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羡多情士,相逢意必投;桃花迷翠涧,春色满红楼。
日落钟初动,烟销夜转幽;谁知尘外境,也解恣风流。
话说玉卿试后又取了一等二名,心下不胜欣喜,正要把二三场温习,以待棘闱鏖战。忽见褚贵慌忙报说,闻得卞须有同了族中二十余人,今早把相公告在太爷,又有戈秀才,纠合同学,也把鳄儒伤化事,具呈本府,蒙太爷批发本县李爷究报,只在明日就要出牌了。
玉卿听罢吓得面色如土,停了半晌,乃唤褚贵商议道:“若到官司,不惟体面丧失,连那卞家母子也要出头露脸。我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不如连夜避到苏州,再作区处。尔可为我雇下船只,不得有误。”又唤山茶收拾细软什物,准备起身。将到黄昏时分,正要过去与二娘话别,不想前后门俱是卞须有遣人守定,只得怏怏下船。
当夜就在城外歇泊,未及半夜,忽转顺风,遂将布帆拽满,一立驶到苏州。
原来,玉卿有个母姨,住在枫桥,其夫唤做郑爱泉,是开六陈行的,与玉卿已是数年远隔。那一日忽然相见,十分欢喜,细细的问过寒暄,连忙备酒款待,过了一晚,褚贵即使起身到松江打探。玉卿一连住了数日便觉厌烦,乃向爱泉道:“科场在迩,欲把经书温理,奈宅边人烟凑集,市语喧哗,意欲寻一幽静之处,暂时下榻,不知附近寺院,可有借寓的么?”
爱泉道:“寺院虽多,不曾相熟,唯在寒山寺后有一尼庵,那当家老尼,法号静一,是老拙的嫡堂妹子,彼处房舍幽深,人迹罕到,虽未尝借人作寓,然以老拙面上,或肯相留。”
玉卿欣然道:“既有此庵,明日就烦指导。”当夜爱泉又特地整备数品款待玉卿。
次日早凉,二人慢慢的踱到庵边,但见垂柳成行,清溪环抱,果是一所幽静的禅院,曾有唐诗一律为证: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灵,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轻把竹扉扣了数下,随有道人应声启问,见是爱泉,连忙请入。等了一会,方见静一徐步而出,约有四旬光景,生得目秀神莹,丰标脱俗。相见动问已毕,爱泉就把玉卿借寓读书的意思备说一番,静一满口答允道:“既是亲中,何妨暂寓,只怕荒山淡泊,不足以留贵介。”爱泉道:“既承师妹见许,魏相公就可住下。老拙多冗,不得奉陪,那行李书箱,少顷便当遣人送至。”说罢,起身作别而去。
玉卿正要东西瞻玩,忽见又有一尼,打从侧边走进,态度安闲,年可三十,玉卿慌忙施礼,问以法号。
静一道:“此即愚弟,号唤静修。”遂共入方丈坐定,把些闲话叙了一回。
是夜玉卿寓在佛殿西首,其东首一带,即二尼之房也。过了两日,玉卿读倦无聊,步出西廊,徘徊闲看,忽见紫竹林边,纸窗开处,内有小尼倚拦独立,年将二八,妙丽难言,但见:
峨眉疑黛,杏颊红霞,冉冉轻裾,不把袈裟外罩。亭亭秀质,一种窈窕堪怜,面似幽梅挹雪,而神色俱清;身加垂柳霏烟,而韵姿流宕,若不在瑶池谪下,必然是蓬岛飞来。
那小尼远远望见玉卿,将把纸窗扃闭。不料玉卿已飞步至前,就在窗外欠身施礼道:“仙姑拜揖。”小尼亦在窗内回礼,并不开门延进。
玉卿笑道:“小生乍到宝庵,未及竭诚奉拜,今既幸会,正要请教玄微,奈仙姑闭门不纳,何见怪之深也!”小尼又迟留半晌,方才启户。玉卿进内看时,但见琴炉书画,铺设珍奇,问以姓字,茫然不答,唯那双眸转盼注在玉卿面上,既而默坐移时,玉卿只得起身道:“细观仙姑,甚有不悦之意,小生何敢以尘踪相扰。”
小尼却一把留住道:“鄙衲久居方外,心死神枯,惟恐一接尘谈,更生妄想,所以居士屡问不答,何敢以倨傲相待。”玉卿遂即欣然坐下,从容谈笑,直至日斜,方才回寓。
原来小尼是静一的徒弟,俗家姓巫,号叫了音,做人敏慧异常。只是外严内荡。那一晚玉卿见后,辗转不寐,连声叹道:“不意相思业债,又在此处了。”
次日饭后,坐立不安,只得移步出门,再图饱看,刚刚转过殿角只见一个面生尼姑,正与静一交颈细语。玉卿便立住了脚,闪在一边侧耳听她话一会,笑一会。正在热闹处,忍不住一声嗽响,静一掇转头来,见是玉卿,不觉面容顿异,好像吃了一惊似的,看那尼姑年纪在四十左右,虽则一表非凡,只是眉粗鼻大,躯胖声雄,宛然似一男僧。见了玉卿,便细细的动问一番,倒也一团和气。玉卿见他两个话得绸缪,勉强退回寓内。
是晚狂风刮地,阴云蔽空,俄而雷声一震,大雨骤下。玉卿挑灯独坐,无限凄惶,强吟五言一绝,以自遣:独听黄昏雨,相思泪满襟;谁怜流寓者,萤火自相亲。
玉卿吟讫,吹灯就枕,怎奈离愁别绪,种种在心,翻来覆去不能合眼。俄闻雨残风歇,窗上略有亮光时已二更,只听门上指声弹响。玉卿大惊问道:“夜静更深,你是那一个?”
