师的课表,没人这样排的,你说,他是不是想整我?”
袁希珩笑笑,“也许他是看你生活太糜烂了,希望你能正常一点?”
“我哪里糜烂了?”
“你一个星期有三天玩到天亮,这不叫糜烂?”
央樨睁大一双妙目,过了一会,说道:“就算有点糜烂又怎么样,不迟到、不早退,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少做,这样不就好了吗?”
“生活态度吧,有人喜欢一板一眼。”
“那他怎么不去管别人,去酒吧舞厅的又不只我一个,而且他以为他是谁啊,生活教育组组长?”
车子在菁英补习班的路口停了下来。
时间是早上七点三十分,路上已经出现了一定的学生潮。
她拿起公事包,正预备下车时,袁希珩突然叫住她,“央樨?”
“嗯?”
“你说央柰原本要去你们补习班,那现在呢?”
央柰……哎,央樨伸手拨开那即将罩顶的乌云,说起她,话,很长。
就实际证物来说,她们有张外人无法分辨的脸孔,同星座、同血型,类似的名字,以及乍听之下没有分别的声音。
但就看不到的东西来说,简直是南辕北辙。
央樨是姐姐,从小就很像姐姐。
留著长发,穿著小女生最爱的蓬蓬裙,会芭蕾、会小提琴,才艺方面最辉煌的是高中的时候得到全国钢琴大赛的第一名。
央柰是妹妹,从小就很像妹妹。
有点两光、有点野,记忆力不太好,一分钟都坐不住,但是毅力却很坚强——闹别扭的毅力。
面对袁希珩的问题,央樨实在有点无力。
她那比她晚十五分钟出生的手足,明明已经从屏东回到美丽街了,但却又不让人知道。这阵子,央柰穿她的衣服,选在她在家的时间出门,街坊邻居以为定在街上的人是双生姐姐时,其实是妹妹。
央柰那些把戏骗骗别人可以,却骗不了袁希珩。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有本事一眼认出两人的不同,即使打扮相同,距离很远,都一样。
他有他自己的分辨方法,十几年来,没有一次叫错名字。
三个人感情一向好,不过,央柰这次隐形得很彻底,除了沈老爹与央樨之外的人,全都列入隐形范围。
包括一起长大的音音,包括高书致与毛毛,包括潘香绮与李思芬,也包括从很早以前就喜欢央柰的袁希珩。
央樨在想,也许央柰是因为童年玩伴个个都发展顺利,加上双生姐姐又是月入数十万的补习班名师,相形之下,难免有点自卑,所以明明已经回来了,却很坚持要玩隐形人游戏。
其实,袁希珩早发现了,只是没说破。
央樨也不明白,央柰怎么会天才到以为晚上出门就神不知鬼不觉,还好袁希珩个性很温和,如果是音音或李思芬,早就过来按门铃,然后美丽街的人会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知道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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