门外低声应道:“我是静修。”
玉卿心下暗想:“必是此尼熬不过了特来寻我,虽则姿色平平,也可略解虚火。”便笑问道:“既是姑姑到此,可要开门否?”
门外又低低答道:“但凭。”玉卿连忙起来,开门放进。
那尼姑上穿半臂,下着单裙,遂把裙带松解,抱到床上,但觉遍身滑腻,骨嫩肌香,玉卿认道上破罐子,忙以玉茎搠进,那知嫩蕊犹合,未经风雨,便把津唾涂抹,轻轻一耸。那尼姑便是一闪,又是一耸,方进寸余,及至一半,不觉娇啼婉转,若不能禁。然玉卿兴念正狂,只得长驱直人,款款抽送数百之外,方有阴津流出。于是纤手紧搂,朱唇屡接,又一口气,抽至千余抽,那尼姑双眸紧闭,四肢酥软,玉卿亦觉浑身通畅,一泄如注矣。
尼姑起身下床,与玉卿订约道:“若到夜静,再得奉陪,门外风露,不宜送出。”遂拽上房门,悄悄而去。
玉卿恍惚猜疑道:“若是静修年已三十,难道这件话儿就未经过,况且身驱娇小,略不相同。”又想道:“设使不是静修,再有那个?”正在胡思乱想,不觉昏然睡去。
天明起来,梳洗方毕,只见静修打从门首走到后园。玉卿笑嘻嘻的上前低唤,静修头也不回,直趋而过。玉卿转觉疑心道:“无人之处,为何这般行径。”遂信步走出西廊,转过殿角忽然记起了音,且去攀话一会,及到竹边,又是门窗静掩,只得走了回来。猛听得后边园内,笑声不绝,急忙趋出,远远一张,只见咋日那个面生尼姑正与静修嘴对嘴,双手抱住,自在那里调戏。
玉卿又气恼,又好笑,心下想道:“我咋日一见,就道他不像女僧,原来果是和尚。只是静修既与通奸,为何昨夜又来寻我,不若今夜躲在一边,看她举动,方见明白。”算计已定,等至黄昏时分,二尼收拾进房,便去躲在房外,把纸窗舔破向内张时,只见一个和尚,脱得精赤条条,那根鸡芭,粗满一握,长有尺余,先是静一坐在醉翁椅上,放开双脚,凭那和尚狂抽狠送,足有千余,弄得死去还魂,无般不叫。
又见静修在旁,呆着脸看了一会,忍熬不过,先去眠倒榻上,自把阴门,双手揉弄。和尚看见,忍笑不住道:“不消性急,我就来与你解痒。”怎当静一双手扳住不放,便又急急的一顿乱抽,然后走过榻边腾身跨上。初时放进,故意按兵不动。那静修yin骚正发,忙以双股耸迭。那和尚只管慢慢的,自在阴口游衍,又停了一会,方把双脚高高推起,一连桩了数百,但闻唧唧乱响。
玉卿看到此处,不觉遍身欲火,一时按纳不下,只得抽身而回。一头走一头想道:“谁料出家人,却有这样骚货,还是了音,亏她正气。”又想道:“教我今夜这一腔兴致却在何处发泄,不免闯到后边,哄起了音,把她硬做,肯不肯,再作区处。”
遂一口气跑到门首。但见房门虚掩,推进一看,几上残灯未灭,只是罗帐虽垂,那了音却不见睡在床上。玉卿寻了一会,自觉好笑道:“难道她也是偷汉去了。”只得一步一步慢慢踱回,摸到床中,灯火已灭,忽听得床上有人响动,忙问:“是谁?”暗中应道:“咋夜已曾有约,何必要问?”
玉卿忽然心下醒起道:“我料静修既有和尚,怎来寻我,原来却是了音顶冒。且未要即时猜破,看她怎生瞒得到底”遂掀帐上床。那了音已是光身仰卧,耸进孽根,急急抽弄起来。
了音笑声盈盈,略无畏缩之状。玉卿亦为看了许久,欲心正炽。所谓饥易食,渴易饮,况且是十六七岁的紧小阴沪,自然津津有味。两个你贪我恋,足足弄了一个更次。
玉卿伏在了音腹上,笑问道:“我的静修亲肉,闻你心上人儿又有一个和尚么?”了音笑而不答,玉卿又道:“我的亲肉,你还是真正静修,还是替名静修?”了音带笑骂道:“乖贼,既然识破何必故意将人取笑。”两个调得兴浓,忙把孽根放进,又弄一次,有顷事毕。
玉卿道:“我正要问你,那个和尚可是何处来的,怎么只两人独乐,你却不曾沾染?”了音道:“这个和尚乃是江北出身,每岁或寒或夏,到庵两次,颇善运气修炼之法,所以御女通宵不倦。尝闻家师说他阴具长有一尺二寸,挂以斗粟不垂,据妾观其动静,其异人也,且又长于相术,自前岁到庵与妾一见,便对家师道:‘此子主有贵夫,必然出家不了,汝宜善为抚视。‘所以在庵中并无戏言相犯。”
玉卿失惊道:“依汝说来,那僧果是异人了,且待明日屈过房中观其议论若何。”正在细话,忽闻窗外鸡声已唱,遂抱头贴股而卧,直到天明方把了音送出。
既而梳洗才完,只见那僧果来拜望。见了玉卿握手大笑道“夜来狂荡,有辱足下|穴隙相看,秽亵之深,将无见笑。然以二少同衤周鸳鸯梦暖,窃料足下尊寓,亦未为寂寞也。”玉卿听说,不觉毛骨悚然,连忙称谢道:“小生肉眼凡夫,不能把大师物色,倘蒙恕罪,为幸万万。但不知贵居那里,是何宝号,望乞一一赐闻。”
那僧道:“贫衲家世临清,半痴为号,少时曾游五台,得遇异人传授,所以能观气色,善炼金丹。”
玉卿道:“小生不才,天性好色,酷慕老师有通宵不倦之力,愿乞赐教一二。”
半疑道:“御女之法,先要养龟,养龟之术,惟在服药。盖因妇人阴内有一小窍,譬如花之合蕊一般。故交合之际,必须阳物立顶其窍,方为畅美,设或阳物甚短,而阴沪甚深,则彼此不能抵值,而情欲何由得快,譬若具酒邀客,乃半席告止,其何以成宾主之欢哉!贫衲曾在去春入山采药,修合半年,方付炉鼎,炼阴阳之气,全水火之性,又七七四十九日,而大丹始成,此丹服之,能使棒棒伟而且长,精气坚而不泄,而伸缩自如,其妙莫测,然非有缘,莫能相会。今日幸遇郎君,愿以相赠。”
玉卿连忙立起,欠身作谢,又问道:“每闻yin欲过度,则寿命短折,乃道家采补,反得长生,其故何也?”
半疑道:“子不闻一阴一阳之谓道,是故阴阳相资,而水火既济,乃得长生。若阴夺阳精,则阴益而阳病,阳取阴气,则阳盛而阴衰,故交合之时,虽欲采补至阴,然不可独受其益而使妇人得病,则功行不亏,而大道可得,若夫恣意欢娱,轻丧至宝,则夭亡立至,又安得长生者哉?”
玉卿欣然拱手道:“领教!领教!”
是夜,半痴就把丹药见赠,并授饮服之法。次日饭后,玉卿以云间杳无音信,不胜纳闷。忽见郑爱泉遣人领那褚贵走至,玉卿慌忙问道:“那边事体若何?”
褚贵道:“全赖本县李爷,只拘于敬山、卞须有二人审问,就将书柬扯毁,又把二人各责十板,及出申文备细开豁,又去面见太爷,力为分剖。前晚小人起身时,又见出一告示,并不许奸棍妄生事端,毁伤儒行。因此相公平安无事,稳稳的进京赴选。”
玉卿大喜道:“感承李老师这样大恩,只是无可报答,但你可曾打听卞家二娘,还有什么是非么?”
褚贵道:“相公既然无事,那二娘怎有是非,只是小人看见各位相公,纷纷的俱到南京去了,相公亦宜即日起身,不可误大事。”
玉卿便把白金三两,送与静一,又将十两,酬谢半痴,半痴坚却不受道:“贫衲四海为家要此金钱何用。只是郎君高捷之后,九月十三,可再燕子矶一会。”
玉卿又到后房与了音作别。了音见说玉卿即刻起身,止不住扑漱漱泪味滚下,再四嘱咐后期,并以二诗为赠。其诗云:自剪香云已数年,相逢何意即相怜;从今只有秦淮月,半照郎边半妾边。
其二:赠郎唯有泪沾衣,翻恨槐黄阻妾期;若使锦标夸得意,早教双鲤报禅扉。
玉卿见诗,亦堕泪道:“小生决非薄幸之辈,幸勿过忧。”遂与众尼相别。
回到枫桥,那郑爱泉已把酒肴整备。转待玉卿一到,把盏饯行,玉卿又向山茶吩咐几句,遂令褚贵去取行李,前向金陵进发。不知到京果然得中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后庭花强捉醉鱼
诗曰:
白白红红绚彩霞,牡丹虽好不如他;
无端蜂蝶间相采,此种原来不是花。
此诗是借意咏那老少年之作,昔有做龙阳的,求画于沈石田先生,先生遂画了一本老少年,并戏题此绝。尝想世上,只有男女之间大欲存焉,乃有僻爱的,偏自爱男而弃女。自昔余桃专宠,以至邓通董贤,虽帝王之尊,尤有此好,怪不得今世纷纷此风弥盛也。闲话休谈。
且说玉卿因为秋闱在迩,忙令褚贵买舟前往。不一日,到了金陵。毕竟是六朝建都之地,真个江山雄秀气象郁葱。到时已是傍晚,就在城外借宿。
次日入城寻一寓所,在贡院左首,房主姓丘,号唤慕南。那丘慕南年近三十,家累千全,生得躯干清奇,做人负义好侠,在家不做生理,惟到松江贩布,或至芜湖或至本地发卖,继娶花氏年方十八,姿色无双。只是慕南天生一件毛病,不喜女色,只恋龙阳。
曾有卖瓜的小童奇世生得清秀,慕南与他绸缪恩爱,不惜白金相赠。所以街坊上,编起口号道:
北院左首丘慕南,不好女色只好男;
家有娇妻独自宿,卖瓜小鬼夜夜欢。
当日慕南一见玉卿,心下暗暗喝采道:“怎么科举秀才有此美色!”遂令置酒接风,宾主对酌。饮酒中间,慕南十分趋奉相劝殷勤,既而夜深席散,慕南也不进房,秉烛坐在客座,心下不住转道:“我丘慕南,平昔虽有这件痴兴,也曾不如今日一见那魏秀才便是这般心心念念,不能撇下,却是为何?”沉吟了一会又叹息道:“若是别的还可图谋。我看那魏生,行李奢华,必然富足,少年科试,必有才学,怎肯做那件勾当,这也是必难之事了。”又发愤道:“我想七尺之躯,遇着这些小事,就不能筹画,岂不令人愧哂。”又踌躇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是了!是了!我想那生年少风流,必然酷慕美色,不若以美人局诱之,事必谐妥,设或侥幸事成,那魏秀才十分发怒,不肯恕饶,便捐躯也可,倾家也可,何足惧哉!”遂抚掌大笑,忙令侍儿进酒满斟数爵,顿足起舞,朗朗的歌那汉武帝秋风辞内,两句道:兰有秀兮菊有芳,巧佳人兮不能忘。歌之数四,又立饮三爵而睡。
次日玉卿换了一套新鲜华服,脚穿朱履,手执一柄紫松骨的诗画金扇,吃过早饭,遂即带了褚贵出门闲步。遍向热闹之处,走了一遭。
将及日中,又自旧苑走过,穿到上南小巷,忽见一家门首,竹帘垂下,那帘内立一妇人,浑身穿白,见了玉卿便把竹帘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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